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花是上湾大队最有名的穷户,家里男人半夜躲计划生育遇上车祸断了手腿,好些年卧床,生活都难以自理。
偏偏夫妻俩当初结婚的时候没料到这一茬,儿子女儿足足生了四个,大女儿初中毕业就在外面打工,二女儿甚至初中都没上,三女儿还在上初中,当年死活不肯结扎到处躲计划生育就是为了小四这么个男娃,如今儿子还在上小学,家里也算得上是赤贫了。
这次盖塑料大棚种菜,杨金花可谓是顶的了半边天了,整个上湾大队没有一个人比她签字签的早签的痛快,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一个女人独自撑着一个家过了七八年,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五亩塑料大棚上了。
不错,是5亩,一点都不少。
为了这事,她把大女儿二女儿都叫回家种菜。
看着手中一颗颗辣椒西红柿的种子被埋进土里,杨金花心里也多了一丝丝期许。
不远处,翻过刚栽好没多久的防风林,一条灰白色的天际线弯曲着通向坝头乡,那里正是张坝公路,当初修路的时候,虽然杨金花家里没有一个能够出工的男丁,但是她还是拼着不休息出了三天工,一个女人干了一个男人一样的活。
这路,也有他老杨家的一份贡献,虽说不如村里文林书记来得多,但是,这也是老杨家的希望所在。
弯起腰抹了一把汗,杨金花透过大棚敞开的门往张坝公路的方向看了两眼,又弯下腰接着下种了,身后,两个女儿也跟着在浇水撒种。
过了这一辈子的日子,人生也过了大半,她杨金花也就靠这么一回了。
随着各家各户的塑料大棚逐渐种下种子,细心照料,张晨也算是明白了自己老头子当初不干涉自己买地的理由了。
那可是400万!
足足400万簇新的毛爷爷!一分都不少!
你知道400万是个什么概念么,96年400万能在上海买20套位置尚佳,面积不低于100平的房子,20套!那可是20套房子!
放在20年后,这样的20套房子,就按照3万一平的整数来算,你不花个6千万以上想都别想了。
这么大一笔财富—虽然是股市赚的,但那也不是风刮来的,老头子就那么花了,换回来的是几大箱子的合同和借据。
张晨倒是理解老头子的做法,他也赞同,但是老娘就不赞同了,为了这事整整刘爱平在家吵了好几天,甚至连张晨周末回趟家两天都没做过饭,都是张晨自行解决的。
老娘也真够狠的,直接带着还不到周岁的小妹张扬直接去了刘杨村娘家,张晨也懒得去跟老娘计较,不要说他老娘,就是自己都有些肉痛,这钱花的可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
即使是村民按了手印签了字借的,但是张晨不是刘爱平,他可是知道的,这几百万放在股市,印象中10月份还会继续疯涨的,这么些钱要是放进去,不说多,翻个几倍还是可以的。
但是这话他也只敢憋在肚子里,要是说出来被他老娘知道了,恐怕就真的麻烦了。
在种子播下去后,张文林却愁了。
这许多的大棚同时播下种子,少说也有几千亩地,差不多一个村的多有田地都用来种菜了,一茬菜收获后,可以想象会堆积到什么程度,如果销路不解决的话,恐怕就要闹笑话了。
资本主义商人为了保持物价宁愿把牛奶倒进海里,他张文林到时候虽然不至于把蔬菜喂猪,但是难道要放在地里烂做肥料吗。
第五十三章年少多血性
临近10月末的时候,老张家的新房子总算是彻底完工了,来往的路人远远从张坝公路拐入张湾的那个拐弯处就看得见这栋还算是很漂亮的房子。
三层高的小楼,第一层占地足足近千个平方,四周围墙,两侧依靠着枫树林,面朝白湖湾,近两亩的院子里整齐地栽满了冬青和桂花树,几十个花盆被放在墙角四周。
院子里除了空出可以并排放下十数辆车的车位以外,都被一个个大小不一却异常整齐的小花坛堆砌得满满的,灰白色的地砖铺满整个院子,中间是一层柏油铺就的车道,压得平实无缝。
老张家宽近5米的院门并没有采用那种两扇对拉的类型,而是用滚轮嵌入水泥中通过遥控来控制,这也算是一个稀罕物事了。
青白色的石头砌出的墙面凹凸不平,显得朴实厚重,现代式房型的上部却雕琢成了城堡的模样,伸出的阳台又换成了大红色的中国飞檐,倒真是一种怪异的结合,但是整体上看起来,就是张晨都不得不承认,肯花钱的东西就是上档次。
这栋房子从一开始挖基础的时候就赚足了眼球,如今真的建成的时候,就直接成为了张湾除了白湖湾之外最标志性的东西。
老张家如今不要说在白湖湾,就是在坝头乡,甚至百崇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要说之前知道他的人还不过是在坝头乡境内,但是自从白鹤村“村村通”脱贫致富计划开始实施以来,莫说坝头乡了,而是全县都知道了白鹤张湾张文林这一号人物。
自古以来,铺桥修路就是行善积德的举动,张文林如今虽说没有铺桥,但是路却修了不止一条,而是即将修成名声大振整个百崇的白鹤村村村通公路网。
联通整个村的公路网,除了在城区以外,恐怕就是宜安市也没有哪个村子有这样的大手笔,一旦公路网正式修通,恐怕白鹤村绝对是全市独此一家的模范村。
其中独立出资并策划和实施了“村村通”计划的村支书张文林自然也成了全县都有名的人物。
不过新房子建成装修好里面的气味一时间还难以散去,老张家自然也并不急着搬进去。
如今白鹤村的公路网也快修好了,不仅如此,整个白鹤村,从进村开始,整个村子里都变得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田间地头再也看不到半点裸露在外的庄稼,而是变成了一排排一列列齐整的塑料大棚。
进入张湾后,情形又是一变,这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庄稼,张湾队上的土地本来就少,现在“村村通”脱贫计划一经实施后,张湾原本不多的土地就全部用来种树育苗了。
漫山遍野看到的都是一茬茬的树苗,冬青、香樟、桂花树、景观松、银杏等,秧苗最高的也不过两米高,都是跟农业局那边接洽弄回来的树种。
公路两旁的田地,也被挖出了一条条灌溉用的淌水沟,如今的白湖湾四周,除了剩下的菜园子以外,满目看到的都是齐整的树苗。
敢如此规划的,不是有大魄力和把握就是在给自己掘坑,到时候一旦出了问题,那坑就是埋自己的。
进入初中,张晨也没空闲的时间整天理会老子在家里整出的这些他老娘认为的“破事”,也是有口难言不敢说,如果让刘爱平知道白鹤村“村村通”脱贫计划本来就是自己琢磨、跟老子张文林合计的,恐怕他也跑不了一顿好揍。
乡中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张晨的生活倒是个例外,连带着张海林和胡强这两个混蛋也生活得很滋润。
96年乡中的大食堂还是那间老平房,一共5个窗口,每等下课铃一响,那就是碗勺交错,好汉如林,女汉子也不在少数,身子弱的就等第一拨人吃完再说,先在边上等着。
不要以为在食堂打到饭是件容易的事,没有点力气和腿脚还真不成,除了走读的学生,好两千学生同时开饭,那副盛况可想而知。
好在此时的食堂并不供应菜,只供应米饭,面条馒头什么的在地处南方,经济条件还只能算作很一般的坝头乡就不要想了,连米饭都是黄黄的,张晨都记得曾经还在米饭里吃出过老鼠。
这时候的饭票就是一张宽不过三公分,长近20公分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盖了许多红蓝色相间的印戳,有3两的、4两的、5两的、6两的,好像还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单位。
这些饭票都是学生自家带着米到食堂里交柴火费兑换的,由于学生家里带的米往往都是每年稻田里产的新米,所以学校食堂坑得不行。
把每年学期之初学生交的新米统一收集后高价卖掉,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买进一批陈米,虽然学生家长都心知肚明,但是条件所限也没辙,学校也不可能把新米放在仓库里变陈米,到时候吃出老鼠的事情恐怕就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菜,这是张晨心里永远的心酸回忆,不仅仅是他,或许所有在那个年代的乡中学生都体会了那个艰难得有些令人几近崩溃的日子。
宿舍里除了辈子脸盆外什么东西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