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止这些,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自杀潮,未来说不定还会更多。”钟石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沉重地说道,“这一切都是贪婪的资本家造成的,却要普通人来受难。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就说美国政府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后的所作所为吧,他们费尽了一切力量来拯救华尔街的大资本家,现在连三大汽车公司都出手拯救,完全不顾及到市场的公平性。尽管有人说,这些大机构的倒下会造成连锁反应,但事实是我们都看到了,雷门兄弟的倒下并没有对整个金融体系造成致命性的打击,反而让美国政府变本加厉地对私人资本进行救援。在我看来,美国政府已经被大机构所挟持,借助政府的力量,大机构已经形成了大而不倒的局面。”
看着钟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陆虎表面上认真地听着,其实却是快笑破了肚皮。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钟石所说的内容,但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钟石这么说肯定和他内心真实想法背道而驰。
费德拉不明就里,不过他倒是认为钟石所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劲地点头。
“根据我的观察,美国这一次金融危机很严重,除了目前的应对措施外,不排除他们将这种危机转嫁到其他国家或者地区。据我所知,欧洲地区的金融危机并不像美国本土那么严重,新兴国家却很惨。在这种情况下,将危机转嫁到欧洲或许是美国政府的下一步目标。”
说者看似“无意”,但听者绝对是上了心的。费德拉的瞳孔立刻收缩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听到重要的信息了。
“到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就在费德拉还打算继续听下去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他只能带着满腹的遗憾,不甘心地下了车。
一行人蜂拥着钟石进了办公室,休息了片刻之后,费德拉就被恭恭敬敬地请进了钟石的办公室,就这么一会工夫,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钟石。
光亮的行头,崭新的鞋子,还有油光可鉴的背头,钟石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以一个标准华尔街银行家的形象出现在了费德拉面前。
“怎么样,盖尔先生,我们的采访可以开始了吗?”钟石坐在沙发上,背后的幕墙里可以看到忙碌的维多利亚港。这一副场景落在费德拉眼中,钟石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光环围绕在他背后。
“现在?”费德拉短暂地失神了,木然地问道。
“当然,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什么都讲究效率,你我也不能免俗。”钟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示意费德拉坐下,“正好我今天有空,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开始,开始……”
费德拉此时脑袋一片空白,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原本准备好的问题一个都想不起来了。为了掩饰窘态,他端起手边的杯子猛灌了一口,却不想里面是刚冲好的咖啡,温度还很热,这下顿时被烫了个正着。
“咳咳咳……”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同时手忙脚乱地擦拭不小心倒在衣服上的咖啡,完全乱了阵脚。好半天,他才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勉强收拾好这一切,同时抬起头,勉强地朝着钟石挤出一丝笑意。
钟石笑着点了点头,表情很淡定,就在费德拉略感心安,准备拿起一杯白水漱口时,突然说道:“你想知道刚才在车里的话的后续吗?”
费德拉的手顿时就是一定,啪嗒一声,手中的水杯又掉到了地毯上。
第190章 第一对冲基金(一)
比尔·格罗斯,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创办人兼首席投资官。这位已经64岁的债券基金经理在全世界范围里有个响亮的头衔,“债券之王”。
PIMCO原本是太平洋保险的投资部门,后来自立门户,成为独立营运的基金公司。五年后,格罗斯接受了这家公司,从此开启了他传奇的债券投资生涯。
从87年开始,整整20年来格罗斯的投资回报率接近10%,达到了惊人的9.5%。在波动很小的债券市场,这个收益率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而在这种回报率的吸引下,PIMCO的资金规模也日益壮大,到08年的时候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两万亿美元,而全球债券市场也不过15万亿美元的规模。
他个子不算高,长相也很普通。唯一有亮点的,恐怕就是那两道异常粗厚的眉毛,浓密到就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再配合他嘴角上同样浓密的胡须,总是给人一种庄重老实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是彻头彻尾的错觉,作为“债券之王”,格罗斯的脾气喜怒无常。在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内部,他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任何不符合他意愿的东西都会被彻底清除,包括在交易室内大声说话。
“不应该啊,不应该!”
此时的格罗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桌面上的彭博终端,画面上是美国十年期国债的收益率变化图。从4%的收益率突然骤降到3.5%的收益率,不仅让整个市场感到困惑,更让格罗斯感到非常不解。
收益率的降低,意味着债券本身价格的上升。对于做空长期国债的格罗斯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打击,依照他的性格,势必要追根到底问出个究竟。
“会不会是在下一次FOMC会议,市场预期对利率还会下调。如今经济形势不好,新兴国家普遍实施了巨额的投资计划来刺激经济增长,在全球利率普遍走低的情况下,想要尽快地复苏经济,政府方面有进一步下调利率的打算。”
为了找出具体的原因,格罗斯不得不破例在交易时间找来几名高级交易员,一道商量盘面上出现的波动,以上的话就是一名资深交易员分析出来的。
“50个基点的变化看上去非常大,但是对于国债规模来说,这仍然算不上什么。我个人偏向于某些新兴国家的资本保值造成的。话说现在市场上国债的大买家,除了日本外,华夏、巴西、印度等都是手里握着巨额外汇储备的新兴国家。说不定是这些国家出手,拉高了这个品种的国债价格。”
另一名交易员侃侃而谈道。因为美国国债以国家信用和税收做保证,只要美国存在,兑付就不存在任何风险,所以是厌恶风险的大额资金投资的最爱之一。而那些新兴国家,通过低汇率的政策积累了大量的外汇,这些资金想要保值的话,投资美国国债是个极佳的选择。
“可是利率再下调,就可能步入流动性陷阱当中了!”
另一名交易员立刻反驳道,“名义利率1.5%,虽然距离实际负利率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已经无限逼近了零利率。在这种情况下再下调利率的话,说不定市场就步入流动性陷阱当中。”
所谓“流动性陷阱”,是指一段时间内利率水平降低到一个很低的水平,市场对利率变动的敏感度也跟着下降,即便利率再次下调时候,投资者也不会因此增加投资和消费,货币政策彻底失效的一种状态。
在出现流动性陷阱的情况下,货币政策即依靠调整利率的手段已经不能够刺激经济,所能依赖的只能是财政政策。
“会不会是新一轮的QE?”一名交易员弱弱地问道。
“这不可能!”
就在他话音刚落,几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反驳道。那人一看这架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
格罗斯的看了看问话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升起了几分不满。
“按照联储的惯常反应,他们会先宣布QE的目标和动用资金规模,然后以一年甚至是数年的时间在市场上慢慢吸纳债券,将目标利率抬升到预期。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消除由于预期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另外一方面是避免因为价格波动过于激烈,导致不必要的成本上升。”
又看了看那名交易员一眼,格罗斯这才淡淡地说道。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当中,最有可能的是?”
交易员们商讨了半天,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理由。这其中新兴国家大规模购买美国债券最有可能。不过对于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来说,所谓的新兴国家他们还不怎么放在眼里。
“我还想到一个可能!”
格罗斯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有没有可能是对冲基金业在进军债券市场?要知道最近他们整个行业都遭受了重大打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急需要新的投资点,而对于国债来说,风险远比他们的那些衍生品小得多。即便只有1%的收益,也远比他们整个行业的收益高出不少。”
“即便是短期的避险投资,也远比让投资者撤回资本的结果好。肯定会有人问,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些欧洲美元或者其他的产业资金?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欧洲美元更倾向于在汇率市场上套利,而对于产业资金来说,现在正是大肆收购和扩张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地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不得不说,格罗斯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仍然还有很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首先,对冲基金有这么多的资金吗?这一点我存在很大的疑问。另外,我想各位也不明白的是,如果说对冲基金的那些家伙真的要选择债券的话,为什么偏偏选择十年期国债,而不是一年期或者三年期甚至是五年期的国债,要知道相对于十年期国债来说,这些债券的流动性更好,更适合变现。”
一名交易员毫不客气指出格罗斯分析当中不清楚的地方。
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是市场上的巨头,所面对的对手要不是相同量级的对手,要不就是国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所以在制定策略之前,他们必须要先把对手的情况摸清楚。对于格罗斯的解释,交易员们并不能感到满意。
格罗斯扫了一眼,清晰地捕捉到其他交易员眼中的疑惑,很显然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中肯定也有类似的想法。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已经成竹在胸的格罗斯并没有被问倒,反而淡淡地解释道,“在此之前,十年期国债,即远期利率已经远远偏离了基本面,相信大家都有这样的共识。在这种情况下,做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即便回到正常的价格区间,价格差上的利润都是相当可观的。正是看到这个局面,对冲基金才一窝蜂地涌入十年期国债市场当中,因为它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业绩上的突出表现。但原本应该上升的收益率,此时却出现下跌,应该是有相关的对手在接下他们的抛售,而这个基金极有可能是众多对冲基金的目标。”
“依照对冲基金的赌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是不会放弃,我预计在3%之前,对冲基金涌入到美国国债市场的势头都不会停止。但突破3%之后,双方极有可能会决出一个胜负出来。在此之前,我已经和其他大型债券通过气,他们都表示没有大规模接手十年期债券的持仓行动。相信以我的交情,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应该无误。如果我没有猜测的话,这应该是一次围剿的行动。”
格罗斯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交易员们一看见,心中纷纷有所明了。
“比尔,是不是你听说了什么?”
一名交易员试探着问道,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按照格罗斯刚愎自用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听说了什么,是不会再去找交易员商量的。而现在他这么做,交易员们猜不出来这到底是考察还是其他什么用意。如果是前者,那些答错的交易员怕是有麻烦了。
“不,我只是听说了一部分,但是我还不能确定。”
摇了摇头,格罗斯并没有承认,“你们也知道索罗斯和我是好朋友,在此之前他曾经在德国的保时捷收购案上被人设计了一次。这一次根据他的说法,这是他给别人的一道陷阱,但对方到底有没有上钩,我就不清楚了。”
“什么?”
听到这里,交易员们哪里还不明白。如果按照格罗斯的说法,现在十年期美国国债市场的不寻常价格波动并不是其他原因,而是索罗斯给某个对手设的套,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如此反常了。
虽然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的交易员们心中开始活络起来,“比尔,我们该怎么办?”
“以有心算无心,我们自然是站在胜利者的这一边了!”
格罗斯狞笑着回答道。
第191章 第一对冲基金(二)
“是不是太冒险了?”
就在格罗斯和手下商议的时候,远在东海岸的量子基金内部,罗德尼·琼斯也正和索罗斯商谈着同一件事。
“什么事?”
索罗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当他视线落到墙壁上屏幕里出现的国债收益曲线时,立刻就醒悟过来,“你是说给天域基金下套的这件事?”
“不错!市场普遍的观点是,目前十年期国债利率收益率偏低,按照以往的规律应该会上升到一个‘正常’的水平。但是对于天域基金的钟石来说,这种说法根本说服不了他。自从上一次被他设计之后,我认真地收集了一番这家伙的操作风格和性格特征的资料,包括接触了一些天域基金的前员工。这些资料随后被送到了几个著名的心理学家那里,根据反馈回来的分析结果,最终得出了这个人的性格特点,简单来说就是:极度自信,刚愎自用!”
“哦?这怎么解释?”
罗德尼·琼斯心中一紧,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保时捷收购案上的失利已经沉重地打击到了索罗斯。原本他以为索罗斯在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渐渐淡忘这件事,现在索罗斯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谋划了反击方案,甚至在前期准备当中连对方的心理特征都计算了进去。
“两件事!”
索罗斯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沉声说道,“在98年时候,整个天域基金都反对卷入到货币危机当中,但是钟石一意孤行,根本不理睬其他人的意见。另外一件,则是在做空不凋花基金的事情上,他直接将天域基金的研究员全部抛弃,在美国另立了一支人马。”
“白手起家给他足够的自信,也让他急速膨胀,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两次重大事件,虽然他全部赌对了,但前一件,不排除他和香港政府合谋的可能。而后者,最大的可能是他和其他能源基金合谋,将不凋花基金彻底冲垮。尽管在这件事上他都幸运地赌对了,但脱离了分析师和研究员的工作,他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嚣张不了多久的。而这一切,我给他找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合作,也永远不可能用资金冲垮的对手。”
说到这里,索罗斯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美国政府,就算你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说服总统先生,又或者是和美联储比资金量吧?”
“的确不可能!”罗德尼·琼斯心头大寒,对索罗斯这个计谋却是佩服到了极点,这的确是堵住了天域基金任何“作弊”的可能,但他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他不上钩,或者不按照我们的意愿做多呢?”
“放心,他不仅已经动了,而且还是正按照我预想那样操作的。”
索罗斯嘿嘿笑道,“你大概没有想到,这位不仅盯上了十年期美国国债,而且还早我一步关注到这个市场。你或许还不知道,就算是天域基金内部关于十年期美债的报告,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呢!”
“什么?”
罗德尼·琼斯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我们又打入到天域基金内部了?这……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他们当中又有人被收买了?”
“当然不是,类似的伎俩用了一次,对方肯定已经有了防备。”索罗斯淡然地摆了摆手,“那个小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一点呢?这次我只不过是顺应了市场的情绪,实时地发表了对美国经济的看法。”
“就这样?”罗德尼·琼斯眉宇紧锁,一副明显不相信的神色,“前段时间,你频繁地出现在电视媒体上,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的是,难道说就凭着你的这几次露面,就能引导天域基金出现在国债市场上。还有,你怎么又能断定钟石在做多,而不是做空?”
“这就是整件事最巧妙的地方了!”
索罗斯自得地说道,“作为我平生最欣赏的人,和我最大的对手,我一直密切关注着钟石的一举一动。出于惺惺相惜,我想他也会如同我一样,对我的一举一动很关心。任何一个顶尖基金经理,只要看过我在电视上所说的内容,都会将注意力集中到国债市场上,尤其是波动较大的十年期国债市场。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选择做多,而不是做空?”
“任何一个人有我这样的对手,都会内心时刻存有警惕。即便是钟石这样的后起之秀,也不能例外。尽管这家伙很自信,但并不代表他失去理智,尤其是在他德国大胜的情况下。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凭借我的身份让他错误地认为,这是一个陷阱。只要他出现猜疑的念头,相信以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一定会选择做多,而不是市场普遍认为的做空。”
“而且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十年期国债的成交量骤然增大,具体数额虽然还不清楚,但至少在上百亿美元以上,才能够如此大规模地推动收益率下降。除了几个少有的机构和国家外,我基本上找不到其他的可能了。再根据财政部按月公布的数据,这个月来自香港和避税岛的买入数额明显增多,这恰恰都说明钟石已经入了陷阱。”
“这也可以?”罗德尼·琼斯倒吸一口冷气,汗毛都直立了起来。这阴谋设计得严密谨慎、丝丝入扣,堪称滴水不漏。不仅把现实行情、舆论预期,也把对手可能的心理活动考虑了进去。毫无疑问的是,索罗斯在遭遇重大挫败之后,做了很多功课,决心想要给钟石一个沉重的反击,而能够短期吸引大量资金的,无疑是债券市场。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罗德尼·琼斯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能够动用的资金已经很有限了。即便是我们能找到几个盟友,但是也远比不了天域基金财力雄厚。如果他们真的进场的话,我们光是在资金量上就处于绝对的下风,这样还能有胜算吗?”
尽管索罗斯已经非常严密地考虑各方面,但在资金量上如果处于劣势的话,前面的一切思量都毫无用武之地。罗德尼·琼斯一想到这里,心又提了起来。
“放心,这一次我给他找了一个顶级基金作为对手,而且还是这个市场的霸主。”
索罗斯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比尔·格罗斯,怎么样,这个对手有分量吗?”
“竟然是他?”
罗德尼·琼斯失声惊呼道,“怎么,西海岸的巨头也要牵扯到这场纠纷当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