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弯,燕飞扬忽然停住脚步,盯住了顾白莲,沉声问道,目光烁烁。
顾白莲猛地一震,双眼立时眯缝起来,毫不客气地迎着燕飞扬的目光盯了回去,稍顷,才低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燕飞扬淡淡说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阁下天中塌陷,印堂眉心相连,眼神不固,乱纹入理。这些都是短命横死之相,照理,你早就应该死了,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话听起来,简直恶毒无比,任何一个人听了之后,都会暴跳如雷,那脾气暴躁的,只怕立即就会和燕飞扬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就算脾气很好很懦弱的人,也会和他大吵大闹。
顾白莲没有吵,也没有动手,而是脸色大变,望向燕飞扬的眼神,倏忽间变得游移不定,像是瞬间失魂落魄一般。
良久,顾白莲才轻轻舒了口气,说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就应该知道,我不会离开萧家的。”
燕飞扬冷冷说道:“可是你这么做,实在太损人利己了。萧叔叔原本是大富大贵的命相,你这样损他的福禄,延自己的阳寿,难道不觉得太狠毒了吗?”
萧雄的命相,原本贵不可言,若放在古代,那就是位极人臣的命格,放在现代,也能大富大贵,直上云霄,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结果现在人过中年,都还局处在卫周一隅之地,并且家人接连遇险。虽然和萧雄自己捞偏门有关,被顾白莲“借走”了福禄,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那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等死吗?你要是我,你会甘心?”
顾白莲反问道,语气并不十分犀利,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哀伤之色。
燕飞扬略略愣怔了一下。
“而且,我只是借了他的福禄,并没有借他的贵气,不会影响到他的根本。钱这个东西,也不见得就是越多越好。他纵算富可敌国了,日子就一定比现在过得舒心吗?”
顾白莲沉声问道。
“你这不是借,是偷!”
燕飞扬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好,就算不是借,是偷。但我这些年,跟在他身边,为他做了多少事?救过他几次命,你知道吗?你是相师,你应该知道,大人必有大难。我不但为他挡过刀,还为他挡过子弹。我堂堂顾家二少,委委屈屈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躲就是十来年,你觉得这还是偷吗?”
顾白莲说着,竟略略有些激越起来,要算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了。
燕飞扬冷哼一声,说道:“那你至少也该告诉他,让他自己来做决定。你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
顾白莲就笑了,淡淡说道:“你觉得他会信这个?若不是你突然冒出来,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那个世界的事。术师江湖,有多少人会相信?我如果告诉我,我要借他的福禄活命,会让他损失很多钱,当然这些钱是他现在还没赚到的。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会!
燕飞扬知道,如果顾白莲真这么问了,答案只有一个。
萧雄一定会答应的。
因为他压根就不信这个,什么“借福禄”,简直笑死人了。
这么多年,萧雄早就习惯顾白莲跟在他的身边,至少安全感十足。就算为了自己的性命,顾白莲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萧雄的。
至于让他为此损失一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未来的钱,萧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况且,我跟他订的是‘生死契’,就算我现在肯走,也没用了。”
“生死契?”
燕飞扬大吃一惊。
顾白莲点点头,瞧燕飞扬的样子,就知道他听说过“生死契”。并不是术师江湖的每个人都懂得“生死契”,但燕飞扬既然主修的是“相师”,那听说过“生死契”就很合理。
“我这一辈子,算是跟定他了,生虽然不是为他而生,死却必定要为他而死。”
顾白莲叹了口气,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其落寞。
燕飞扬倒是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术师十六门,白莲教位列中八门,在江湖上也算是很有实力的一个流派,顾家则是白莲教的主要大支,很多时候,顾家就代表了白莲教。顾白莲堂堂顾家二少,在术师江湖上的地位非同小可。此人又一身本事,人才风流,原本该高高在上,春风得意。如今却要一辈子为人“当保镖”,实在也是够憋屈的。
尤其让燕飞扬吃惊的是,懂得为人订“生死契”的,至少也得是六脉大术师的等阶。纵算是五脉术师,都没有这个本事。
六脉大术师,在术师江湖,也绝对堪称是称霸一方的超级大人物了,每一个都声名显赫。
而且还必须是六脉大相师。
如果是主修其他功法的术师,纵算达到了六脉等阶,也无法为人订“生死契”。
各类术师之中,相师的地位是最高的。
却不知这个为顾白莲订“生死契”的大相师,是不是顾家的尊长。果真如此,有六脉大术师坐镇,顾家的实力,恐怕比传闻中还要强大得多。
顾白莲跟定了萧雄,也不能说完全是坏事,至少萧雄本人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燕飞扬没有再说什么,举步向处置室走去。
顾白莲也不再开口,默默跟在后边。
第65章 到底是什么人?
萧潇检查完毕,刚刚在留观室住下,茅先锋,卫无双和专案组的另外两名警官,就赶到了医院。
萧潇的检查结果是没有大碍,但萧妈妈坚持要住院观察一两天。
开玩笑呢,那个该死的混蛋开车撞她女儿!
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还是住在医院比较靠谱,万一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处置。萧家又不差钱。
燕飞扬也没有急着回学校,李无归和卫无双他们一起来的。他俩是当事人,总要向警察同志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做完笔录,才能告一段落。
更何况,绑匪已经死了。
根据刑警们现场勘察,当时这个废弃仓库内,最少还有四个人在。废弃仓库积满灰尘,众人留下的脚印非常清晰,时间仓促,纵算是李不醉和李妈妈,都没来得及处理干净自己留下的痕迹。
但警察想要凭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找到他们,基本属于痴人说梦。他们又没有在公安局留案底。
现在燕飞扬,李无归和萧潇的描述,就成了破案的关键线索。
警察当然想要搞清楚,这四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全是梁文的同伙还是别的什么人?当时他们在那里想要做什么?
询问就在病房里进行。
萧雄和萧妈妈都坚持要旁听。
鉴于萧潇是受害者,燕飞扬和李无归也不是犯罪嫌疑人,他们的这个要求得到了允许。而且世纪之初,偏僻小城的警察办案,规矩也不是守得太严。茅先锋可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原因去得罪萧雄。
严格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萧潇说她只看到了梁文,没看到别人。
当时她很紧张,惊惶不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梁文身上,实际也不大可能感应到严先生兄妹的存在。连撞车的时候,也是梁文一个人出手。
说来也巧,她被撞倒的时候,那个丁字路口没有别人,梁文轻而易举就将她绑了起来,丢进后座,直接开到了废弃的仓库。
燕飞扬和李无归的描述也如出一辙,都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他们描述的重点,放在如何干掉梁文的细节之上。
茅先锋他们也很愿意听这个细节。
相当传奇!
用飞刀干掉一个持枪的绑匪,面对面解决,茅先锋他们以前不要说没听说过,连想都没想过。
大伙的眼神都直直地盯在燕飞扬棱角分明的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你来地球,啊不,你来卫周的目的是什么?
插在梁文脖颈上那柄沉重的解腕尖刀,连法医都撮牙花子。这种刀,锋锐无比,是绝对的杀人利器。很难理解,一个高中生随身携带这样的凶器做什么?
茅先锋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怀疑讲了出来,死死盯住燕飞扬,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燕飞扬就笑了,淡淡说道:“茅支队,我是去救人。”
人家绑匪都直接给我打电话了,我能不带件防身的武器?
那废仓库里又找不到合用的长竹竿子,不然用竹竿干掉梁文也可以考虑。
好吧,茅先锋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被打脸了,只要接受了燕飞扬这个解释,不过还是咕哝了一句:“有一条人命啊……”
燕飞扬笑而不语。
萧雄却插话说道:“茅支队,当时情况很紧急了,出手就要毫不容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那种情形之下,恐怕是你们警察在场,也会毫不犹豫开枪吧?”
“对,萧董说得有道理,那家伙死有余辜,就算现在不杀他,后面肯定也是判死刑,我就是心里有点膈应……”
茅先锋也是直爽人,笑着说道。
萧雄笑着摇头。
谁说不是呢?
眼前这小伙子,手里已经有两条人命了。虽说是迫不得已,总归让心心里头不大舒服。
其实也就是在太平盛世,承平日久,才有这样的感慨,若是在乱世,人命如草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谁还会在意这个?
刑警支队的工作效率还是蛮高的,病房的询问很快就结束了。
考虑到绑匪还有同伴在逃,茅先锋安排了警察在萧潇的病房外守护。
“萧潇,你安心在医院养病,我们先回去上课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燕飞扬便向萧潇告辞。
小丫头脸上立即就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似乎很希望燕飞扬能留下来陪她,毕竟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根本就是惊魂未定。不过这要求,却是不好当着父母的面说出来,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那放学后你来不来看我?”
等燕飞扬和李无归向萧雄两口子告辞之后,还没走到病房门口,萧潇终于忍不住嚷嚷起来,一张小脸随即涨得通红,说不出的娇羞可爱。
“当然来。”
燕飞扬就笑了,笑得很灿烂。
萧潇只觉得一天的乌云都散了,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眼泪却莫名奇妙地滑落下来。
萧雄两口子对视一眼,俱皆含笑不语。
片刻之后,萧雄说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也起身离开病房,萧妈妈忙即跟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萧雄便停住了脚步,他看得出来,妻子有话要跟自己说。
萧妈妈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萧,你看这小燕,到底是什么人啊?”
萧雄双眉微微扬起,反问道:“怎么啦?”
“他……他说他是吴山的,打小没有父母,和爷爷一起长大……你看,我们是不是叫个人去吴山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萧妈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和萧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