任毅哈哈大笑,拉住温谅鬼鬼祟祟的说:“刘致和这两天都急死了,等着你回来分赃呢。”
“分什么赃?”
“还不是划船比赛,刘老大开盘尽赚七百多,还有穆山山那傻帽给的两千块押金,那货下水了,却忘记来要钱。刘老大有点为难,还得你拿主意呢。”
“有什么为难的,这钱自然咱们分了!顾文远被我踢下去的,已经算犯规,押金没收天经地义!”
任毅砸吧砸吧嘴,伸出大拇指道:“牛逼!”
两人正说话呢,纪苏和孟珂结伴进了教室,看到温谅,纪苏甜甜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呢,过几天要期中考试了,不要再旷课了哦!”
温谅有点傻眼,道:“考试?这不刚考过没多久么?”
任毅给了一个蔑视的眼神,道:“那是摸底考,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温兄,上次你负心薄幸,不声不响把哥们半路抛弃,这次说什么也得有难同当吧?我就不信,你天天不上课,还能考个第一!”
孟珂笑着打趣道:“温第一这次可千万不要变成温倒数啊。”
纪苏柔柔道:“不会的,这两天多看看书,温谅还是咱们班第一。”
孟珂叹气道:“这世间有一种毒,能让人顷刻间麻木……”
任毅立刻击掌赞叹:“好诗,好诗。”
纪苏见温谅一头雾水,轻笑道:“任毅同学成诗人了,这是他写的,孟儿记得最牢靠,没事就要念几遍。”
孟珂整日拿温谅来捉弄纪苏,被纪苏一反击,战斗力却变成负数,嗔道:“哪有,哪有!”
任毅在一边傻笑,温谅顽皮心起,随手拿起他的数学作业本,在一张白纸上写下“髻髽、鬏髻、鸧鸹、臲卼、娭毑”五个词,然后在这些词中间写了个“笨蛋”,手指在纸上敲了敲,道:“任兄大才,来看看这些字认识几个,都怎么念?”
纪苏和孟珂也好奇的围了过来,任毅仔细看过,有点羞惭的说:“我就认识这个笨蛋……”
话音未落,就听到温谅爽朗的笑声,纪苏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别说任毅要跟他拼命,就连纪苏也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捂嘴莞尔。
中午放学,温谅先让任毅出去看看,确定叶雨婷没在外面蹲点,大摇大摆吃饭去了。刚打好饭,任毅已经找到刘致和,两人急匆匆奔了过来。刘致和的小胖脸笑成一团花,道:“老大,可算见到你了,钱砸在手里不能花,那滋味可真难受啊。”
温谅知道他在说笑,这点钱对博彩小教父来说算什么!先从他碗里抢了一块肥肉,道:“我听任毅说了,2700多是吧?这样,我再拿三百,凑够三千块,参加比赛的六个人,一人分五百。我那份就不要了,任毅在岸上摇旗呐喊功劳不小,就给他好了。”
刘致和和任毅面面相觑,任毅讪讪道:“老大,这不好吧?我又没出什么力……”
“是啊,那帮小子当天晚上我在酒店好好招呼他们吃了一顿,没必要再分什么钱。”刘致和对钱也不是太在意,但这钱他以为温谅肯定自己收,然后分他一点,一下子成了共产主义,有点不太适应。
“要的是这份心,要不是大家众志成城,那天的胜负还真不好说。得,就这么定了,钱对我是小事,给兄弟们还能开开心,就别推辞了。”
刘致和毕竟对温谅的了解深入一点,知道他不在乎这点小钱,道:“知道,下午我就把事给办了。”
三人又聊天打屁一会,按照惯例先把任毅赶走。刘致和说起秋游时那瓶茅台酒,大骂道:“你还别说,我回去让我老爸一查,果然那一箱子茅台全是假货。妈的,那死胖子胆还挺肥,骗人骗到我家去了。”
温谅笑道:“他真心求人办事,应该不会这样不上路。很可能被哪个奸商给骗了,要是事不大就给人办了吧,能托门路登了刘局长的门,也不好太不给人面子。”
刘致和愣了愣,小眼睛精光闪闪,道:“老大啊老大,我算是服你了。这话说的跟我老爸一字不差!那胖子好像是顺义县搞种子化肥的,生意做的还挺大。前一段跟人起了债务纠纷,小舅子被弄到局子里去了,不知托了谁求到我爸头上,想要捞人出来。”
温谅漫不经心的道:“刘局长肯定把事给办了,然后把酒也退了,说不定还把话给挑明了,那胖子还不感激涕零的跟遇到恩人一样?”
“靠啊,老大你其实是算命的吧?来,赶紧给哥们看看,我这左脸的肉什么时候能减掉三斤?”
一番说笑后,温谅突然压低声音,道:“下午去把白桓约出来,小心点,别被顾文远见到,我有事问他!”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少年男女
温谅走出校门,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从面前走过。一张张或青涩或飞扬的面孔承载着这个季节最欢快的乐章,各式各样的衣服逐渐摆脱90年代初的灰暗和呆板,一眼望去色彩缤纷,给冷冷的冬日带来了少许的春意。不时有不认识的女生结伴走过,好奇的打量一下温谅,不知那个调皮的附在同伴耳边低语几句,惹来一番嬉戏追逐,踏着枯叶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温大叔一阵恍惚,仿佛回到记忆中的多年以前,岁月在时空错乱中变换了模样,那个曾经跪伏在九幽之下的背影,如今却遥立在青山之上。
放学时的喧哗在二三十分钟后已重归寂静,刘致和与白桓一前一后从另一边走来,温谅收拾心情,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迎了过去。
三人站在校门对面的行道树下,也不虞被人看到。白桓明显有点尴尬,默站在一侧,微微低垂着头,没有开口说话。但好歹他也是嚣张多年的衙内,这样的场面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可大家心里清楚,他不知该怎么面对温谅。
这可以理解!一个连看一眼都多余的懦弱小子,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或者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短短半年间变成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人物。作为曾经俯视他,却最终败在对手脚下的反面典型,白桓常常这样安慰自己,要说惨,不还有顾文远吗?
白桓并不知道当初那件事让自己父亲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却也明白今日之青州,已不是他可以作威作福的那个时候了。
家里已经多久没有人登门了?
官宦子弟往往比普通孩子更早看穿世故人情,也正在于此。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在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时,也要承担由此而来的巨大风险,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熬的过来?
不过,还好,跟周远庭等人相比,白长谦仅仅失势,却没有落马。
“白公子,好久不见了。”
温谅笑着打了个招呼,对这个人渣他没有任何的好感。好在白桓虽然坏,却不蠢,最近已经收敛了许多,听温谅语带调侃,心里却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这段日子他被白长谦教训的狠了,性子也磨平了一点,苦笑道:“叫我白桓好了!找我来什么事,早点说早点散。我等会还有活动,不能在外面多呆,况且咱们凑一起也不像回事!”
温谅不禁对白桓刮目相看,这家伙能屈能伸,强势时好勇斗狠,说话办事跟在粪坑里浸过似的,又臭又硬;可一旦变成弱势,这小脸笑的,小嘴甜的,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招人恨,所以说人呐,都是逼出来的!
“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问问谢言……”
一听到谢言这两个字,白桓脸色唰的白了,道:“温少,我对天发誓,谢言我绝对没再找过她的麻烦!”
温谅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问问她妈妈的事,上次让你放她家人一马,可怎么搞的,我前几天在御香苑见到了,她妈妈竟然在里面做洗碗工?白公子,你说有好好的生意不做,去给人洗碗,这不合情理吧?”
白桓这才明白温谅的意思,急忙解释道:“那次之后我就交待过下面了,工商税务卫生不管谁都别再去为难她家。她不做生意或者有别的原因,但绝对跟我无关,我保证!”
温谅微微一笑,道:“真的?”
白桓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晚温谅也是这样的笑容,却把自己打的头破血流,心里一寒,郑重的说:“真的!”
温谅看他不似说谎,沉吟片刻,道:“好吧,既然与你无关,那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如今白市长跟许书记都是一家人,许多事我得搞清楚,不然再闹起来大家面子上不好看,对不对?”
“对对!”白桓表示赞同:“问清楚了好,反正事不是我做的,总不能白帮别人背了黑锅!”
温谅拍着他的肩膀,道:“人生三大惨,背黑锅戴绿帽看别人打炮,白公子你要争取三者不都沾哦。”
两人哈哈大笑。
等白桓离开,刘致和眯着眼走到温谅身旁,道:“他有点怕你了。”
温谅冷笑道:“怕?他不过在示弱罢了!”
刘致和叹道:“示弱也就表示服了!谁能想到一向心狠手辣的小白狼在你面前竟然乖的跟只兔子一样,真让我大开眼界,大开眼界!要不是你事先叮嘱过我,刚才真想过来好好的嘲笑他几句,妈逼的还敢找人堵我!”
“过去的事不提了。”温谅摆摆手,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一个人从左边十几米外的电线杆后走过来,顿时愣在当场。
刘致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赞道:“我靠,美女啊!虽然穿衣服的品味不咋滴,可天生丽质难自弃,看起来还是美的冒泡。妈逼,跟任毅混的久了,说话怎么也酸酸的……老大,老大你眼睛都直了……”
温谅踹了他一脚,骂道:“赶紧滚蛋,我还有事要办,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刘致和大笑着去了,温谅等来人走近,笑道:“青州地面邪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怎么来了?”
来到却是一个意想不到人,谢言。
谢言穿着一件白色的棉上衣,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头发用皮筋扎在脑后,天蓝色的帆布书包斜挎在肩上,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清爽宜人。如果非要找一个90年代中期高中校园的代表形象,谢言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并不是说她比许瑶,纪苏或宁小凝更加的漂亮,而是因为许瑶多了分贵气,纪苏少了分质朴,宁小凝过于冷傲,她们更像许多男生心目中的理想,却不是触手可及活生生的那个她,那个活在我们平凡世界里的女孩。
谢言在温谅身前停下,俏丽的容颜仿佛用雪水融了月色,再放入瓣瓣桃花点缀而成,一双眼眸点漆如墨,微微一动,就有层层水波流转,清澈见底,不染尘埃。
她的双手紧紧扯着衣角,可见心里有多么的紧张,轻声道:“我们今天考试,结束的早就过来了。我记得上次……上次你说过能来这边找你……”
御香苑那晚温谅确实亲口答应让她有空过来玩,只是没想过她真的会来。
“好啊,当然可以,我欢迎之至。”
谢言呆呆的看着温谅,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同,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迷惑。温谅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女孩子害羞,微笑道:“我这两天有点忙,正准备有空的话去找你。上次不是说过你妈妈工作的事么,我有个叔叔开了一家豆浆店,如果阿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推荐她到那里去上班。可能上来工资不会太高,但工作一段后会有很大的提升。你看……”
温谅开始还没发现谢言的异样,直到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眼眶似乎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才停下话头,柔声道:“怎么了?”
谢言仍然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那里直接窥视到他的心灵。好一会才低下头,并没回答温谅的话,翻开书包拿出一个东西,外面用白手帕包着,递了过来,道:“这是我自己织的手套,不值什么钱的,也不知道你合不合用……”
温谅接过来解开手帕,一双蓝色的毛线手套端正的摆在一起,针脚细腻美观大方,竟然不必市场上卖的那些差,赞道:“很漂亮啊,谢谢你了,这礼物我收下了。不过咱们是朋友,手工费我就不付给你了,可材料钱总不能还让你出。要不这样,等下晚饭我请,也算礼尚往来,怎么样?”
温谅从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谢言特地赶过来并在校门口等这么久,也许只是为了送这样一个礼物表达下感谢之意。如果拒绝非但会伤到女孩的自尊,还会让气氛难堪。不过这双手套的毛线还不错,温谅不用猜也知道集齐这份材料钱不知花费了谢言多少心思,给她钱肯定不会要,不如请她吃顿好吃的,也好增加点热量。
她的衣衫单薄,刚才一阵风过,就会轻微的颤抖。
谢言垂着头,下颌都快贴到胸口,低声道:“不用了,我也得回家了!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妈妈遇到好心人,已经找到工作了,不用再麻烦你了。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
温谅这才从话中听到些许不对,转念一想立刻恍然大悟。她一定是刚才在远处看到白桓,自己方才跟白桓勾肩搭背状似亲热,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就如同两个好朋友般言谈甚欢。以谢言对白桓的恨意,会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不过温谅其实也不太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笑道:“那就好,没什么麻烦的。嗯……要不要我送送你?”
谢言沉默着站了一会,终于说道:“不用了,温……温谅,再见!”
“再见!”
谢言转身离开,温谅摇头失笑,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风吹过地面,在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中,划出一条浅浅却长长的线。
第一百九十九章 舌端似放妙莲花
大世界会所。
安保卿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来,温谅正俯在茶几上写东西,头也不抬问道:“应酬完了?”
“邮电局的一帮人,每次来都非搞出点事情,真是比青皮都青皮。”安保卿一屁股坐到温谅对面,拿起杯子狠狠的灌了一口水。
温谅很少见到安保卿用这样无奈的语气说话,扔掉手中的圆珠笔,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笑道:“还有人敢在你这里闹事?不过也不好说,邮电的人眼睛都长在脑门上,生出来就是祖宗啊!怎么着,麻烦不小?”
安保卿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道:“小事情,省邮电局下来一个什么计划建设处的处长,市局的夏鸣显想在外人前撑门面,装脸充大找不自在。不过也不要紧,开店做生意,来的都是客,要面子,我给他就是了……温少,你这是写什么呢?”夏鸣显是市邮电局主管电信的副局长,安保卿不想拿这些小事来烦温谅,随口转移了话题。
温谅正在整理青河豆浆的企划,不过这些东西没必要让安保卿知道,道:“今天的课后作业……”
安保卿呆了一呆,跟温谅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放声大笑。安保卿八面玲珑,自然知道温谅不想明说,他也不再问,放松身子陷进沙发里,笑道:“林震这次可算被你惹毛了……”
温谅仿佛听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淡淡的道:“我知道!”然后笑看着安保卿,“怎么,听到什么内幕了?”
安保卿摇摇头:“也不算内幕,只是从猫娘那边传来的消息,林震这几天在蒲公英请了不少人,看那架势不把连自忠捞出来不会罢手。昨天还请了牛贵清,结果牛书记根本没去,林震中间接了个电话,不知说了什么竟然气得在包厢里摔了杯子,据说脸色很不好看……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是温少,这个人你还得注意一下……”
温谅点点头,用中指轻轻的舒缓着眉心。想起去依山前左雨溪云淡风轻的说这里是青州不是关山,一个林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林震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身后所代表的力量却实在不可小觑。幸好温谅将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屎盆子全扣到了连自忠头上,不然别说收拾掉连自忠,连带刘天来也可能会有麻烦。
不过,左雨溪有句话说的好,这里是青州,不是关山!
温谅的眼神在安保卿脸上不经意的扫过,能感受到他刚才那番话里的关心和真诚,心里斟酌一下,问道:“碧螺春那边搞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安保卿苦笑道:“商标和厂子都搞好了,当地的主要茶园也签了供销协议。可是我派人调查了一下,这几年茶叶销量不好,加上原厂经营不善倒闭,之前的渠道供应商已经减少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在观望,对未来的前景并不十分看好。这还是小事,关键是现在缺乏整体的思路,怎么把死水盘活,然后把厂子做大,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手下也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前不久刚在苏海聘了一个经理,暂时帮我处理那边的事情,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哪天抽个时间跟你谈谈……”
安保卿说的客气,但温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要是今天他不主动问,安保卿也不太敢冒然来征询他的意见。两人虽然因为左雨溪的关系算是同一阵营的人,但温谅对安保卿的身份一直比较忌讳。其他的龌龊事还好说,都隐藏在光影之下,怎么查也查不到温谅身上来,可要是在生意和金钱上有什么瓜葛,难免为以后留下隐患。
安保卿明白这一点,所以尽量减少引起温谅猜疑的举动。可碧螺春那边他已经砸了快二百万下去,说不心疼是假的。今天要不是正好有这个机会,过几天他也打算通过左雨溪向温谅取取经。
不过温谅先开了口,安保卿立刻顺着杆子爬了上来,还捎带着表明了一下心迹,让温谅明白他是懂规矩并守规矩的人。温谅暗赞一声,笑道:“这个怪我,当初就随口那么一说,结果让九哥跳进好大一个坑。好吧,做人得有始有终,碧螺春的事你先别急,反正新茶上市还得过段时间,先把厂子重组好了,资金、管理、生产、销售这条线理一理,具体怎么做等我忙过这两天肯定会给你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