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去说吧,在这儿怎么做笔录。”一个警察笑着说,“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俩小时,我们可不想管饭。”
“就两个小时?”刘彦直问。
“可能都用不了,就几句话的事儿。”警察态度和善而随意。
“那好,说定了两个小时,我跟你们去。”刘彦直爬进了警车后座,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一左一右夹住他,另外两人坐上前排,刘彦直坐的很不舒服,硬是忍住了。
警车开出去没五十米,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年纪稍长的汉子回头递了一支烟,还让司机把天窗打开方便抽烟,他自称队长,是这些人的头儿。
刘彦直刚接了烟,两边的警察就发难了,一人抓一条胳膊,死死地攥着,力气还真是不小,前面那人迅速掏出了手铐往刘彦直手腕上砸。
钢制手铐的齿轮非常顺滑,咔嚓一声锁上了,刘彦直没有做任何抵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双手铐住,三个警察倒是紧张的不行,额头上汗都下来了,他们搜了刘彦直身上,只有一部手机,连钱包也没带。
“仔细摸摸,这小子身上肯定带了家伙。”队长说。
警察在刘彦直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有大发现,腰带内侧有一排水泥钢钉,尖头锋利,尾部经过打磨,钉头去掉了,只是一根光秃秃的尖刺。
“好家伙,还是个暗器高手。”刑警们心有余悸,幸好是在车内短兵相接,若是在五米之内动手,被他抢先一步拿到暗器,那这四个精心挑选的刑警恐怕也不是对手,毕竟医院里躺着八个人呢,都是被这种钢钉所伤。
“刘彦直,现在对你执行拘捕,这是逮捕令,你看一下。”队长拿出分局出具的逮捕令晃了一下。
“不是说两个小时么?”刘彦直道,“怎么变逮捕了。”
警察们笑起来,为自己的智慧而笑,同时感到罪犯的幼稚。
“不这样你能上车么?”队长说,“你干的那些事情你自己清楚,是现在撂还是回去撂,看你自己了。”
“你们说话不算数,没有诚信。”刘彦直淡然道。
“少他妈废话。”
四十分钟后,刘彦直被带进了刑警大队审讯室,被关进一张铁制的椅子,三个警察坐在对面审他。
“姓名,年龄,住址。”队长道。
刘彦直据实以告,警察其实已经调查过他,刘彦直的身份非常奇特,这个名字本来属于一个四十一岁的中年人,去年户口就因死亡注销了,眼前此人,应该是冒名顶替的,当然这是另案,眼下的案子是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
“安杰这个名字,你熟悉么?”队长进入了正题。
刘彦直非常痛快,点头道:“认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了,听我从头唠起,怎么样?”
队长严肃的点点头,对刘彦直的合作态度比较满意。
“我呢,今年也有四十了,年纪老大不小没对象,家里老人急啊,就帮我张罗着相亲,有人帮着介绍一个女的,我就去见了……”刘彦直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从相亲引到冯茹,从冯茹欠下的高利贷引到负心汉安杰,还有收养冯茹的老太太,又讲到了放贷的张鲲鹏,刘彦直自认为讲故事的本领不差,可是警察们听的昏昏欲睡,队长不得不多次提醒他:“捡重点说。”
“马上就到重点了。”刘彦直说的唾沫星子横飞,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自己被带离翠微山,已经一小时五十五分钟了,他决定再给条子们唠五分钟的磕。
“你们知道么,其实此刻冯茹肚子里已经怀了安杰的孽种,这个女人也挺可怜的,被人耍了也不知道,哎,这就叫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着,刘彦直的右手伸出来,在审讯椅前面的铁板上拍了一下,权作醒木,然后打开椅子锁着的隔板,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警察们全傻了,嫌疑犯不是戴着手铐的么?手铐呢!
队长反应过来,第一个冲过去扑向刘彦直,他的爆发力在刑警圈子里是有名的,当年抓一个毒贩子,单枪匹马将毒贩按倒,从手里抠出已经拔掉保险销的手榴弹,这份悍勇可见一斑,可是这回连刘彦直的毛也没摸到一根。
刘彦直出了门,直接掰开铝合金窗棂,跳出窗外,双腿微微弯曲,骤然发力,整个人弹射到对面楼上,三下两下就消失在楼顶天台。
队长的枪都拔出来了,可是丝毫没找到开枪的机会,等到其他人追出来,刘彦直早就不见了踪迹。
“这还是人么?”队长喃喃自语。
大家看着弯曲的窗棂发呆,一个警察手中拎着破损的手铐,这是一副纯钢手铐,已经断裂的不成样子了,是人力硬生生挣断的。
刘彦直跑了,他说话算数,陪了干警们两个小时整,说走就走,谁也留不住他。
队长很头疼,这事儿怎么向上面交代,明明把人抓了,硬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逃掉,幸亏有监控记录证明大家的清白,要不然这事儿真说不清楚。
“简直无法无天。”队长回到审讯室,看着被拧成麻花的铁制审讯椅说。
……
翠微山穿越基地,刘彦直回来了,和刘汉东继续刚才的话题。
“警察那边这么快就问完了?”刘汉东很纳闷。
“谈完了。”刘彦直道,“我说的那份工作,还没对你进行面试呢,你先说说有什么特长?”
刘汉东道:“我当了八年兵,又干了半年多防暴特警,三个月缉毒警,精通各种冷热兵器的使用,散打格斗功夫也是经过实战考验的,那种夜总会的打手,我能对付八个,我还会修理汽车,什么样的车都能修,车技更没的说,当然比直哥还是差点。”
刘彦直点头:“杀过多少人?”
刘汉东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一五一十算了半天,正色道:“九个。”
“对一般人来说,不算少了。”刘彦直很满意。
“直哥,您呢?”刘汉东发自内心的敬仰起来,他知道刘彦直这份傲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俯视众生,这个人,不简单。
“谁还查数啊。”刘彦直想起了当年在庚子年的北京城外一人单挑上千乱民的往事,光是那一次就杀了不下百人,枪缨子跟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往下啪啪的滴,不过那种杀戮和屠宰牲口没什么区别,心理都麻木扭曲了。
招募新人的事情必须得党爱国首肯,刘彦直当即就作了汇报。
党爱国正想找他呢,接到电话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警察找你,应该先和组织通气,我们公安局又不是没人,你显摆了一通是爽了,留下一堆烂摊子,不好收拾啊。”
刘彦直不以为意:“组织这点小事还摆不平么,我找你有正事,我想招个人,绝对的亡命之徒……”
听了刘彦直的介绍,党爱国立刻道:“这人是不是叫刘汉东?”
“你怎么知道?”轮到刘彦直惊讶了。
“这个人是邵教授的关门弟子,算起来也算我的小师弟了,我当然知道,彦直,你挺有眼光了,找了个天字号惹祸精。”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
“行,正好有个新任务,你带新人一起出更吧,任务很简单,两个人就够,我马上发给你。”
刘彦直手中的平板电脑接到了党爱国发来的任务指令,组织的情报分析系统从一张五十年代末期的照片上找到了新的龙珠下落,当年江北市大炼钢铁,遍地起土高炉,江岸上成片的香樟树林被砍伐一空,烧木炭炼钢,各个街道、工厂、公社都积极收缴民间的锅碗瓢盆炼钢,练出一批根本不能用的废铁瘤子。
没错,照片上那个绑着红绸子,装在拖拉机上的铁疙瘩,正是来自外星文明的使者,无位错铁制造的DNA片段载具,龙珠。
刘彦直关上平板,对刘汉东说:“来任务了,去的地方有些远,你有个思想准备。”
“多远?”
“1958年。”
第五十八章 疯狂跃进的年代
说出1958年之后,刘彦直静静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刘汉东并未表现出任何震惊,而是拉开了桌子抽屉。
“你干什么?”刘彦直很不解。
“我在看是不是从这儿穿越回去。”刘汉东道,“机器猫就是从抽屉里的时光机穿越的。”
真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好汉。
但是当刘汉东真正坐进穿越舱的时候,还是不免紧张,不停地询问会不会进入时空乱流永远回不来之类的话,当工作人员告诉他穿越技术已经成熟的时候,他又问穿越舱的工作原理以及穿越给人体可能带来的副作用等等。
本来决定是两人组穿越,但是姬宇乾临时决定参加,于是变成三人组合,二刘扮成省里的工作人员,姬宇乾扮成淮江日报的记者,共赴1958那个疯狂跃进的年代。
三人都穿着那个时代的衣服,从里到外没有偏差,细棉布的衬衫,灰色中山装,三接头皮鞋,帆布包,崭新的上海牌120相机,干部帽下是擦了油的分头,头发两鬓剃掉,如同朝鲜领导人的发型。
为了保证安全,穿越组还携带了一支手枪,这支仿造PPK的52式公安枪由掩护身份是省委保卫干部的刘汉东佩戴,至于刘彦直,他根本不需要用枪。
……
三人从穿越舱里爬出来的时候就被震撼到了,从翠微山顶望下去,到处都是冒黑烟的土高炉,山脚下还有人在砍伐树木,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蚂蚁在工作,神州大地处处热火朝天,赶英超美就在眼前。
“他们不会砍到这儿来吧。”刘汉东说。
有人上山,就会发现穿越舱,报告上级事小,直接拖走炼钢就麻烦了,上次刘彦直穿越到1967年的时候,翠微山上的树木就砍伐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个风险性极高,必须拿出相应对策。
“我们的任务最多两天就能完成,他们砍不到山上来,就算被人发现,以他们的效率也不会在短时间拖下山去,咱们去拿龙珠,办完了早点回来就是。”党爱国不在,刘彦直就充当了领导人的角色,实际上他早就想当组长了。
姬宇乾作为第一次穿越的新人,没有指手画脚,尊重了刘彦直的意见,刘汉东自然也没有二话。
三人下了山,这条路刘彦直走过许多次了,1958年的道路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差别,连道路上行驶的卡车也是当年留下的美援道奇,一汽生产的解放牌卡车产量不足,还没普及到全国各个角落,苏联进口的嘎斯和解放前留下的旧杂车辆依然是交通运输的主力。
他们先搭乘汽车进城,然后买了三张火车票去江北,等车的时候,兴奋的姬宇乾到处拍照,用胶卷记录下这难得的场景,刘彦直忍不住提醒他:“小心点,这年头流行抓美蒋特务。”姬宇乾则拍拍挎包说:“咱有工作证,有介绍信,怕什么。”这话倒也没错,人们最相信介绍信,红色的公章代表的是无上崇高的革命政权。
五十年代社会流动不大,火车对号入座,几个解放军同志闲不住,非要帮列车员打扫卫生,他们的军装领章上还缀着军衔标志,经典的65式军装要在几年后才出现,车上还罕见的看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想必是援华的苏联专家。
“个个都是活雷锋啊。”刘汉东低声赞叹道,“这时代的人真单纯。”
“雷锋还活着呢。”刘彦直早已见惯了历史,很淡然的闭目养神,而姬宇乾已经拿着相机凑过去和人家搭讪,要帮人家拍照片了。
旅途轻松而愉快,下车的时候,所谓的省报记者已经搭上了美丽的列车服务员李凤仙同志,两人还互相留了通信地址呢。
“她都能当你奶奶了。”刘彦直揶揄道。
“那又怎么样,你和冯婉不也是忘年交么。”姬宇乾反唇相讥。
江北是刘汉东的老家,他的爷爷和父亲就住在江北军分区家属大院,时间紧迫,他不能回家探视,三人先去南泰县执行任务。
火车站距离淮江不远,出了站就能望见雄伟的江堤,岸边种植了大片的香樟树,当年也是江北的风景名胜,此刻树林已经变成了白地,工人群众们齐心协力,将香樟树全部砍伐掉,就地烧木炭,为炼钢提供燃料。
姬宇乾拍了十几张照片,感慨万千,回头看看中西合璧的火车站,又啪啪的按动快门,这座火车站是著名设计师,也是陈子锟的夫人林文静设计的,是建筑界的杰出作品,可惜在九十年代初期被愚蠢的市领导下令拆除重建了。
火车站旁边就是长途汽车总站,长途车是那种突出的卡车头加上车厢,油料不止,车厢上方背着一个大包,装的是煤气,帝国主义封锁我们,烧木炭,烧煤气的汽车在全国都不是稀罕事。
他们买了车票,踏上了去南泰县的旅程。
县级公路基本上是土路铺着碎石子,长途车开得很慢,车上人很多,沿途景色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和省城乡下一样,到处都是土高炉。车上的干部群众都在谈论着自己炼钢的事儿,难掩兴奋之情,仿佛赶英超美真的指日可待。
八十里的路走了俩小时,南泰县城破败不堪,一条马路百十米,电线杆子十几个,穿越小组没有分秒耽搁,立刻去了南泰县委,先和县委宣传部的同志们沟通了一下,出示了工作证和介绍信,大侃一通,取得信任,宣传部和县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陪着他们下乡去看钢铁卫星。
县里到乡下的道路就更差了,他们坐的是县委的嘎斯吉普车来到乡下,公社书记带着会计热情的接待了省里来的领导,先坐下来大侃一通大炼钢铁的英明决策,然后带他们去仓库看了钢铁卫星。
一枚龙珠静静的放在储存谷物的仓库里,身上还缠着红绸子,土高炉的烈火并不能将它烧毁,反而烧干净了身上的附着物,发着金属的幽光,看起来很是高档。
这枚龙珠的资料是在淮江日报社的仓库里发现的,当年大炼钢铁的报道太多,反正炼出来的都是饱含杂质的废铁瘤子,能不能见报完全取决于政治因素,南泰县放的这颗卫星在江北算是奇葩,但是拿到省里去,公关力量跟不上,也就石沉大海了,但是相关资料却留了下来。
刘彦直的身份是省委宣传部的副处长,和南泰县长的级别一般高,他不苟言笑,倒背着手巡视几圈,询问了这枚钢铁卫星的来历。
“是我们乡干部群众收集了大量废铁,用劳动人民的智慧炼出来的,为了烧这个玩意,我们用了上万斤的木炭。”公社书记搓着手,一张浮肿的脸笑成了菊花。
“革命不是儿戏,你要对组织说实话。”刘彦直毫不客气道。
姬宇乾捧着120相机也在旁边帮腔:“这样的钢铁卫星,就是红旗钢铁厂也炼不出来。”
公社书记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求援的目光看向县委宣传部的领导。
陪同的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赶紧解释:“我可以作证,确实是他们炼出来的,我向毛主席保证,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