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请问是钟先生吗?”一个怯生生的女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钟石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姑姑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她的孩子也应该有二十来岁,怎么话筒那边会出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奇怪归奇怪,钟石还是礼貌地回答:“我是钟先生,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谁你也不用问了,请问是您找钟建丽女士吗?”电话里的童音憨憨的,很是可爱,可说的话很不自然,像是在对着稿子念。
“对!对!是我,请问你知道她的下落吗?”钟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隐隐间察觉到,电话那头还有一个低沉的呼吸,那个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小女孩又奶声奶气地说:“你是谁?钟方卓人呢?”
“我爷爷他对当年的事特别内疚,他老人家现在人在香港,身体不方便到处行走,所以吩咐我这个做孙子的来寻找姑姑。请问你是?”钟石连忙说道。
“我是谁你就不要问了。替我给他带句话,既然当年他能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人,现在就不要再想找回来了,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好了!”又过了半天,电话那头的孩童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然还能听到抽泣声。
“当年他老人家是有苦衷的,这一两句话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见面再说吧,好不好,姑姑。”钟石连忙冲着电话大声地喊道。
“阿姨,该怎么回答啊?”童音再次响起,“阿姨,你怎么哭了啊,妈妈说爱哭的小孩没人喜欢,阿姨不要哭了。”接着一个女声响起:“贝贝,阿姨不是哭,是眼睛里进了沙子,没事的。”
钟石呆呆地拿着话筒,听着电话那头的对话,心中很不是滋味。在来之前,他预想过各种结果,现在的局面就是其中的一种,对于这种局面,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可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觉得很难开口。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对着话筒自顾自地说道:“姑姑,我知道你在听,想必你也明白当时的处境。爷爷对当年的事非常内疚,等家境好了些他还去找过你,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奶奶临走的时候还念念不忘你的名字……”
“你不要再说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凄厉女声,随后她又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妈怎么就走了?她也就六十多岁啊!”
钟石压低了声音,在思量了半晌后才无奈地说道:“家里的情况一直都不怎么好,只是在这一两年才有点起色。爷爷一直都没跟其他人说,因此大伯和爸爸还以为你早已经过世了。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爷爷就想起当年的事,心中有了郁结,人也郁郁寡欢,医生说……”
“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女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姑姑,你还是关心爷爷的,对吗?”钟石抓住机会,急忙地说道,“爷爷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思念成疾,病倒了。医生说要是不能及时排遣他的心结,时间长了身体上就会出现大问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电话里的女声有些后怕地说道。
“姑姑,咱们见个面吧!”钟石趁热打铁地说道。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声,紧接着女声再次响起:“好吧,不过不要指望我能改变什么,就当是我见见这个侄子。”
钟石欣喜若狂,急忙约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然后打给香港的家里,告诉他们爷爷的心事解决了,接电话的刘兰也很高兴,不过在最后告诉他早点回来,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已经找过他好多次了。
“蓝眼睛的外国人?是安德鲁!他找我有什么事?”挂了电话的钟石想着,准备给安德鲁打个电话。
“安德鲁,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生,私人银行的人找你,说上次那个瑞士法郎交易的对手想要协议平仓,现在正在急着征求你的意见呢!”电话里的安德鲁火急火燎地说道。
瑞士法郎?钟石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现在距离这张对赌合约签署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想必那些对冲基金已经开始动手了吧。在英镑、里拉退出欧洲汇率体系后,东欧、北欧等某些固定汇率制的国家的货币也将遭受到攻击。
“协议平仓,哪有那么好的事?”钟石闷哼道。像这样一次货币危机,等到下一次恐怕要一年以后,而对冲基金对欧洲汇率体系的攻击还将继续,但是在余下几个欧洲汇率体系国家的合力下,再也没有类似于英镑、里拉等巨大的跌幅了。
“那好,不过临近交割,你也赶快赶回来吧,还有些文件需要你签署!”安德鲁提醒道。
“嗨,那算什么事啊?如果每件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还要私人银行干什么,让他们来内地找我!”钟石在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很快,私人银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里陆菲异常激动地说道:“钟先生,您的那份合约现在赚了一亿五千万美元的利润,交易对手现在想止损离场,我的个人建议是您见好就收,先把利润装到口袋里再说。”
“我怎么交易不需要你来教我,等瑞郎跌破0.7的价位的时候再联系我吧!”钟石没好气地说道。
根据他的知晓,瑞士法郎很快就会跌破0.7的价位,最低的时候甚至跌倒了0.65,不过钟石的合约到不了那个时候,可即便是这样,因为钟石的合约标的数目庞大,也会获利不少。
在听到钟石的呵斥后,陆菲不敢再说什么,问候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第24章 再次重逢
会面的地点是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别墅区,当钟石乘坐着出租车到达这里后,善侃的出租车司机还不忘调侃了一句:“哥们,行啊!这里可是市里的常委楼,看来你关系够硬啊!”
“是吗?”钟石心里就是一惊,可嘴上没说什么,随便敷衍了两句就下了车。
走到围墙处,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战士分别站在大门的两端,手里的钢枪在阳光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让人乍一看上去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轮番盘问了几次后,战士又用电话和里面的人联系了一番,然后严肃地对钟石说了遍访客须知,这才放钟石进去。
这个时候,钟石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他这个姑姑可能混得相当不错,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这里的别墅有十几栋,每座都是二层的洋房设计,各不一样,在别墅区和外面围墙之间还有很长的一层绿化带,中间还种着一排枫树,巧妙地将别墅和外面隔离开。
七号楼位于别墅区的中间位置,钟石步行了十五分钟,才走到这栋房子的前面。他打量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车库,里面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吉普车,看车的外表已经有些年头了,除了这辆吉普之外,就是普通的青草地和一些花花草草。
钟石摁响门铃,几分钟后有个五十岁模样的妇女打开房门,在打量了钟石一番后,异常警惕地问道:“你找谁?”
“我找吴阿姨,约好的。”钟石赶紧挺直腰板,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是小钟吧?赶快进来吧!”阿姨听完,招呼钟石进来,看样子是先前被打了招呼。
别墅内部的装修没有想象的那么豪华,只是很普通的装修,不过在墙上挂着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楷体书法,让偌大的客厅平添了几分严肃。
钟石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服务的阿姨很快就端上来一壶茶,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钟石拿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觉得茶叶很是普通,看来这家人也还算是清廉,否则也不会上这么普通的茶叶。
无所事事地等了十分钟,楼上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钟石赶紧站起身来,望着正缓步下楼的人,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只不过在脸上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让钟石看不清她的脸庞。
“姑姑?”钟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妇人并不回答,反倒是优雅地一指沙发,撇开了话题:“坐吧。”
钟石连忙坐下,端起桌面上的杯子小口地喝着,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惊慌。在来此之前,他也曾在心中模拟了数次见面的场景,也准备了好几套说辞,但是事到如今,他反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在两人沉默着面对面,相对无言的时候,突然从楼上传来一阵响声,然后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阿姨,有没有吃的啊,快饿死我了。咦,家里来客人了啊,怎么是你啊?”
现在是早上九点多,想必说话的人才刚起床,还没有吃早饭。不过说话的人看到钟石之后,突然怪叫一声,有点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钟石顺着声音望去,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熟人,正是先前在大巴上遇上的张伟,只见他穿着一身松塌的睡衣,正瞪大着眼睛看着楼下的钟石。
“嗨,哥们不会是来谋个职位的吧?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官呢!难道是外地来的投资商?也不对啊,难道哥们是来找我的?可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啊?”
还没等钟石打招呼,张伟的话就机关枪似的频频扫射来,惹得钟石对面的妇人一沉声,不悦地喝道:“你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哥们,你什么来头啊?”张伟嘻嘻一笑,也不管中年妇女的训斥,一屁股坐到钟石的身旁,搂着他的肩膀亲热地说道。
让他大为吃惊的是,钟石竟然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头微微地一点:“表哥。”
“你说什么?”张伟脸上的表情顿时停滞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又站起来摸了摸钟石的额头,干笑着说道:“哥们你怎么了?不会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吧!”说罢,他又指着钟石对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中年妇女说道:“妈,他这是怎么了?”
“坐下!”张伟的妈一拍茶几,很是严肃地说道:“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给我老实点!”
张伟这时候才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他狐疑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母亲,又看了看一脸真诚的钟石,默默地坐了下来低头喝水。
三人就这么喝了半天茶,还是张伟最先耐不住性子,首先开口问道:“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钟石会喊我哥呢?”
钟建丽,不,现在叫吴建丽的中年女人轻叹一口气,随手摘下硕大的墨镜,露出一张酷似钟方卓的脸庞,然后有点无奈地回答道:“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你小孩子能够明白的,你就别瞎打听了。”说罢,扭头看向远方,眼眶中隐隐有些泪光。
张伟不再继续追问,转头低声对钟石说:“哥们,你给我说说呗?”钟石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默不作声。
半天之后,吴建丽才悠悠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然后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张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身世,不过这都是上代人的恩怨,他听了也没有太大的感触,等吴建丽说完后,他转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钟石埋怨道:“原来咱们还真是表亲,怎么着,你这个表弟现在想要来占咱们家的便宜不成?我看你挺有钱的嘛,哥们现在做什么啊?”
“做点小生意,证券方面的,不知道你懂不懂?”钟石搓着双手,脸上带着强笑。
“是吗?是不是炒股那些啊?要不这样,咱们俩搭个伙,有钱大家一起赚呗,怎么说咱们俩也是表兄弟啊!”张伟一听来了精神,赶紧打蛇上棍起来。
钟石只是嘿嘿地笑,并不回答。开玩笑,以他现在的身家和地位,岂能是随便和人合伙的?不过他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在内地寻找适合的代理人,在将来的华夏经济发展中分上一杯羹。
眼前的张伟就是一个很好的代理人。
只不过这年头刚刚下达了关于干部子女经商的文件,规定各个级别的干部子女不得从事经商活动,看张家现在的状况,恐怕会有一些难度。
不过钟石很快想到,可以成立一家公司,以雇员的身份将张伟招进去,主持日常的工作,只要在股份上分得清,那么相关部门也说不出什么来,尤其是钟石可以以外资的身份进入内地。
“姑姑,姑父现在是做什么的啊?”在心中思量了半天,钟石才开口问道。
吴建丽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张伟反应很快,开口就接道:“老爷子现在就是个副市长,现在给排挤得厉害,估计很快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可能会下放到外面某个市里去。怎么,你怎么问这些啊?一起赚钱的事怎么说啊?”
“是吗?可能会下放到哪里啊?”钟石不动声色地问道。
“江东市吧!哎,我说哥们,你怎么老是岔开话题啊?”张伟不高兴了,猛地推了一把钟石,一脸的不满。
“行了,小伟,别胡闹!”吴建丽回过神来,瞪了张伟一眼,然后对钟石说道:“那个谁,回去替我告诉老头子一声,就说让我考虑考虑,等我想好了再去看他老人家。”
终归是一家血脉,再加上当年情况复杂,吴建丽就算是有再多的委屈,也无法指责当年钟方卓的安排。她如今咽不下去的只是这口气,不过在听说老人家忧思成疾后,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
钟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恭敬地递到吴建丽面前:“姑姑,临来之初也没有什么准备,这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还未等吴建丽推辞,张伟一把就把盒子抢了过来,边拆边说道:“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啊……”突然他怪叫一声,直愣愣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吴建丽伸头往盒子里一瞥,顿时也惊呆了,只见一根银白色的项链正安静地躺在深黑色的盒子中,在中间镶着一颗指甲大小的钻石,正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好家伙,这是真钻石吗?”张伟回过神来,取出项链就往玻璃茶几上划,“哥们,这不会是真的吧?你不会拿个假的来糊弄我们吧?”
他的动作很快,一旁的吴建丽甚至来不及阻止,就听到“吱”的一道刺耳的声音,原本光洁的玻璃茶几上顿时出现一道十厘米长短的白痕。张伟再拿起项链,将钻石放在光下仔细观察,发现钻石上面依然光滑如新,连一点刮痕都没有。
“行啊!哥们,这项链要不少钱吧?”张伟满心欢喜,对那颗硕大的钻石看了又看,很是爱不释手。
“不多,几百万吧!”钟石的回答顿时让张伟不淡定了,他手一抖,差点失手将项链掉落到地上。
第25章 地产政策
回过神来的张伟赶紧两手捧着项链,小心地将它送回到盒子里,然后两眼冒光地感叹道:“不会吧,就这么个小小的东西,竟然要这么多的钱?”
小小的东西?钟石心想,这可是颗近十克拉的钻石,不过这些也不好说出来。在来之前,他特意挑选的,虽然说亲人之间不需要讲这些,但是作为小辈的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吴建丽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将盒子重新退还给钟石:“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有心就够了。”说罢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问道:“大哥和二哥这几年怎么样?”
钟石赶紧回答道:“我大伯和爸爸都还好,前几年过得挺辛苦的,只是这几年日子才好起来。”
“是吗?”吴建丽的声音沉了下来,瞟了一眼价值数百万的项链,似笑非笑地说道:“日子刚好起来?就买得起几百万的项链?”
“是啊,表弟你也太不厚道了!”张伟也跟着在一旁帮腔道。只不过好笑的是,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条钻石项链。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这些钱都是我和我哥,也就是大伯的儿子钟意在别的地方一起赚的,其实家里人并不清楚。姑姑你也知道我们那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发财的机会的。”钟石赶紧解释道。他已经听出来,吴建丽的话里隐隐带上了一丝怒意,他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敢情他这位姑姑还是有些怒气。
听了钟石的解释,吴建丽不说话了,但脸上明显好看了很多。
“行啊!我还有个表兄呢?小表弟,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个赚钱法,要不也算我一份呗。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代表我妈原谅你了!”一旁的张伟却是越听越来劲,说得也越来越没谱。
“一边去!”吴建丽的眉头皱了起来,厉声地训斥着张伟。“那个谁,这项链我真不能收,太贵重了,而且现在我身份比较特殊,不能够轻易接受别人的礼物。”随后她有些歉意地对钟石解释道。
“亲属之间的馈赠,纪检部门应该管不着吧。”钟石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又解释道:“姑姑,这个应该不违法,您就收着吧,就算是侄子我给您的见面礼,就算是这么多年的一点补偿吧。”
“就是!就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张伟一把合上盒子,逃也似的蹿上楼去,生怕慢了一步,项链就会被钟石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