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现在这张汇丰的贵宾卡,钟石也得到了不少业务上的便利。例如在机场可以使用贵宾室候机,也可以先于别的客户登机,又或者是在某些IPO的情况下可以在一级市场上买到股票。
“你这是……”
那位名叫威廉的男子拿着卡仔细端详了半天,脸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凝重。过了半天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这张卡有什么特殊的吗?”一旁的安德鲁也有几分惊讶了,他没看见过几次钟石使用这张卡。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借记卡,最多就是上面有个金色的VIP标志。
“这张卡需要资产一百万美元以上的固定资产,还有每年一定数额的消费,至少我是办不起!”威廉苦笑着将卡递还给了钟石。不过当他看到钟石和安德鲁二人毫不在乎的表情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
这些金融人士每年也就几万美元的收入,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来说,他们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普通民工,虽然比起普通的上班族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在这些人看来,这点钱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你也是做外汇的吗?”钟石收起卡片,突然又不想走了,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威廉,他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不是,我是做铜期货的。”威廉放下酒杯,伸出右手,正式地介绍了一番自己。
这位威廉来自波兰铜业集团,这是一家全球铜最大的供应商之一,出于套期保值的需要,他们在伦敦金属交易所长期拥有数量惊人的头寸。
“你们认识锤子先生吗?”威廉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锤子先生?”
钟石和安德鲁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疑惑。他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谁是锤子先生。
“哦,不好意思,忘记你们并不是业内的人士。锤子先生就是滨中泰男先生,伦敦铜市场的交易员。”
滨中泰男,是来自日本住友铜业的交易员。日本住友铜业是世界上最大的铜供应商,因此他们在伦敦金属交易所上是最大的多头。
而滨中泰男,则是住友铜业在伦敦的首席金属交易员,他所带领的住友商社有色金融交易部控制着全球铜交易量的百分之五,甚至有传言,他的资金量可以一手操控期铜合约的价格。
对于这样一位业界大佬来说,所有铜供应商的交易员都希望能够和他拉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借此来探知滨中泰男的操作策略,进而跟随着一道赚钱。
对于再次被当作日本人,钟石彻底地无语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本人的名头在伦敦金融城里竟然这么大,甚至连随便遇上的一个人都知道日本人的名头。
由于这几年的货币升值,日本财团开始大肆在海外进行资产收购,除了自然资源的收购外,日本资本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世界各大金融交易所,其中就出现了类似于滨中泰男这样的佼佼者。
钟石和安德鲁倒是高估了日本人的影响力,其实在金融市场上,有种类繁多的金属交易产品,像金、银、铜、锡、铝、铅、锌等各有各自的市场,不同的市场上有着不同的交易商,滨中泰男只是在其中一个份额比较大的市场扮演重要的角色。
像滨中泰男,对于像威廉这样更小的角色来说,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见钟石和安德鲁并不认识滨中泰男,威廉又客套了几句,就端着酒杯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对于威廉这样的行为,两人都有些无语了。其实对于从事金融的人士来说,每一个潜在的机会都可能意味着一笔大买卖的形成,即便是在中午休息时候的小休。因此他们不会放过每一个结交同行的机会。
在这个行业里,对冲基金才是食物链上的顶端,其次是国际投行,再其次才是那些资金雄厚的专业供应商,然后是一些以基金形式出现的资本,最后才是那些自有资金的小客户。
像钟石这样以自己资金发家的,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先例,也不是最后一个。在这个每天瞬息万变的市场上,一夜暴富的神话频繁地上演着。
当钟石和安德鲁离开酒吧的时候,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英国首相梅杰的公开讲话,站在他身边的是面色凝重的英国的财政大臣拉蒙特。
“我们相信并坚持认为,现有的利率政策和汇率政策是合理的,这将对英国的经济形势有着非常好的促进作用。我再次声明,本届英国政府愿意、也有能力将英镑留在欧洲汇率体系之中。”
在电视中,学者模样、戴着一副大大的宽框眼镜的首相梅杰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7章 第一次狙击英镑
梅杰和他的内阁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在八十年代,欧洲出现了私有化的浪潮,大型的国有企业纷纷化整为零,卖给了私人财团,这给当时英国的经济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可好景不长,到了九十年代,席卷欧洲的经济衰退也没有放过英国,在九零年,英国全年实际经济增长率只有零点六个百分点,而到了九一年,全年的GDP居然比上一年下跌了二点一个百分点。
进入到九二年的第三个季度,英国经济依然没有好转,各种数据比起上一年没有明显的增长,基本上是处于一个持平的状态。
事实上,英国经济的衰退并不是由于国内的因素,而是受到整个国际经济大环境的影响。由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美国经济和欧洲大陆的集体衰退,导致私有化后对这两个市场倍加依赖的英国经济增长无力。
为了和欧洲大陆市场有着更加紧密的联系,英国政府加入了欧洲汇率体系(ERM),以一英镑兑换2.95马克的汇率水平,但这个汇率对于英国来说偏高。原因无他,就是当时英国的经济形势和德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九二年初,欧洲共同体的十二个国家的外长和部长在荷兰的马斯特里赫特签署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这个条约的主要核心就是欧洲货币联盟。按照条约的规定,十二个国家将分为三个阶段完成统一货币的工作,第一阶段是强化欧洲汇率体系,实现资本的自由流通,第二阶段是建立“欧洲货币机构”,负责协调各国之间的货币政策,第三阶段就是推出统一的欧洲货币——欧元,并把第二阶段里的“欧洲货币机构”升级为欧洲中央银行,为各国制定统一的货币政策。
在这个条约的约束下,各个国家的汇率政策更是被压缩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可以说,原本独立的货币政策逐渐丧失了,变成了一个只能在一定微小范围内调整的货币政策。
英镑加入欧洲货币体系时对马克的汇率是2.95,上限则是3.1320,下限是2.7780,幅度是6%。这是个貌似可以自由调节的固定汇率体系,也自然为后来的英镑危机埋下了伏笔。
九二年四月,英国大选,出于对工党可以实行国有化政策的担忧,资本开始外流,汇率逐步下跌,虽然最后和撒切尔夫人同出于保守党的梅杰最后胜出,英镑也一度恢复了往日的坚挺,但是经济数据始终没有好转,结果经过两个月的上涨之后,在六月份又开始下跌。
对于这种情况,梅杰和他的内阁心急如焚,他们都很清楚货币对经济的影响,在汇率市场无法自由调节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通过抬高利率来维持资本不继续往外流。
利率的提高也不可能是无限制的,因为利率的提高会抑制投资者的热情,可能对原本就是萧条的经济再来一层雪上加霜,因此英国当局将面临一个两难的局面,第一就是在几乎不可能对马克升值的情况下容许英镑贬值,第二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利率。
德鲁肯米勒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场了。
他开始大量买入德国马克,卖出英镑,从两者之间的汇率变动中获取利润,同时也根据分析,或多或空地操作着英国市场的股票。到了八月底,量子基金已经建立了一个超过十五亿美元的头寸。
除了量子基金,其他在外汇市场上交易商们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纷纷在市场上建立起看空英镑的头寸。
来自外汇市场的压力很快地转移到了德国中央银行的身上。
德国央行在欧洲货币体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由于东西德的合并,为了振兴整个德国的经济,德国政府实施了积极的财政政策,在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福利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以抵消因为东德经济并入后带来的不良影响。
在财政政策的刺激下,德国经济增长强劲,马克也因此坚不可摧。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资本从德国回流到其他国家,能做的不是在马克上,而是在利率政策上,即减低德国的利率水平,使得资本向其他国家的市场流动。
要知道,利率这个东西,在金融市场上被普遍认为是无风险的投资,是一种理想的投资收益。原因无他,因为利率大部分是取决于短期国债的利率水平,而国债这个东西,是以国家政权的信用和财政税收为担保发行的债券,基本上不存在违约风险。
因此在市场上一些厌恶风险的资本,专门在不同的市场里以利率为标的进行投资,这些资本不是以利益最大化,而是以风险最小化为投资策略的宗旨。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样的资本是非常受欢迎的。
德国政府不能降低利率!
说来话长,这要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当时的德国政府为支付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欠下的战争债务和失败赔偿等,大肆滥发货币,于是在德国产生了极其严重的恶性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的速度像脱缰的野马,短短几年内,马克贬值了几十亿倍。
当时钞票夜以继日地印刷也赶不上通胀的速度,后来没有办法,只能改为单色油墨印刷,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行,到了最后只能以单面印刷,因为来不及晾干这些钞票。曾经有这么两个段子,第一就是当时有对老夫妻金婚之喜,按照当地的风俗,政府将发放一点礼节性的金钱,然后市长就以国家的名义庄重地赠送了这对老夫妇一万亿马克;还有另外一个就是在冬天的时候,人们将马克代替木柴投入到火炉中烧火取暖,因为这样的话会更划算。
在这种情况下,希特勒顺应民心,以国家和民族拯救者的姿态横空而出,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后来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
因此,战后德国的历届政府在防止通货膨胀方面都是不遗余力,利率也一直维持在较高的水平。在美国,美联储的职责是要求保证低通货膨胀率和充分就业为目标,而德国的联邦银行的任务就是专门打击通货膨胀率。
与此同时,常年的低通货膨胀率也使得国民习惯了这种待遇,万一政府改动利率,则会受到很大的舆论压力和质疑。
在索罗斯他们发现英镑被高估的时候,德鲁肯米勒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对英镑的狙击。不过因为头寸的原因,得到的利润颇为有限。不过很快,德国央行的态度就将明朗化,索罗斯和他的门徒们将携带着天量的资本卷土重来。
第8章 索罗斯
九月初,十二国财长和央行的官员们聚集在英国一个漂亮的小镇巴斯,商讨未来的经济政策实施。
由于迫切需要给英国减低利率创造空间,英国的财政大臣诺曼·拉蒙特频繁地要求德国放松它的货币政策,同样有着这一要求的还有他的意大利和法国的同行。拉蒙特在会议上对着德国联邦银行的总裁赫尔穆特·施莱辛格拍着桌子喊道:“这里坐着十二位国家的财政部长,都要求你减低利率,你凭什么不减低?”
施莱辛格很恼火,但是他不能像英国财长那样,毕竟他是众矢之的。最后他只能小心地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虽然我不打算降息,但是他也不会加息。”
这个声明很快被拉蒙特当作德国即将让步的信号提交给了媒体,尽管所有人都不会预料德国会提高利率。
这个有些滑稽的声明并没有打消市场的疑虑,英国政府承受的压力依然存在。
在随后的几天会议里,拉蒙特和他的同行们持续地要求德国央行,这激怒了施莱辛格。这位一生致力于维护央行政策独立性的强者觉得有必要向外界再强调这一点,于是他在九月八号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
“我不能保证未来利率的走向,德国的货币政府也不会轻易地改动以便宜其他国家的经济……”
“意大利的里拉的基础非常薄弱,可能超出市场的正常范围,由此可以看出欧洲汇率体系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我个人保持谨慎的乐观。”最后,他警告说。
在堂下,坐着一众企业领袖、银行总裁和基金经理等人,这些人对这几天在巴斯举行的会议尤为关注,纷纷从世界各地赶了过来,就等着这几天在德国利率上能够有个明确的结论。
在这群以西方面孔为主要的群体中,钟石这张略显青涩的东方面孔格外地引人注意,不过在场的几个记者交头接耳地打听了半天,也没探清这个东方人的底细。
“钟生,我们来这里干嘛啊?”在施莱辛格唾沫横飞的时候,台下的安德鲁悄声问道。对于这个台上的德国人,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在云里雾里地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听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他倒是知道在上面的是个大人物,因为他看见好几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大人物,有的甚至还是英国女王亲自授勋过的贵族,都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面,表情严肃地认真听着。
他们的席位是英国的汇丰银行给安排的。在将大部分的资本转移到汇丰的经纪通道后,钟石立马成为他们全球尊贵客户的一员,基本上对于任何能够办到的要求,汇丰银行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帮钟石办好。
“嘘……仔细听讲!”钟石眉头一皱,打断了安德鲁的问话,他是听出点端倪了,这位德国央行行长的话里流露着不肯降息的味道。
这不算是正式的表态,毕竟与会的各个国家的财长和行长们的协商还没有完结,不过字里行间都是透露着这么一个味道。
“施莱辛格先生,请留步。”当会议到了尾声的时候,施莱辛格正准备离场,突然从下面的人群中站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喊道。
其中一道声音正是钟石,另一个出声的人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他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身材也不算高大,但是精神很好,碧绿色的瞳孔中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请问你们……”施莱辛格就是一愣,他还没遇到过被这么一对奇怪的组合同时叫住的,他先是看了那位老者一眼,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青春正茂的钟石,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好,我是来自香港的钟石,施莱辛格先生。”钟石急走两步,飞快地赶到施莱辛格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
“不知道钟先生有什么指教吗?”施莱辛格脸上满是微笑,和他刚才在台面上的强硬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是看钟石的年纪比较小,又或者是刚刚说完了正事。
“你好,索罗斯先生!”在钟石和施莱辛格寒暄的时候,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也走了过来,他刚一过来,就看见钟石伸出的右手。
“我们认识吗?”索罗斯就是一愣,和钟石机械地摇了摇手,脸上尽是疑惑的神色。
“我是你们基金的投资者,来自香港。”钟石略微地点了一句,对于这次的相遇,他并不知道会遇上索罗斯,事实上这位以后名震全球的对冲基金经理,现在的名气只限于在美国的资本市场和某些投资他基金的投资者之间。
“您是钟先生?你好,你好。”索罗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的对冲基金是离岸型的基金,注册在避税天堂,资金是来自美国外的投资者,因为这样能够规避美国当局的监管,所以在募集资金的时候客户也不算多,但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人。
钟石这么一提醒,索罗斯很快就记起来了,在两三年前,的确是有过一笔很大数目的资金来自香港,是一位姓钟的富商。自从这笔钱进了基金之后,基本上就没见这位客户怎么出现过,而且也没提出过赎回的要求。
在索罗斯和施莱辛格打了招呼之后,施莱辛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不知道二位有什么事呢?”
这样的谈话是非常有技巧性的,因为像施莱辛格这样的官员,地位基本上就等同于欧洲央行的行长,想要从这样的人口中套出一星半点的话,那就意味着成千上万的金钱利益。
而这位位高权重的人物,也自然明白自己的分量,因此在这种私下说话的时候肯定是小心又小心,极力避免重要的消息的外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是想让施莱辛格先生你谈谈对欧洲货币单位(ECU)的看法。”钟石微微一笑,脸上是一副轻松惬意的表情,浑然没有半点打探消息的意思。
对于谈欧洲货币单位,这点施莱辛格并不抗拒,他是欧洲货币体系中占据主要地位的德国央行行长,对于这种问题自然可以侃侃而谈。
施莱辛格又看了看身边的索罗斯,见他并没有其他的意见,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官方的说辞。这些带有外交技巧的说辞表面上带了一大堆的内容,可实际上分析来,基本上等同于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我个人是非常喜欢欧洲货币这个概念的,不过我并不喜欢ECU这个名称,在我个人来看,我更愿意把它叫做马克。”
在讲了一大堆的废话后,施莱辛格末了又重新添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说完之后,他对二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会场。
“他到底说了什么?”在施莱辛格离开后,安德鲁悄悄地出现在钟石的身后,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这种层次的对话对于他来说,基本上就等同于没说。
“他可是透露了不少的信息啊!”钟石望着施莱辛格远去的背影,随口感慨了一句。
“哦,钟先生,不知道他到底透露了什么信息,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分享分享?”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在旁边的索罗斯的注意,他立刻追问了一句。
事实上,这位精明的基金经理也从施莱辛格的话中听出了不少的题外音,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看上去很青涩的年轻人居然也能听出来。
钟石的问题看似很宏大,但是实质上是在试探德国人致力维护欧洲和谐的决心。对此问话和说话还有听话的人都心知肚明,而施莱辛格的回答也很有意思,看上去是一通官话,可在最后一句却明确无误地表明了立场:德国央行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依然是以德国经济为第一考虑目标。
既然私底下能透露这个信息,那么在未来的几天内,施莱辛格肯定会向媒体明确无误地表达这个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