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人也到齐了,我们正式开始吧?”
眼看着众人差不多都熟络了,保尔森拍了拍手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之后,淡淡地询问道,“作为本次活动的召集人,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大家都将通讯工具交出来吧。”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大家默默地掏出手机,交给在场的唯一一个业内人士陆虎。朝着钟石微微地点点头,陆虎的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飞快地在手机上拨弄着,很快这些手机就变成了一堆松散的零件。
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保尔森这才对钟石说道:“其实这一次来,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讨论一下未来世界经济的走势。我想集合了我们的智慧,应该能够准确地猜测出那些持枪者的动向。”
“持枪者?”
雷·戴里奥朝着火堆上添加了一根枯枝,不解地问道,“约翰,你在说什么?”
作为在场管理资金规模仅次于钟石的对冲基金经理,雷·戴里奥不论是年纪还是影响都远远超过保尔森,但保尔森在去年的业绩堪称震古烁今,所以他也默认了由保尔森充当这次会议的召集人的这一事实。
“这是我和钟先生刚才开的一个玩笑。”
保尔森的鼻翼扇了扇,这才想起来其他人并不明白这个“典故”,当即笑着解释道,“刚才在草原上狩猎的时候,我们把动物比喻成像我们这样的对冲基金,把央行、财政部这样的机构比喻成持枪的猎人,事情就是这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等等!”
在保尔森正式开口之前,钟石突然说道,“先生们,你们不感觉到奇怪吗?在场的人几乎涉及到了各个资本市场,但是唯独缺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市场,即债券市场。如果谈到持枪者的动向,我想最先受到冲击的,应该是固定收益市场,难道我们不打算涉足这一块吗?”
“哦,对了,我忘了还有一个人!”
保尔森一拍额头,这才恍然醒悟,“对了,比尔·格罗斯先生也同意加入,不过现在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出了一点问题,好像是内讧,所以他目前没有办法抽身前来。不过我们今天所说的一切都会通告与他,在合适的时候他也会提供帮助。”
“什么样的帮助?”
钟石暗自嘀咕了一声,没有说出声来。他知道谜底眼看就要揭开了,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
“事情是这样的,在年初看到钟先生发表的一篇文章,我初步有了这样一个计划,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和筹划,终于能够在今天将大家聚集在一起。”
“我的文章?”
看着众人都看向自己,钟石略一沉思,就想到了最近他只发表过一篇文章,严格说来是一篇访问,即刊登在希腊《每日报》上那篇关于对希腊经济甚至是世界经济分析的文章。
“对,就是那篇文章!”
阿克曼猛一拍巴掌,激动地说道,“我也是从那篇文章得到灵感的。不过在保尔森找到我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整件事还能这样发展,即便是现在想想,都还是很激动。”
“你的看法和我一致!”
戴维·埃因霍恩也连连点头道,“不过整件事充满了不确定性,我想了好久才决定博上一把。吉姆,你的意见呢?”
“我没有意见!”
吉姆·查诺斯面无表情地说道,“哪里有做空,哪里就有我。市场越混乱,机会越多,这将会是一次好机会。”
他一向寡言少语,但每次说出的话都很精辟。众人听到他所说的话,心中均是感到一凛,不由地升起阵阵寒意。
当然,除了还不知所以然的钟石外。
“我分析的希腊经济的文章?”
一边悄悄地观察几人的反应,一边回想自己说过的话,钟石很快就意识到保尔森所说的意思,当下脱口而出道,“不会想做空希腊吧?”
“不对,这和黄金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下一刻,钟石就断然否定道,“可到目前为止,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要指望我相信,你们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谈论全球经济后续发展和各国央行振兴经济政策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
众人的脸色均是一变,不约而同地看向保尔森,只见他笑容不改,饶有兴趣地说道,“的确是我们共同认定的人,只是从我的只言片语当中就能猜测出来。先生们,你们现在还有疑问吗?”
听到保尔森的话,除了钟石外的其他几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人下意识地点点头,有人则是眉头紧蹙,没有说话,还有人则是微微地摇头,表示并不赞同保尔森的话。
“你这是在考验我?”
钟石何等聪明,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沉下脸去,不悦地说道,“先生们,如果你们再不能痛快地说出来意,我可要失陪了。”
说完之后,他长身而起,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抬腿就准备往外走去。
此时的陆虎正默默地转动着架在火堆上的羚羊,当看到钟石起身的动作后,他手一甩,悄然摸上了腰间。如果这群人再有什么异常举动的话,他可不介意开枪。
“是这样的!”
坐在钟石身旁的雷·戴里奥赶紧拉住钟石,“放松点,钟先生,整件事其实是这样的。在意识到你对欧洲的观察后,我们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决定以你的意见作为策略依据,全面进军欧洲市场。因为是参考了你的意见,所以我们在后面的投资决策中,还是会以你的意见为主要参考。”
“简单点来说,你领导我们,提供投资意见,我们共同投资欧洲资本市场。哦,不,是宏观市场。”
约翰·保尔森也站起身来,面色焦急地劝说道,“整件事就是这样!”
“整件事是这样?”
钟石停下脚步,面色狐疑地看了众人一眼,不解地问道,“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是宏观方面的高手,又何必参考我的意见?再说,即便是我说的意见,你们又会真的听从吗?”
“我们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所有的意见都只是参考,具体的操作还是根据个人的决定。”
雷·戴里奥又解释道,“不过依照我个人的意见,我还是倾向于相信你的意见的。别的不说,在座的各位有哪个敢说,自己在市场的洞察力和对全局的把控程度,能够超越钟先生的?”
有了戴里奥的支持,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即便是保尔森也只能识趣地把嘴闭上。因为一来戴里奥说的是事实,第二则是戴里奥和钟石的资金管理规模加在一起,超过这个所谓“松散联盟”总资金额的一半还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不识趣地反驳?
钟石这才重新坐下,陆虎也将摸向腰间的手悄悄收回。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根本没有必要亲自走一趟!”
钟石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有了思路,顺着希腊这条线继续思考下去,“既然盯住了希腊,而且还有国债这一条线索,看来你们是打算全面做空希腊了。”
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地等着众人的下文。
“依照各位的风格,到一定程度收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样不符合利润最大化的目标,同时也不太可能影响黄金的价格。”钟石继续沉思,口中喃喃自语道。
还是没有人开口,只有来自远方的风在猎猎地作响,仿佛是在回应着钟石的话。
“我知道了!”
五分钟后,一个过于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蹦进钟石的脑海,以至于他的瞳仁因为过于惊骇而猛然收缩,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飞快地跳动。
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我知道了,因为货币发行权的消失,所以你们打算让希腊破产!天呐,这是真的吗?”
“等等……”
不等众人有所回应,钟石又说道,“还不止是希腊,还包括其他潜在的国家,包括那些收支不平衡的。恐慌情绪一旦产生,就会迅速蔓延,而且因为政治的原因,这些事情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就会被解决。恐慌蔓延,避险情绪将会迅速生效,到时候不管是债券还是黄金这些品种都会严重受益。是不是这样?”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回轮到保尔森恍然醒悟了,只见他一拍大腿,不住地悔恨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其他国家也有操作的空间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就真的要发财了!”
保尔森的话无疑是印证了钟石的猜想,这一刻他如梦方醒。
“你们疯了吗?”
钟石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指着众人说道,“上帝啊,你们清楚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这是在做空欧洲,严格地说是挑战欧洲中央银行和各国政府。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什么要对付持枪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挑战各国央行,之前不是没有人做过,索罗斯曾经做到了,钟石自己也做过。但是自从2000年以后,除了南美那些动荡的政权外,这个世界上已经绝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亚洲金融危机给各国央行上了一堂沉痛的课程。
而现在,保尔森纠集了一批人,准备挑战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之一:欧元区。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还打算推举自己做盟主!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这是此刻钟石心中唯一的念头!
第226章 深夜密谈(三)
欧盟是个什么组织?
2008年的统计数字,整个欧盟GDP达到了18.4万亿美元,而同年的美国GDP为14.2万亿美元。这意味着整个欧洲经济体的产值加起来,甚至比全美加起来还要庞大。
这还没有计算和欧洲经济联系异常紧密的英国。
想要撼动这样一个经济体,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钟石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要把他架在火堆上烘烤。
“不,不,不!”
在见识了美国政府在国债市场背后使出的招数后,钟石已经打定主意和这些政府保持距离。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下,隐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黑幕和阴谋,稍微一个不小心,粉身碎骨就有可能是钟石的最后下场。
所以他断然拒绝。
“保持冷静,钟先生,不要着急拒绝。先听听我的观点,再做决定也不迟,可好?”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面色大变,包括保尔森在内,他们知道如果钟石不参加的话,整个计划几无成功的可能。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雷·戴里奥是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只见他站起身来,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后,这才沉着劝说道,“算起来,我们也认识了十几年。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我们就曾接触过。直到今天,你依然没有撤回在桥水联合基金里的投资份额,足以看出你对我的信任,对吗?”
钟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到和雷·戴里奥的交情,钟石曾经通过钟意和对方交流过,后来发迹之后又曾经投资过桥水联合基金。经过这么多年,当年的一点资金已经膨胀成惊人的数目,当然这一切远不能和钟石今天所获取的一切相比。
说起桥水联合基金,就连钟石也对其赞不绝口。这家基金堪称是除了天域基金外的第一对冲基金,管理资金规模高达千亿美元足以说明这一切。
即便索罗斯在巅峰时期,也没有达到这个地步。
“在此之前,我也不认同这个想法,但是在经过对欧洲国家相互之间的关系,包括政治、经济等各种因素的综合考量,我最终认为保尔森的这个计划可行。”
既然钟石愿意听,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雷·戴里奥默默地坐下,捡起一根树枝,小心地拨弄着火堆,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在最初的计划当中,我们盯上的只是一个国家。你也知道,因为货币政策的丧失,所以欧盟当中的一些国家会面临破产风险,又恰逢现在经济不景气,所以给了我们做空的可能。”
国家会不会破产?
这个问题在八十年代中期就曾经有过回应。当时在美洲债务危机爆发之前,整个华尔街疯狂地向那里投放资金,因为那里是全世界收益最高的地方之一。虽然时常有风险提示,但是华尔街坚信“国家不会破产”,依然大肆地投资南美洲。
后来危机爆发,美洲国家无力偿还债务,只能通过重组的方式进行延期偿还,华尔街一时损失惨重。这场债务风波一直拖延到了现在,因为有些机构根本不接受债务重组方案。就在前段时间,一艘阿根廷军舰在非洲被扣留,就是因为某家对冲基金在海牙控诉,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逼迫阿根廷政府还债。
不过对于第一经济体的欧盟来说,似乎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整个地区实在是太富裕了。
但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下面,却隐藏着冰冷的事实,即欧盟当中的某些国家的的确确存在破产的可能。
因为发展的不均衡,所以欧盟当中一些国家的债务率偏高。虽然欧元币值足,但发行的数量却是掌握在欧洲央行手中。即一个国家如果无力偿还外债的话,那么它要不向欧盟当中的强势国家求助,要不就脱离欧洲经济共同体,重新恢复发放货币的权利。
对于前者来说,救济穷国肯定会引起民众的不满,是否能够通过还需要再观察,这取决于一系列影响因素,不止是经济上的,还有政治、文化等众多原因。而对于后者来说,一个无力偿还外债的国家,其重新发行的货币,到底有多少足金量,又在多大程度能够被市场承认,同样和前者一样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
所以综合上述,欧盟当中某些国家有破产的风险,的确是客观存在的。而且这种风险还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危害到整个欧盟的团结,都是极为有可能的。
“这就是我们的逻辑。”
雷·戴里奥简单明了地将其中的关节讲清楚后,这才一摊手道,“很多都是在你刚才的启发下才想到的。虽然我并不羡慕保尔森的业绩,但却不得不信服他识人的眼光。钟先生,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你。”
被他这么一称赞,钟石心中颇为受用,但他却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整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须要考虑方方面面。
“欧洲呢?”
钟石说道,“如果整件事被欧洲的高层知道,他们会不会采取某些不见光的措施?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始终觉得,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干的话,无疑是在挑战整个欧盟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