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干部在本地威信比较高,老百姓也比较拥护,但是也有一些弱点,就是长期在本地工作,眼界视野较为狭窄,接受新思想新观念比较慢,脑瓜子不容易转过弯来,但是一旦他们想明白其中道理去开展工作,就能在老百姓中起到很好的效果,所以陆为民原本有意要在全区干部中开展一次小班轮训,每一次十到十五人,把全洼崮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开展一次从思想观念到工作方法的培训,以帮助这些干部尽快转变观念,适应新形势下的工作。
他甚至还专门请夏力行帮他联系了几名省委党校的教授,请他们利用休息时间来分别花上半天时间来为区里这些领导干部们上一次课,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只不过这个想法却因为亚洲国际事件之后自己升任县委副书记被打乱了。
不过陆为民还是觉得搞着一个时间不长,也就是两三天时间的短期培训很有必要,不指望能让这些领导干部学习两三天就能脱胎换骨,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接受一些新观念新事物,让他们思想中有这样一个概念,让他们在日后工作中有意识的想宽一些想远一些,不至于还被一些老观念旧思想所禁锢,一个新路子新点子一出来就下意识的想要反对或者禁止。
像洼崮镇上最开始对外来中药材种植专业大户来洼崮镇承包荒山荒坡就持欢迎态度,但是在沙梁和垛子口却有一些领导认为县里没有政策允许,反对外地人来承包,一直到陆为民明确表态之后,这个反对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为民才觉得要搞一次这样的讲课培训相当有必要。
“要么是外资,要么是私营经济?!”陈庆成和涂德福都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显然对这个观点有些无法接受,只是碍于陆为民面子,不好当面质疑。
“对,对于像我们双峰我们洼崮这一类穷困地区来说,要指望中央或者省地几级来扶持你,那只是杯水车薪,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身努力,但是对于我们双峰我们洼崮来说,我们怎么来发展经济,怎么来实现老百姓生活的改善?我刚才都说了,国营企业对我们这些没有资源没有基础的地区是不会感兴趣的,何况你们也应该清楚国营企业现在绝大部分也是举步维艰,而政策又不允许政府财政投入到生产制造实体企业中去了,而事实上我们双峰财政也没有钱来投入搞企业。”
“全县在发展乡镇企业时撂下的窟窿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有数,真正到有一天这个窟窿盖子揭开来,我们拿什么来填上这个窟窿?乡镇填不上,县里自身难保,恐怕就得地区来扛起。但是每个地区都是几个县,一两百个乡镇,一个乡镇动辄数百万的呆账坏账死账,合计起来,是多少,几个亿,还是十几个亿?地区财政扛得住?扛不住又怎么办?那时候恐怕又是一波比亚洲国际事件还要麻烦的灾难,只不过这个灾难不是我们双峰一家,而是全地区全省乃至全国!”
陈庆成和涂德福虽然觉得陆为民的话有点危言耸听,但是他们也承认合金会的经营的确相当不规范,问题很多。
作为分管经济的副书记,合金会也是他们分管部门,而这一块的问题,在他们接受时实际上就清楚了,只不过各地都是这样,洼崮这几个乡镇的合金会因为乡镇企业并不发达贷款金额不多,窟窿还算不大。
但是想一想就是以洼崮为例,如果真的这个窟窿盖子被揭开来,洼崮区自身是绝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只能依靠县里,但是县里六个区,二十多个乡镇,每个乡镇如果都有那么几百万呆账坏账死账,就算是盈利冲抵一部分,合计下来一样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以县财政这种状况,就连亚洲国际事件捅出的窟窿都补不上,就别说其他了。
“我们不说合金会的问题,只说财政不可能再投入到企业发展中去,现在的财政是工业财政,也就是说只有工业税收财政真正支撑起一个亟待发展现代社会,而农业税收从现在情形来看,地位将会迅速下降,直至被取消,这也是历史发展规律,像国外西方发达国家,不但在农业上基本上没有税收这一说,更多的还是通过各种政策补贴来保护农业生产,所以我们国家日后也会走这一条路。”
“这种情况下,像我们双峰的经济怎么来发展?没有国营企业,不允许财政投入,通过粗放式的贷款来扶持乡镇企业这一类集体企业,结果就是造成无数呆账坏账让政府最终来被这副沉重的包袱?显然也不可取,那么就只有我刚才说的两条路,外资和私营经济。”
陆为民不厌其烦的解释阐述让四个人既感到惊讶,又有些触动,虽然他们未必完全赞同陆为民的观点,但是陆为民指出现在存在的一些问题却是相当客观的,并不是那种信口开河完全凭官位来压人。
“陆书记,照您这么说,我们双峰只能依靠引入外资或者发展私营经济才能发展起来,那么我们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为主体的经济体系,是不是和这一点是相背离的呢?”陈庆成毕竟是当过教师校长出身的,对于这方面要敏感一些,涂德福尚未想清楚的,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了。
“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并不一定要体现于每一个局部地域和每一个具体行业都要以公有制经济占主导地位,事实上在浙江已经有一些县市的私营经济创造的产值超过了GDP的百分之五十,难道说他们那里就不是社会主义了?”陆为民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要想让根深蒂固的思维彻底改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他们思维中有这样一个概念,明白今后发展的方向,至于说接受,那只能在逐渐发展过程中一点一点来改变。
“中央已经有了一些精神,那就是在经济领域中要抓大放小,对于事关国计民生的经济命脉产业要集中精力壮大以市场经济为导向的国营经济,但是在其他领域则要鼓励多种经济形式进入发展,实现良性竞争,像我们双峰这种贫困地区,为了实现自我发展,我们只能选择多种经济形式来发展,国营经济不来,我们自然就要欢迎外资和私营经济,外资看不上我们这里,我们就要敞开双臂欢迎和鼓励私营经济发展。”
“只要他们是在我们法律规定范围内生产经营,我们就要服务、支持和鼓励,帮助它们壮大,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就业和税收,增加我们财政收入,反过来,我们也会用这些税收为改善发展环境,帮助贫困地区和群体尽早脱贫。”
……
“不要过分拘泥于所有制形式,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够对我们双峰经济发展带来好处的,只要是遵守国家法律法规的,其他都不是问题,……”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个观点已经证明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于我们来说,管他是社会主义的草还是资本主义的苗,只要能提高我们老百姓生活水平,增强我们地方经济实力,并且不违反国家法律,那么我们就要大力支持,……”
“所有制形式不应当成为一种意识形态的固有定势,一切形式都应当服务于内容,而我们最需要的内容就是老百姓生活得到改善,内容决定形式,所以形式可以改变,……”
“唯目的论也好,唯结果论也好,我觉得主要抓住一个关键,那就是它能实现这一点,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管他国资、外资还是私营经济,只要能够给我们双峰带来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改善且不违反国家法律,那就是最好的!……”
“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对私营经济的好感胜过外资,毕竟私营经济发展起来了,从税收到利润再到利润转化为再生产投资或者消费,都还是在我们国内,而外资则有可能通过一些灰色渠道把利润转移出去,所以同等条件下,我更支持私营经济。……”
第七十四节 开窍启蒙
陆为民借着酒意的这一番论调结结实实的给四个乡镇负责经济工作的上了一课,彭元国之前在区委工作期间,也曾经听到过陆为民关于私营经济的论断,但是像今天这样透彻明白的诠释,也还是第一次,至于说田和泰、陈庆成和涂德福三人,就算是真的来了一会洗脑了。
一直把胸中这股郁结的气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倾泻出来,陆为民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要通泰舒畅不少,这才和几个人打了招呼,要他们没事儿多来自己办公室坐一坐,聊一聊,让田和泰、陈庆成和涂德福都很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连连应是。
看见陆为民的三菱车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远处,彭元国默然不语,而田和泰却是反复咀嚼,陈庆成和涂德福则是尚未从这番话中消化过来。
尤其是陈庆成,作为教师出身的他对理论观点上一直自诩颇有造诣,陆为民这番话颠覆了之前他心目中很多视若信条的东西,所以冲击很大,他也注意到彭元国对陆为民这番观点并不像自己这样震动,也估摸着对方早在区委工作时候也就有了这方面感受。
“元国,陆书记这番观点让我们一时间都消化不过来,你是在区委和陆书记在一起呆过那么久的,你说说这个道理,这改制基本上让我们洼崮区的集体企业彻底消失,而现在陆书记又提出我们双峰发展的出路在于私营经济和外资,我也感觉陆书记并不看好外资在我们双峰的发展,可如果集体企业彻底消失,而大力扶持鼓励私营经济的发展,那日后我们双峰岂不是一丝一毫的公有制经济都没有了?那我们这还是社会主义制度么?社会主义可就是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作为根本的啊。”
陈庆成的问话也问出了包括田和泰和涂德福两人的心声,是啊,这彻底的放弃了集体经济,那也就意味着双峰这块土地上将成为以私营经济和外资为主体,那社会主义经济体系的基础何在?
彭元国也觉得这个问题颇难回答,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也曾经问过陆为民,只不过问得没有这么直白而已,当时陆为民也回答的很详细,但是要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而且还得要让田、陈、涂三人听得明白和信服,这就有些考校自己的口才了。
“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陆书记,不过当时不是这样问的,我只是问现在我们集体经济发展乏力,负债累累,也给财政带来很多隐患,可是国营大企业连双峰都不愿意落足,更不用说我们洼崮了,那我们洼崮怎么发展?难道就靠农业?可农业现在情况也受制于市场行情,粮贱伤农这种事情屡屡发生,我们这边就是中药材价格的波动也对种植户影响很大,而且都知道基层政府财政收入靠农业税不是办法,还得要靠工业,就以我们现在的情形,财政支出项目越来越多,支出金额也越来越大,教育要钱,水利设施修建要钱,民政优抚要钱,日常运转要钱,修路修桥改善交通要钱,城镇老街旧巷改造要钱,财政严重不足,那怎么来做到这一点?”彭元国一边梳理着思路,一边道。
“当时陆书记就说了,只要能够让洼崮贫困面貌得到改变,无论采取什么方式都可以尝试,外资和私营经济既然在宪法中都已经得到了许可,那么也就是符合法律的,如果洼崮只能有外资或者私营经济来落户发展,或者说只有外资和私营经济才愿意来洼崮发展,我们为什么要拒绝?我们为什么不鼓励支持?能给我们带来劳动力就业,增加地方老百姓收入,改善老百姓生活;能够带来财政税收收入,而我们又可以用这些财政税收收入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改善老百姓工作生活的环境,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这难道也有错?”
彭元国的话一步一步把其他三人的思维引入自己设定的轨道,也让三人认真思索着这一点。
“我当时也问了一句,我说这好像有些背离了我们国家目前确立的政治原则,不符合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为主体这一根本原则。”
“那陆书记怎么回答?”三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显然对这个问题都十分关注。
“陆书记说,在一定层面下,所有制和市场经济、计划经济一样都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过分迷信所有制,反而会造成自我封闭,难以发展。他举了一个例子,提出当初解放前共产党在带领老百姓为了建立新中国是一个最关键的核心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更美好富足的日子,而不是什么虚无孔洞的所有制,为什么老百姓会支持共产党,就是因为共产党给了他们这个希望。”
彭元国叙述得很艰辛,他也记不清当时陆为民是怎么说服自己的了,他只能用自己的话再来解释一遍。
“老百姓的愿望很朴实,就是希望过上好日子,生活不断得到改善,怎么做能够实现这一点,我们就应该怎么做,而就我们双峰来说,也一样,在法律许可范围内,我们都可以尝试创新,这就是改革,而改革的目的也就是让老百姓收入增加,日子过得更好。做不到这一点,而空谈什么所有制,其实就是社会主义草和资本主义苗故事的翻版,那么老百姓就会质疑你、反对你,那么无论是谁在执政当官,都会相当危险,他还说了一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级党委政府如果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拥戴,那么它就是不合格的,而不是上面那个领导认为你合格你就合格。”
彭元国这一席话出来,比起陆为民先前的那番话带来的震动丝毫不逊,田和泰、陈庆成和涂德福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们心目中老百姓拥护共产党拥护政府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彭元国这番话当然不可能是出自他自己的脑袋,也只有陆为民怕才敢有这样的观点,这些话换了在十多年前,只怕就会立马被打成现形反革命,就算是在现在,这番话也一样刺耳。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作为一级基层干部,他们多多少少也都有一些理论基础,陆为民这番话乍一听让人无法接受,但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的确如此。
作为一级党委政府以及党委政府落实到具体实处就是干部,其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而现在中央都提出了现阶段最突出的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只要能给老百姓物质文化需求带来提高,提高生产力,那么采取什么手段方式都是形式问题了,改革就是为此而来。
良久,田和泰才打破了沉寂,“陆书记不愧是地委里边下来的,我听说他在岭南读大学就入了党,而且在读书期间就在岭南那边的私人企业里边去搞社会实践,这番高论就能看出人家的理论功底和实践经验。”
“嘿嘿,能给夏书记当秘书的角色,没点真本事不行啊。”陈庆成也满脸沉思的表情点点头,“陆书记这番观点其实也就是小平同志那句不管黑猫白猫,带着耗子就是好猫的翻版。”
“老陈,老涂,元国,陆书记水平肯定比咱们高得多,他这么说,也说明中央也认可这个道理,你还别说,我有个亲戚现在在浙江温州那边,春节前回来一趟我和他一起喝酒说起,他就说温州那边基本上都是私人作坊,大点儿就是私人企业,万元户多如牛毛,还有话说,十万不算富,百万才起步,人家那边家家户户都不是做生意,就是搞企业,没出息没本事的人才去当干部。”涂德福也插话道:“你别说,他们那边和咱们比,要说自然条件,还不如咱们这边呢,可是人家就是家家户户都彩电冰箱录像机,现在还有不少人买了小汽车,那都不是新鲜事儿,这就是差距啊,或许这就是陆书记说的,这就是观念改变带来的变化?”
“老涂,这新鲜词儿你倒是现学现用说得挺顺溜啊。”田和泰也笑了起来,“今儿个陆书记算是给咱们上了一课,元国还帮咱们补了补课,不过说实话,陆书记来咱们洼崮才半年,咱们洼崮变化可不小,说句不客气的话,前十年也没这半年变化大吧?市场马上就要立起来了,估摸着至少能解决好几百人在里边干活儿做事儿吧?丰祥药业的招工广告一贴出来,报名人数超过两千,启明非标件厂和长河紧固件厂也招了还几十人,而且还搞培训,那可是要练一门技术出来,泥腿子摇身一变就能变技术工人,嘿嘿,……”
“那不是咋的?听说那个虎泰生物科技一旦审批下来,也要马上开建,也要招工,我们乡里各村的书记主任都来打听,看能不能提前报名,……”陈庆成也接上话,“这半年下来,比我干一两年做的事儿都更实在,干这些事儿,我自个儿心里也欢喜踏实,今年也能过个踏实年,……”
几个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谈笑着,苍穹如盖,繁星满天。
第七十五节 试探
陆为民开着车在洼崮镇边上溜了一圈儿,隋立媛那里像一个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但是作茧自缚,把范莲和朱杏儿两个丫头送到隋立媛那里,居然就成了两个丫头庇护所,现在他自己也就只能望而兴叹。
两个丫头在隋立媛那个小店里居然也干得挺欢实,压根儿就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范莲和朱杏儿还拉着隋立媛跑了一趟垛子口山里,在山里边儿一住就是两三天,两个丫头就在鲛湖边上住着不肯走,弄得基本上不给陆为民打电话的隋立媛都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来说起这事儿。
陆为民发现自己很难判断自己对隋立媛的感情,说是爱情,似乎显得有些别扭了,现在他连自己和甄妮之间的感情算不算是爱情都持怀疑态度,如果自己和甄妮之间真是那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爱情,那自己怎么会在和甄妮仍然处于一种恋爱状态下,面对隋立媛这个成熟女性的诱惑时显得没有多少抵抗力?
除开隋立媛,那一夜自己在杜笑眉家中住下,自己不一样对杜笑眉那具成熟无比的身体充满了渴望,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对那具身体究竟只有纯粹的肉欲,还是也夹杂了其他感情?或许是经历了前世的种种而又离奇的回到今生,让自己内心对这方面的道德约束似乎也一下子被释放开来。
真如某个哲人所说,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每时每刻人都在经受着来自外界的诱惑,就看你如何把持,或者说你想不想把持了。
陆为民最终还是驾车回了县城,他还不至于这般没有自控能力。
回到招待所,却见冯薇薇和李晓佳她们都正襟危坐的坐在值班室里,衣物也穿得整整齐齐,见着自己也是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陆书记,他有些奇怪,平时因为自己对她们都挺和善,这两人和自己说话也挺随意,怎么今天却像改了性子一般?
正琢磨间,却见杜笑眉从走廊那一头走了出来,见着自己,连忙疾步过来,“你回来了,乔主任和白厂长已经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哦?”陆为民点了点头,乔庄和白宏胜一起过来的?他有些奇怪,这乔庄和白宏胜难道也有什么关系?
白宏胜来自己这里的目的他当然清楚,陆为民和钱理华、白宏胜以及阎忠三个厂里领导都分别谈过了,谈了县里对电杆厂改制的考虑,也倾听了他们三人对改制的想法和意见建议。
钱理华和阎忠都不太愿意改制,但是嘴巴上却说得很好听,这也在意料之中,否则也不会有那一日的集体上访反映问题了。
而白宏胜虽然也对改制有疑虑,当陆为民把改制意图和远景设想提出来之后,白宏胜明显有些动心,只是涉及到具体改制会有相当多的具体细节,那也是一个颇为繁复的过程,也牵扯到方方面面和无数人的具体利益,白宏胜也需要搞明白县里的意图,把问题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
“老乔,要过来也不先打一个招呼?”陆为民踏进会客厅就埋怨道:“我若是再等上一个小时回来,你不是还得要在这里等一个小时?”
“呵呵,反正也没啥事儿,就在这里和笑眉主任聊天,笑眉主任就在说你一般不会很晚回来。”乔庄和白宏胜都赶紧起身。
“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多少熟人朋友,晚上没事儿还不如就窝在卧室里看看书或者电视。”陆为民见乔庄和白宏胜都站起身来,摆摆手,“坐,这么客气干啥?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老白,咱们也见过两次了吧,这几天琢磨清楚没有?”
“陆书记,就这事儿,弄得我这几天都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让我措手不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白宏胜倒是比乔庄大方一些,话语也很丰富,“这么大一个事儿,事关这全厂上下一百多号人今后的生存,那天陆书记和我谈了之后,我就是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就几天,人就瘦了好几斤呢。”
陆为民大笑起来,“至于么?老白,我想电杆厂就现在这个模样,你们厂里这些领导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厂该怎么改变?就打算这么一直拖下去,一直拖到转不动为止?那这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领导哦,你们厂里职工会怎么想?”
“陆书记,在您面前,我也不说啥虚的,这厂里情况一年不如一年,我当然想过这些问题,可是格局就摆在眼前,我就是再有想法,那又怎么样?至于说职工们,他们肚里怨气肯定更大,我好歹也是副厂长,收入肯定要比他们高一截,他们就那点儿工资,两三年就没见涨,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今年能不亏就算好事儿,他们心里肯定也着急,可是着急又能怎么样?你又有意见,人家一句话,你要觉得这里干不划算,不想干,那就自己卷铺盖走人就行了啊,没有人拦着你拉着你,你又能怎么办?决定权不在工人手里,那在镇上。”
白宏胜也不客气,他也隐约觉察到了陆为民这一次改制的想法和意图,所以在陆为民面前也是有啥话说啥话,他也想看看陆为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决心和魄力来做这件事情。
“这就是症结所在,一个集体企业,职工们做不了主,而决定权在镇里,镇里又对企业的经营过问不了,效益年年滑坡,负债日增,却拿不出对策来,这就是拿集体资产当儿戏,说得再难听一点,那就有损公肥私的嫌疑。”陆为民接上话,“县里要对包括电杆厂的一大批企业改制,就是要改变这个现象,一方面要促成有能力有意愿搞好这个厂的人来承担起这个责任,另一方面也要让没有那么多精力过问企业的政府退出,所以我们才会有这个改制意见。改制的目的就是政府退出企业,谁出资,谁就是这个企业的主人,谁就有最终决定权!”
白宏胜吞了一口唾沫,盯着陆为民道:“可是这个县里让镇上退出的方案是不是有些问题,电杆厂资产不过叁佰万元左右,除开信用社和合金会贷款也不过一百多万,为什么要折价成二百二十万?”
“老白,双塬牌电杆也算是全省的知名品牌吧?要打造出这样一个品牌,那得要多少时间多少话费?这算是无形资产吧?难道不值几十万?”陆为民也盯着对方:“莫非谁接手这个企业还不愿意要双塬这个品牌?老白,算这些帐你可算不过我。”
白宏胜苦笑了一下,这个陆为民可算是精明无比,本来县里改制工作小组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品牌问题,听说还是陆为民专门提醒,要把这个品牌作为无形资产算一份,硬生生给加上了几十万,但是正如他所说,现在不管谁接手这个企业,那也不敢说不用这个品牌了,至少他是不敢。
好歹这双塬品牌在周边地市都小有名气了,用惯了,你要去告诉别人自己换牌子了,没准儿就要给人家一个借口不用你的了,更重要的是白宏胜知道这是陆为民定下来的,你要故意不用这个品牌,那分明就是给陆为民过意不去,那要折腾你一下,你多余的都得花出去。
白宏胜问过乔庄,陆为民这人品性怎么样,有什么喜好,乔庄也回答不出来。
陆为民来县里时间很短就到洼崮去了,之前对方在地委办当综合科长的时候倒还有些接触,但是那种接触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了,谈不上其他,现在陆为民刚担任县委副书记不久,有这么年轻,乔庄除了能推测对方肯定是想要干一番事业之外,其他还真不好判断。
乔庄当然也明白白宏胜问自己陆为民品性喜好如何的意思,换了别人,多接触机会,揣摩一下,也能大略估摸出一个谱儿来,但是陆为民的确不好说,所以他也只能拉着白宏胜来拜访陆为民,根据他自己的接触来判断,但是他感觉陆为民应该不是和戚本誉这种人属于一路人,而是想干点事情,要为他日后上走打底子积累政绩的人,所以也提醒白宏胜不要贸然行事。
白宏胜却不太认可乔庄的观点,他在企业上干了这么久,官场上的,商场上的,形形色色人也接触了不少,还真没见过不喜欢那东西的,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顶多也就是风险大小而已,只要对方觉得绝对没有风险,哪有不捞一票的?
如果真有坚决不收的,那只能说是出的价还不够,人家还瞧不上,所以他才需要好生接触一下这个陆为民,兜一兜对方的底。
但是不管怎么说,白宏胜都意识到这个陆为民不好对付,对企业经营这一块知之甚详,要想糊弄他,还真不容易,不过白宏胜还是不死心,他还要找机会试一试对方。
第七十六节 欲望不同
白宏胜又谈起了职工权益的问题。
在《公司法》尚未出来的93年,像这样集体企业的改制只能按照国家体改委发布的《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规范意见》来改制,按照规范意见规定,成立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不得超过三十个,那么按照县里和镇上出台的改制政策,一百多号职工均可获得一定份额的股权作为他们多年在电杆厂工作的奖励,他们这些股权则可以通过职工持股会来行使权力。
但是在目前情况下,恐怕很多职工都并不愿意持有,而更愿意以货币形式获得实惠,所以在改制意见中也就提出了,既可以设立职工持股会来持有这些分散的股权所占股份,也可以通过大股东出资赎买这些股权。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复杂,有关规定也有很明确的规定,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不允许超过三十个,那么说穿了,也就是除开这百分之三十左右属于职工们的持股外,其余百分之七十也就是在一百五十万左右的股权资产要进行拍卖,既然是拍卖,那么就是价高者得,一百五十万资产,也许能拍到一百六十万甚至两百万,这就有一个溢价,你当然也可以从职工手上购买剩余部分股权,这就要看你自己本事了,只要是资源,党委政府不会干涉。”
“陆书记,这要搞分明就是要让我和钱理华竞争啊。”白宏胜苦笑着道:“我哪来那么多钱买下这个股份?”
“老白,我想电杆厂的情况其实你很清楚,我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能买下来,如果资金不够,哪怕买下一部分,然后只有职工持股会支持你,你一样可以获得这个企业的控制权,你不至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当然如果从长远看,我倒是建议你和你们那几个对电杆厂有信心的伙计,能把这部分股权都拿下来。”陆为民笑吟吟的道:“你不需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在贷款问题上我可以支持你,但是在拍卖问题上没有条件可谈。”
白宏胜没有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也被对方看穿了,心里也是一动,看了一眼一直只是微笑着喝茶的乔庄,见对方没有反应,只得叹了一口气,“陆书记,感谢你的信任,看样子我不把这部分股权拿下来,倒是辜负了你的心意了。”
“老白,我觉得适当溢价也是对电杆厂的一种肯定,如果按照原资产出让,既不公平,也很难服众,而且镇政府出资这么多年,资产增值也该有些补偿吧?不能说是政府的就该吃亏是不是?”陆为民一边笑着一边道:“多琢磨琢磨工作,把心思花在正事儿上,真要对厂子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就要大胆的去上,赶上这个潮头也许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陆为民相当踏实贴心的话让白宏胜的心也有些热乎乎的,虽然和陆为民接触不多,但是他也专门去洼崮那边了解了一下那边企业改制的情况,那边企业比起这边来要简洁明快得多,也没有那么多过场,但是程序却依然完善,都是通过了中介机构评估和县里有关部门组成的评估小组双重估价,达到统一之后,才推进赎买,而那边企业既有外来人购买,也有原来经营者赎买,当然那边的企业无论从规模还是效益上都远无法和双塬电杆厂相比。
白宏胜通过各种渠道也接触了诸如康明德、黄启才和韩长河等人,虽然这些人言语可信度需要打一个折扣,但是这些人对陆为民的评价都出奇的一致,尤其是在对陆为民个人品性上都很肯定表示此人对钱财方面不感兴趣,只对事业感兴趣。
两人谈得挺投缘,倒是乔庄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很少插话,陆为民也询问了一下白宏胜关于电杆厂的一些打算,白宏胜倒也没有瞒陆为民,谈了假如自己能够接掌这个企业的一些打算,比如积极开拓市场,另外要准备结合目前市场需求,进行产品升级,上预应力电杆生产线。
这也让陆为民暗自觉得白宏胜果然还是有些头脑,居安思危,虽然现在普通电杆市场也还不错,但是预应力电杆才是发展方向,白宏胜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凭这一点,这家伙就要比钱理华和阎忠之流水平高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