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道:“我才没那么无聊。”但是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
……
马峰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垃圾填埋场里,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响起,一辆翻斗车开过来,正要将车上几十吨的垃圾倾倒下来,马峰峰一骨碌滚开来,翻身爬起,习惯性的拔枪,却摸了个空,聚合物枪套里空空如也,没枪,也没有备用弹匣,连对讲机耳麦也不见了,再摸身上,手机没了,钱包没了,证件什么的统统都没了。
他并不惊慌,因为胳膊腿都在,只要人全须全尾,有什么可怕的。
马峰峰直接跳上了自卸翻斗车,拉开车门将司机拽下来,坐上了驾驶席,横冲直撞进了市区,这种大型车辆白天是严禁进入市内的,在四环就被交警拦下,马峰峰停了车,要借交警的手机给中调部的同事打电话,但交警却把他扣了,说他是抢劫犯,原来是翻斗车司机报了警。
在派出所里,马峰峰花了一个钟头的口舌说服警察,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中调部的高级侦察员,行政级别副厅级,前天才乘专机来近江执行秘密任务的。
“我专机还停在玉檀机场呢。”马峰峰言之凿凿,警察们吃着盒饭听他侃大山,吃完了擦擦嘴,点上一支烟,“你专机是湾流还是庞巴迪?”
“湾流G550。”马峰峰正色道,心道算你们识货。
警察们捧腹大笑。
“刚见一个奇葩,又来一个,今天是怎么了。”一个警察说,“那个老家伙说自己是什么中将,动辄给人家安排特招入伍,这又来了个中调部的大干部,合着精神病院大门坏了还是咋地。”
马峰峰愕然,中将,那不是王俊山将军么!
“身份证号码!”警察听够了胡扯,不耐烦了。
马峰峰报出了自己110101开头的北京身份证号码,警察输入之后发现驴头不对马嘴,这个号码对应的人根本不姓马。
最终马峰峰还是被释放了,警察判断他也是精神病人,说服翻斗车司机不告他,又懒得将他送到精神病院或者遣返原籍,干脆撵走了事。
重获自由的马峰峰没有立刻离开派出所,他在门厅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形象,蓬头垢面,身上沾满垃圾,臭气熏人,可是却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裤和意大利手工皮鞋,套着进口防弹背心,他是中调部的调查主任马峰峰,这绝对不会错,错的是整个世界,世界被人掉包了!
马峰峰决心将原本的世界寻找回来。
……
与此同时,刘汉东正星夜兼程的赶回江北市老家,他下了高铁打车直奔滨河小区爷爷家,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楼宇,但是敲开门之后,站在门内的大叔却无比陌生,室内陈设也和记忆中截然不同。
“您找谁?”老人问道。
“我……找错门了。”刘汉东转身就走,大叔却叫住了他:“你不是东东么。”
“您认识我?”刘汉东停住脚步。
“我和你爸爸是老战友,快进来坐。”大叔拉着刘汉东进屋,指着墙上的照片说道,“边上那个是我。”
这是一张八十年代的黑白合影,照片上三十多个穿65式军装的军人,其中就有刘汉东的生父刘凯华和继父贺坚,还有面前这位老人。
刘汉东如坐针毡,急着想走,可是转念一想,这位大叔兴许知道些什么,便旁敲侧击起来,大叔是个话唠,不大工夫刘汉东就获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刘骁勇是正国级退下来的,本可以住在首都的独立大院里,但他却归隐故里,至今住在江北市某干休所内,他戎马一生,却从不为子孙后代谋利,大儿子是局级公务员退休,二儿子刘凯华八十年代牺牲在老山前线,俩孙子都还算有出息,小孙子刘汉南在江北市政府上班。
“你怎么没穿军装?”大叔问道,“差不多该提副团了吧?”
“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了。”刘汉东起身道,“来的匆忙,也没准备礼物,这点钱您收着。”
“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大叔严词拒绝,将刘汉东送出门,“你有这份心意就行,回头告诉你爸爸,有时间回江北,看看我们这帮老战友,别当了大官就忘本。”
“贺叔当什么大官了?”刘汉东忍不住问道。
“陆军副司令啊,你不知道么?”大叔一脸惊讶。
刘汉东逃也似的离开,他去了江北市政府,费了一些周折找到了堂弟刘汉南,记忆中的汉南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儒雅潇洒的政府官员,江北市政府副秘书长。
“大哥,您怎么有空回来,部队上的事儿不忙了?”刘汉南热情招呼堂哥落座,吩咐下面工作人员泡茶。
“你送我去爷爷家,现在。”刘汉东道。
“我有个会,暂时走不开,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去。”刘汉南道。
一辆政府牌照的黑色奥迪A6将刘汉东送到了江北南郊风景区的一处隐秘的干休所,不需要他再费什么周折寻找,因为整个干休所都是为刘骁勇一位首长服务的,门卫是陆军士兵,他认识刘汉东,直接放行。
奥迪车缓缓驶入,大门旁的“军事管理区”牌子一闪而过,草坪上两位老人正在打太极拳,其中一位就是爷爷刘骁勇,另一位年龄似乎更大一些,是野猪峪的老程头。
老程头也是穿回去的,而且一直活到现在,这俩人的年纪加起来,得有四百多岁吧。
第三章 天注定
刘汉东让奥迪车的司机停车,从车上下来,竟然迟疑着不敢上前,那位熟悉的老人是自己的祖父,但又不是原先那个中校军衔转业到地方,后半生郁郁不得志,靠种花养草打发时间的慈祥老人刘骁勇,眼前这个人是共和国的坚挺脊梁,军队的柱石,赫赫有名的上将军刘骁勇。
“东东来了,过来坐吧。”刘骁勇停止打拳,向遮阳伞下的座椅走去,早已等在廊下的勤务兵立刻端着托盘过来,老程头取了自己的烟袋锅子,刘骁勇从白皮烟盒里取出一支过滤嘴占到三分之二长度的香烟来,勤务兵帮他们点燃,然后站在旁边听候差遣。
刘汉东走过来,拉了张椅子坐下,有些忐忑。
“小李,没事了。”刘骁勇道,勤务兵悄然退下,今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远处园丁在修剪着树木枝杈,祥和宁静的场景让刘汉东如同在梦里一般。
“爷爷,您……”刘汉东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尽管问。”老人家非常淡然。
“爷爷,您改变了历史,改变了命运,为什么没把我爸爸保住。”刘汉东眼圈红了,父亲的牺牲给童年的他带来极大的心理创伤,他不能理解的是既然历史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也都改变,为什么偏偏父亲还是牺牲了。
“人的命,有时候是注定的,再有权势的人,也左右不了别人的人生。”刘骁勇黯然了一下,“凯华是个好军人,性格也太要强,我本来不想让他入伍,可他以死相逼,我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以为只要在军队,我就能控制住局面,起码不让他参加那场战斗就能避免牺牲,事实上我也做到了这一点,凯华在老山前线干的很出色,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下来毫发无伤,偏偏在后方休整的时候,一个战士擦枪走火……”
刘汉东无言了,只能狠狠抽烟。
老程头在旁边劝了一句:“知足吧孩子,人到底斗不过天,斗不过命啊,有些人的命是天注定的,陈大帅那样英明神武的人,你爷爷那样苦口婆心的劝他早点出国都没用,到最后还不是挨批斗,还不是照样一把年纪跑香港去了,唉,这都是命啊。”
刘汉东点点头:“我明白。”
刘骁勇道:“你明白什么了?”
刘汉东道:“陈子锟将军和爷爷一样,都是真心想改变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伟人,并不是为一己私利活着的小人。”
老程头点点头:“还是这个汉东更懂事啊,人就得多受点罪,多历练才能看透。”
刘汉东一惊,爷爷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这是拿自己和谁比较?难不成是这个时空的刘汉东?另一个完全不同成长经历下的自己?
刘骁勇继续谈别的:“你贺叔是个好兵,更是个好人,你妈妈跟了他,不吃亏,你得空去北京看看他,对了,你回头去原部队办理一下调动手续。”
刘汉东道:“我原部队是哪个?还是十四军么?”
刘骁勇道:“你老部队是十四军,现在总参下属的特种部队,没什么意思,你以后跟着彦直干吧。”
老人家喊了一声:“小李。”
勤务兵走了过来:“首长。”
“带汉东回他房间。”
刘汉东起身,立正敬礼,跟着勤务兵进了小楼,二楼一间卧室是属于他的,墙上挂满相框,一张张相片记录了他被篡改的人生,没有上地方大学,没有当汽车兵,更没有开黑车,混社会,喋血天涯,而是高中毕业进入陆军学院,随后分配到最好的部队,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今天。
衣柜里挂着军装,常服礼服各式作训服,肩章是中校军衔,抽屉里放着军功章的盒子,刘汉东曾经荣立过三等功三次,二等功两次,其他各种纪念章、外军徽章标志无数,忽然他看到书架上一个小镜框,两男一女倚在轮船栏杆上合影,分别是郑佳一,罗汉和自己。
这辈子遇上的人,总是上辈子和你纠缠不清的人,刘汉东想起了马凌,想起了舒帆,想起了浣溪,想起了铁渣街的朋友们,恍如隔世……
……
马峰峰在中调部干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能耐的,他从自己的祖父马云卿查起,终于找到了线索。
马云卿在六十年代曾经担任过江东省的主要领导,但是相关档案记录完全找不到这个名字,最后在一份老干部刊物上找到了马云卿的名字,马峰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祖父离休时的职务不过是县水利局局长,科级干部而已。
副国级变成了正科级,这个落差未免太大,马峰峰失魂落魄的从档案馆出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马家户籍在北河县,和近江市挨着的一个贫困县,马峰峰连坐长途车的钱都没有,好在他受过特工训练,撬门别锁躲避监控什么的都是小儿科,但他并未对普通民宅和商铺下手,倒不是有良心,因为那样容易出事儿,马峰峰大摇大摆进了税务局大楼,趁着午休时间连撬两间办公室,收获现金十余万元,软中华两条,购物卡无数,回家的盘缠就有了,还不必担心有人报案。
马峰峰先给自己买了能上网的平板电脑和手机,打了辆车回北河老家,一路上通过网络查到了自家具体地址,当出租车停在一个破败的家属楼前的时候,马峰峰的心拔凉拔凉的,因为邻居们都对他冷眼相看,还窃窃私语,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警察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看马峰峰,又看了看近江牌照的出租车,摇摇头走了。
马峰峰以凶狠的眼神回敬,付了车费,上楼,来到自家门口,敲敲门,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屋里浓重的人体常年不洗澡的臭味弥漫出来,差点熏他一个跟头。
父亲马京生半躺在床上,正在看《炎黄春秋》,一边看一边骂骂咧咧,圆润骄傲的大院子弟特有的京腔变成了北河县方言,马峰峰听不太懂,但是父亲的悲惨境地让他眼眶湿润了,喊了一声:“爸~”
马老爷子看到儿子回来了,顺手抄起床头柜上的小茶壶丢过来:“畜生,你还知道回来。”
马峰峰闪身躲过茶壶的袭击,他猜不出父亲暴怒的原因,但这种贫困家庭的矛盾大多来自于经济上的窘迫这一点他很清楚,于是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捆捆钞票奉上,果然老爷子立刻偃旗息鼓,咕哝道:“还算你个狗日的有点良心,去买点米回来,你老子都饿了两天了。”
昔日趾高气扬的正部级领导,现如今连温饱都混不上,马峰峰看着家里的陈设,悲从心来,五斗橱大衣柜都是八十年代的产物,天花板上的吊扇积满灰尘,厨房里案板都长霉了,菜刀生锈,米缸里能跑老鼠,空酒瓶倒是不少,堆满半个阳台。
“爸,您抽根烟。”马峰峰拆了软中华,给马京生点了一支烟,老爷子看看烟卷上的商标,又骂道:“败家子,这么好的烟拆了干啥,留着送礼多好。”
马峰峰出去买饭,在饭馆里炒了八个菜打包带回家,路上又买了一瓶百十元左右的白酒,他知道父亲只爱喝五粮液,但是小地方怕买到假货,还是便宜点的靠谱。
回到家里,先前见到的那个中年警察在屋里坐着,桌上摊着中华烟,现金和购物卡,马峰峰觉察不妙,转身就走,两个协警早就等着他了,可是县城派出所的协警怎么可能抓得住中调部的高级侦察员,马峰峰将盒饭扣在他们脸上,冲进屋里,径直从三楼阳台跳下去,落在一辆昌河面包车顶上,继而翻身跃下,一溜烟跑了。
楼上阳台,中年警察探头出来,惊叹道:“乖乖,马峰峰怎么这么厉害了。”
俩协警满身汤水,狼狈不堪,他俩也纳闷,马峰峰一个常年吸毒的瘾君子,怎么忽然这么生猛了,这反应速度赶得上特种兵了。
刚才有治安积极分子举报,说马峰峰带回来很多来路不明的钱,片警就带人过来了,本想把人带回去审问,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马峰峰知道北河县待不下去了,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也是床上那个瘫痪病人的儿子,他是中调部的处长,他爸爸是马部长,他爷爷是副国级的领导人,而不是早早以科级干部身份去世的那个马云卿!
国道上,一辆帕萨特在疾驰,马峰峰偷了辆车返回近江,他从未遭遇过如此之大的挫折,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既然命运能改变,那么一定能改回来。
……
近江高铁火车站,刘汉东站在出站口,百感交集,刚才他在火车上打了马凌的电话,这个号码的主人竟然真的还是马凌,但马凌不认识他,认为他是胡乱打电话骚扰女孩的流氓,没说两句就给挂了。
伤感的刘汉东上了一辆出租车,车辆不紧不慢行驶着,忽然一辆公交车从后面风驰电掣般驶来,超车的那一瞬间,刘汉东抬眼望去,看到了英姿飒飒的女司机,惊鸿一瞥,公交车绝尘而去,只留下520路的背影。
第四章 渔网
520路终点站驾驶员休息室,穿着蓝色公交工作服的马凌端着自己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旁接水,接了满满一杯水站起身来,喝了一大口后转身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的身后。
噗的一口,马凌嘴里的水喷了那人一身。
“妈呀吓死我了。”马凌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谁啊,干什么的。”
那人不说话,死死盯着马凌,好像精神方面有些问题,马凌警觉起来,退后一步,右手悄悄拉开抽屉,摸到了扳手,同时评估着对方的战斗力,这货一米八五的身高,魁梧彪悍,看样子练过,真打起来得先踢裆再敲头,一秒钟结束战斗,齐活儿。
“马凌……”男子开口了,声音还挺好听,“你还好么?”
“你认识我?”马凌更加惊奇,“我好不好的和你有关系么?”
“有,在另一个时空,我们是一对,我们并肩作战,经历过生离死别,你给我生了个儿子,叫马小西……”男子深情款款地说着,马凌却更加害怕了,此时几个同事大姐走进来,笑问道:“哟,小马,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经病。”马凌没好气道,她估计是有人在搞什么恶作剧,一把推开男子,出门上车,发动大公交走了。
下班后,马凌骑着小踏板摩托回到黄花小区的家里,刚把车放进车棚,就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在休息室见到的那个奇怪男子,马凌惊惧起来,这货居然认识自己家!她拿出手机悄悄给父亲发了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