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那道流入掌心的微弱凉气就仿佛是一味静气凝神的神丹妙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这瓷盘……它竟是真的!可是,它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这明明就是碰瓷啊!
然而,鉴灵牌的显示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瓷盘它还真就是一件真正的古玩!
乾隆描金粉彩花卉纹碟,真品!
我勒个去,老天爷,你就玩我吧,我找了几天都见不着一件真家伙,这下被人碰瓷反而碰到了一件真品!等等,既然是真家伙,没道理拿来碰瓷啊?难道她们真的不是碰瓷的?
李逸想起那一对道光年间的粉彩碗都卖了九百多万,这乾隆年间的又该值多少钱?清三代,清三代,都说清三代的瓷器是清朝瓷艺的巅峰,说不好这玩意比那对碗还要更值钱啊!
他打了个哆嗦,待会儿警察过来调解,人家找人一鉴定,鉴定出个一千多万,就算最后证明了是女孩撞他,可他就算是承担个十分之一的责任那也是一百多万啊!
这倒霉催的!不行,要在警察到来之前解决,那小男孩不是要二十万吗?我给!奶奶的,这瓷盘就算是烂的,只怕也远不止这二十万!
李逸看到女孩还在挥舞瓷盘,有心大喊一声镇住她,又怕吓的她把那半片再给脆了,急切间灵机一动,弯腰对还死死抱着他右臂的男孩说道:“告诉你姐,别挥了,我赔,我赔还不成吗?”
第二十一章 巧局
李逸好不容易把看热闹的人群驱散,领着姐弟俩走到一旁的山墙下,先从那个女孩手里拿过瓷碟,鉴定了确实是真的之后,问道:“带银行卡了吗?二十万是吧?我直接转账给你。”
女孩畏畏缩缩的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卡片,递给李逸。
李逸瞪了她一眼,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刚才怎么跟个小泼妇似的!想到被冤枉了那么久,而且他决定花钱买平安这个举动一定会被别人耻笑,甚至一直耻笑下去,他就恨不得狠狠的揍这姐弟俩一顿。
他决定给完钱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故意撞他的。他面无表情的调出手机银行,输好卡号、金额,递给女孩检查,“看清楚了,你的卡号,二十万,没问题我就划款了。”
女孩和小男孩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一个字一个字的核对着手机上的信息,半晌才核对完毕,然后,李逸当着他们的面按下了确认键,“你看看手机吧,应该有短信提示。”
女孩摇摇头,她没有手机。
李逸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我记得那边有自动取款机,我们一块过去查查看。”
三个人找到自动取款机,将银行卡往机器里插的时候,女孩手抖的没办法,还是那个小男孩将卡片塞了进去,输入密码,查询,发现余额果然多了二十万,女孩扑通一声就给李逸跪下了。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女孩不但没起来,反而一把揽过身边的小男孩,姐弟两个抱头痛哭,“妈妈有救了,这下妈妈有救了。”
前来取款的人也不取款了,全都站在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奇怪的三人组合。李逸被他们围观的狼狈不堪,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大声通告全世界,我不认识他们两个!
哭声渐歇,两个孩子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竟被人围观了,顿时霞飞双颊。小男孩机灵,一扭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女孩应该是跪的久了,站了一下没站起来,被李逸拉了一把才低着头狼狈的逃出取款室。
十分钟之后,李逸终于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女孩确实是故意去撞他的,至于为什么要撞他,很简单,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议论李逸开出来了一块价值上千万的玻璃种,有钱!
女孩要钱的理由更简单,她妈妈得了重病,要二十万救命!
姐弟俩为了这二十万,拿着粉彩碟子在潘家园转了一下午,没有一家老板开价高过十二万,百般无奈下听到有人议论碰瓷连警察都没办法,顿时动了试一把的歪心思。四处寻找目标的时候又看到有人指指点点的说李逸有钱,正好又赶上他发傻站着不动,不撞他撞谁?
终于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李逸牙疼的咧了咧嘴,话说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了?要不要这么杀伐果断、不管不顾啊?这次是他运气好,碰上了件真品,那下次呢?
果断的送走两个胆大包天的倒霉孩子,李逸拿着报纸包好的两片瓷碟朝市场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思,这粉彩碟子明明是真品,可满市场的老板竟没有一个出价超过十二万的,不可能他们都看走了眼,难道这玩意真的不值钱?想想又释然了,不值钱就不值钱吧,就当是做善事了,顺便也买个教训,在市场里什么时候都不能走神!
“小李老师,你这是往哪儿去?听说你刚才遇到碰瓷的了?怎么样,解决了吗?”
李逸一看,这不是王胖子王校长吗?妈蛋,今儿真是倒霉透顶,不但遇到了个碰瓷的,看样子以后还会光荣的成为这货课堂上的反面教材!
看着王胖子脸上那假惺惺的笑容,李逸实在是懒得多说,他晃了晃手中的报纸,“喏,二十万。”
胖子正待说话,李逸的电话忽然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警察叔叔到了,他一阵哭笑不得,几句话将这些迟到都迟成旷工的大爷们打发走,冲着王胖子挥挥手,走了。
一路走一路觉得遇到胖子这事够蹊跷的,再回想起来刚才那女孩说想要钱就有人在她旁边议论碰瓷,决定碰瓷了又有人在她旁边议论他李逸发了大财,不但议论还顺带指人,赔完钱又活生生的撞上胖子……这怎么感觉着就那么巧呢?
身后,王胖子看着李逸远去的背影,眼神中的笑意逐渐变的冰冷,撺掇整整一期二十名学员抱团上消费者协会告发他们讲堂,说他们利用实习、陪买诱导、欺骗学员消费,抢走本来属于他们的价值千万的玻璃种……小子,这事还没完呢!
第二天,李逸给白千叶打了个电话,希望白千叶带他去常老爷子那里鉴定一下昨天弄来的烂碟子,看看到底能值多少钱。白千叶告诉他忙着呢,让他直接去就行。
李逸无奈将瓷碟装了,背着包跑到常老的店里,找到了刘存志。
“哎呦,不巧,常老他没在店里。”
看到李逸有些失望,刘存志笑道:
“你要是真淘到了好东西,我给你指点个去处。你从这北门出去,沿着翡翠一条街往西走,找28号楼,一楼东单元东户,常老在那儿和几个老朋友聚会,你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他们就让你进去了。”
“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到了你就知道了,热闹着呢。”
刘存志成功的激起了李逸的好奇心,他背着包一路找到地方,一说是刘存志让他来的,开门的老头就热情的将他迎了进去。
这家的客厅很大,差不多有五十多平米。客厅里的人也很多,起码有三、四十号。
这些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大多数,一人一个马扎,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坐在客厅进门这半边。另一拨就只有一个人,正是常老常槐之,他站在人群前方的一个小矮台上,指着身旁桌子上的一个青花梅瓶正在给大家做讲解,看到李逸进来就点了下头,示意他先找地方坐下。
李逸随手拖了一个马扎,坐在人群最后,刚听了两句,就听到常老叫他,“小李朋友,这次你带了什么宝贝过来啊?”
李逸还没搞清楚状况,闻言“啊”了一声,以为常老知道他来干什么,就从包里把瓷碟拿了出来,“乾隆年间的描金粉彩花卉纹碟,可惜摔成两半了。”
“两半也没关系,只要不缺片,能修复就行。拿过来我看看。”
李逸沿着墙边留出的通道走到前边,将瓷碟递给了常老。
常老接过瓷碟看了两眼,可惜道:
“刚摔烂的吧?看茬口还是新的呢。”
李逸无奈的摊了摊手。
“不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摔烂了它也是好东西!这瓷碟胎质坚密细润,足线利落光洁,图案施彩匀丽,富贵堂皇,真真正正乾隆朝的好东西!虽然残了,不过我们不怕,我们有老马!哈哈,老马,接着,你的活来了!”
人群第一排站起一名面色红润身材矮壮的老者,笑嘻嘻的接过瓷碟,“虽然每次看到这些残缺的瑰宝我就心疼,可要是件件都完美无瑕,我又该饿肚子了,哎,矛盾啊!”
哄笑声中,第二排最靠里的角落,王胖子目瞪口呆的盯着马老手上的瓷碟,半晌才恶狠狠的怒视身边的消瘦男子,“老刘,你不是说那玩意是假的吗?尼玛,乾隆朝的描金粉彩,一百多万啊!”
刘宇洪将身子朝下缩了缩,低声嘟哝道:
“谁想到两个小屁孩随便拿个盘子出来竟然会是真的,再说了,你和老杨当时不也都说是假的吗?”
王胖子恨不得直接一脚踹死这货,尼玛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号称精通各种古瓷,居然连个刚毕业的小屁孩都不如,枉老子布了个那么精巧的局,没想到最后竟是被那小子捡了个大漏!
第二十二章 小型拍卖会
常槐之将粉彩碟交给马博文后,走到李逸身旁,扯了张板凳坐下,“老马是行里最著名的古瓷修复专家,你那碟子我看了,让他修复的话,修复之后的完整度差不多应该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也就是说,事先如果不知道有裂,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李逸吃了一惊,事先不知道有裂都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手艺?
“你怎么找到这的?”
常槐之的话让李逸一愣,难道刘存志没和常老通气?可没通气怎么常老不问他带没带东西,直接就问他带了什么东西?
忽然想起他根本就没把粉彩碟掏出来给刘存志看,不由得汗了一下,还好他有鉴灵牌,知道粉彩碟是真的,否则万一他眼力不济,常老这一番大庭广众之下的鉴定,那他还不丢人丢大发了……
“我就想让常老您帮我看看碟子,顺便还想问问您哪儿能修复,结果刘叔让我来这儿……对了,常老,你是在开培训班吗?”
常槐之不知道这里边还有这些曲折,闻言低声笑道:
“哈哈,培训班?谁能培训这些人?你可别小看这些老家伙,不少比我都厉害,我也就古瓷能拿的出手。”
“那你们这是……”
“这活动最早是由老王发动的,一开始也就是一帮老朋友们不定期的聚聚会,聊聊天,当然也可以交流藏品,互通有无。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人提议,干脆搞成定期活动,每个人都必须带一件藏品参加,以开阔大家的眼界。”
“有人有东西自然就有交易,有不愿意卖被问烦了生气的,也有为了抢一样东西发生争执的,后来就有人提议干脆搞成拍卖……不过这个拍卖和别的拍卖不一样,每件拍品都必须要经过大师的品评,这样既可以起到互相学习交流的目的,也有人给交易的古董背书保真,所以现在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也混进来不少纯买家。”
李逸这会儿才明白刚才确实是搞拧了,不过还好,结果不错。他有点遗憾的点点头,刚才常老给瓷碟做了一个很好的广告,可惜那玩意还没有修补好,否则参加拍卖的话,绝对会比他私底下找人交易价格更高。
这时,刚才给李逸开门的那个老先生走到台上,说道:
“各位,刚才几位大师把今天的拍品都做了点评,下边拍卖就要开始了,还有人有问题吗?”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举手问道:
“刚才常老介绍的那个碟子,就是让马老修复那个,也参加吗?”
常槐之笑着看了看李逸,李逸连忙站起来,
“没修补好的也能参加吗?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参加吧。”
“好,我们的拍品又增加了一件,那就请小朋友你给它定个底价。”
李逸求助的看向常槐之,常槐之沉吟了一下,说道:
“如果是完整的碟子,八十万起拍没问题,现在嘛,就二十万吧。”
李逸笑了,看样子好人好事没白做,不但不亏本,多半还能有些赚头。角落里,王胖子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花来了,刚坑了这小子二十万,没想到转眼间不但要回来,还眼看着要拿到更多,这让他情何以堪!
“好,下边我宣布,拍卖开始!第一件,是由黄老板提供的阿卡红珊瑚朝珠一串,起拍价五万元,有意的朋友可以开始出价了!”
李逸刚才没听到朝珠的介绍,这会儿也不太好意思问常槐之,就坐在那儿安静的听着。这个机会对他来说真的很及时,他现在最欠缺的就是对各种藏品市场价格的把握。
朝珠从五万元开始,价格一路上扬,一直到了十一万,看看似乎有点走不动的意思,主持拍卖的王老又说话了,“刚才刘老已经给大家介绍过了,现在市场上顶级的阿卡红珊瑚已经卖到了近两万元一克,这串朝珠虽然品质稍差,但他毕竟是晚清名臣沈葆桢带过的东西,真的就没有人再出价了吗?”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看到还没有人出价,就呵呵一笑,
“那好,这件宝贝就是王老板的了,恭喜你捡了个大便宜!”
常槐之摇摇头,老王越来越商业化了,刚才那话其实就是在误导大家,顶级的阿卡红珊瑚是有那么贵,但那都是拿来做珠宝原材料,这朝珠已经定型,就算真的是顶级的阿卡红珊瑚,也不能那样去算价格。
第二件,是一件明代天启年间的青花山水人物纹提壶。
天启皇帝就是明熹宗朱由校,明朝的第十五位皇帝,在位仅七年。这么说大家可能没什么印象,不过提起他手下的一个大太监,大家一定不陌生,那就是九千岁魏忠贤。也正是朱由校在位这几年,明朝的宦官专权达到了顶峰。
天启帝逝世十多年后,明朝就灭亡了。
若是把华夏瓷器生产绘制成一个数学曲线,那么明末清初这一段时间无疑是处于波谷,而它的两头连着的正好是两座波峰。前一个是明代嘉靖、隆庆和万历朝,后一个则是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朝。
天启官窑瓷产量本来就很小,流传至今的就更少了。而且,天启年间的瓷器被发现的也很晚,大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有人提出天启瓷这个概念,之前一直都是以明末来代替。
天启年间,因为朱由校性格懦弱,对政权缺乏信心,不大管理朝政,因此官窑器反而缺少了束缚,风格一改嘉靖、万历年间的繁缛之风,转而疏淡、致远,透出一股清流。
和天启官窑器相比,这件提壶做工稍显粗糙,但风格更加的自由,不但造型奇特,画风也是朴丽而且随意,青花发色清淡,确实是天启年间民窑的青花制品。
提壶起拍价十八万,经过十数轮的争夺,刚才问李逸的瓷碟是否参加拍卖的郭老板以三十五万的价格将其拍到了手中。
“第三件,是一件现代艺术品,江浙美术学院的年轻教授,华夏著名山水画家沈卓如先生的一丈二横轴听涛图,起拍价一万!请大家开始竞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