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上班以来所做的一切让领导另眼相待,感觉自己有能力,有上进心,值得单位好好培养。
梦境中的丝绸集团虽然最后卖给私人老板,效益一直不错,留在这儿一样有前途。关键想赚钱用不着呆这儿,可以去东海搞装修公司。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一个调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韩博打定主意,鼓起勇气说:“丁书记,钱主任,打官司需要足够的法律实践,别说我现在没考到律师资格,就算考到一样不可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律师。我不懂生产经营,不懂进出口贸易。英语虽然六级,其实是哑巴英语。外国人说什么听不懂,我说什么他们一样不明白。无论出于单位利益,还是从我个人角度出发,留在厂里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这个觉悟可不是一点两点高!
丁书记以为听错了,不禁同钱主任对视了一眼。
“二位领导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配合厂里做好科里职工思想工作。”
“小韩,你,你想下海?”
“这倒没有,穿两个月警服,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警察这个职业,我……我想请二位领导帮帮忙,看能不能把我调到公安局去。”
本来就是国家干部,干过保卫科副科长兼经济民警分队长,抓过现行,事迹材料送到了政法委,“严打”先进个人有他一个。
侯厂长出面,调过去没多大问题,关键公安局又苦又累又没钱,不是个什么好单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倒好,居然反其道而行。
不过丁书记也年轻过,也曾有过军人梦警察梦,多少能够理解一些,语重心长地说:“小韩,有理想是好事,想调公安局也不是很难,但这件事你要考虑慎重。调过去之后,再想调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韩,丁书记说得对,要慎重考虑,不要脑袋一热犯糊涂。”公安局有什么好的,不仅没钱,想升职都比其它政府部门难,钱主任不忍他“误入歧途”。
“丁书记,钱主任,我知道您二位是为我好,但我真喜欢当警察,真喜欢警察这个职业。经济民警干不成,就干公安民警,不是脑袋发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家庭条件不错,不用跟别人一样为五斗米折腰,可以去追求梦想。他的话有一番道理,有律师资格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律师。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官司,谁敢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去打。
不懂技术,不会财务,不懂生产经营,再优秀对丝织总厂能有什么用?
厂里干部转岗工作不太好做,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树立一个典型。为体制改革大局,侯厂长一定会支持,县委县政府肯定会重视……
丁书记权衡了一番利弊,答应道:“小韩,既然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我们只有支持只能支持。调动的事厂里帮你想办法。老姜房子盖差不多了,明天让他回来上班,最后一班岗不用你站,一心一意准备律考。”
不用请客送礼,不用到处求人,就能把事情办了,看来机遇很重要,同时要把握住。不过这只是自己的机遇,对那些即将转岗甚至下岗的干部职工而言,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第26章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回到宿舍,夜宵做好了。
包括工商管理员老沈在内的十来个人,围坐在用几张书桌拼成的大饭桌边等他。第一次同杨小梅爱人一起吃饭,高长兴掏钱买酒和饮料,老沈在夜市买了几个卤菜,吴永亮和小颜买了几个大西瓜。
桌上摆满满的,有荤有素,有酒有饮料有水果,跟聚餐似的很丰盛,但谁也没胃口。
“老钱,韩科长不能喝酒,倒饮料。”
不知道他在楼上谈得怎么样,杨小梅忐忑不安,将电风扇搬过来对着他吹,桌上挤不下,端起饭碗坐在床边。
两个勤杂工本就临时工,干活儿的人到哪儿都有饭吃,他们倒不是很担心。工商所老沈虽然不是丝织总厂的人,但保卫科改不改制直接关系到夜市,如果保卫科散了,夜市黄了,又要回所里过那种干一年拿半年工资的苦日子。
吴永亮和小颜他们的心情更沉重,一个个欲言又止。
最难受的当属钱朋,当乡干部当得像讨饭的,工资拖欠几个月,教师能闹事干部不能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爱人进了一个好单位,遇上一个好领导,一个月拿五百多,高兴得一个星期没睡好。
结果好景不长,才拿两个月高工资,就要面临转岗甚至下岗。
不跟他们说清楚,这顿饭谁也吃不下去。韩博深吸一口气,简单介绍了一下厂里对保卫科人员的安排。
“政企不能不分,企业不能再背那么重包袱,这些高调我不想唱,就说几句心里话。共事近两个月,配合默契,相处融洽,说散就散,真有些舍不得。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韩科长,我服从组织安排,不给单位添乱,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
高长兴打听过,厂里之所以不给提干一是考虑负担太大,二是组织人事部门卡太死,困难太大,厂里报上去也不一定能批。
做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心。
能解决事业编制,回公安局就有晋升机会,将来有政法专项编制就能转正。现在就是在排队,有一个编制解决一个,至少有个盼头。
他本来就是公安,来厂里只是过渡一下的,小颜跟他不一样,难受到极点,哽咽地问:“韩科长,你说我们去巡警队有没有前途。”
事关人家一辈子,韩博不能信口雌黄,放下杯子分析道:“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形势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报纸上说全国流动人口超过一个亿。治安形势严峻,各种刑事犯罪有抬头趋势,所以今年要‘严打’。以公安机关现在的警力,很难确保社会治安。我认为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公安队伍会不断扩大。如果去巡警队,如果能定下心好好干,转正希望不是没有。如果从经济利益出发,我建议你出去闯闯。外面世界很精彩,我父亲是一个木匠,小学毕业,种地不赚钱,在门户上干也赚不到几个钱。要供我和我姐上学,经济压力大,实在没办法,于是去东海市打工,现在干得很好。”
这年头,干个体户比上班有前途,小华脱口而出道:“韩科长,我打算在夜市搞个摊位,卖服装。”
“行啊,不过做生意有赚有赔,要慎重考虑。”
“韩科长,现在的问题是夜市。我人微言轻,能不能把它变成正式市场,恐怕要你们这些领导多做一些工作。”老沈忧心忡忡,酒杯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夜市也算一个安置的去处,涉及到我们保卫科职工的未来,姜科长明天上班之后肯定会想办法。杨大姐,我建议你做两手准备,如果工商部门愿意接收,并能够把夜市变成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那市场办主任还是能干的。如果只接手不解决编制,就找民政部门想想办法。”
“只能这样了,哎呀,你说好日子才过几天,就改制,就要减员增效。”
韩博能理解她的心情,慢声细语地劝慰道:“相比其它企业,我们厂领导算不错的。干部转岗,工作虽然不是很好,要转到下面乡镇去,至少有个工作。车间职工影响其实不是很大,前几年跳出去好多干部,现在全成了私人老板。开缫丝厂,办丝织厂,办服装厂,好多退休职工全去他们那儿了,现在要分流出来的职工不愁找不到工作。政工部门干部职工没一技之长,厂里正在想方设法。打算下海做生意,服务公司那些门面优先租赁。要是能凑出一笔钱,甚至可以转让。不光劳动服务公司,小区门口那些铺面一样优先租给本厂干部职工。”
这不是帮厂里说好话,这是一番公道话。
铸铁厂、农机厂、木工机械厂等十几厂倒闭。干部没地方去,在家待岗。职工直接下岗,根本没买断工龄这回事,人家日子一样过。
自己现在没地,公公婆婆有地,大不了回老家种地,杨小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韩科长,你和姜科长呢?”高长兴忍不住问。
韩博嘿嘿笑道:“姜科长是老干部,厂里会有安排。我可能……可能要跟你一起去公安局,我主动要求的。”
“调公安局?”吴永亮将信将疑,一脸惊愕。
“有许多同志可能要去,我这个分队长当然要去。不过能不能去成,去了之后能不能继续跟你们在一块就两说了。”
高长兴愣了好一会儿才愁眉苦脸地说:“韩科长,你,你怎么当真了?你跟我们不同,你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喜欢当警察,你是老公安,基层机关全干过。如果真能调过去,你要照顾着点我啊。”
“公安局又苦又累,工资又不高。”
“我知道,我是农村出来的,八九岁放学回家干活,农忙时什么没干过。吃得苦没杨大姐多,但不会比你们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话音刚落,吴永亮猛拍了下桌子:“韩科长,我跟你一起去,熬三四年,能转正最好,转不了正再想办法。”
“我也去,不管有没有编制,至少能穿警服佩警衔换公安臂章。”
第27章 扶上马送一程
姜科长回来了,在最热的两个月盖房子,晒得黝黑黝黑,整个人瘦了一圈,手上全老茧。
离律师资格考试只剩下三天,姐姐预产期也就在这几天,韩博同他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不再过问科里事,一心一意准备律考。
考点在南港市,几十公里,来回不方便。同方如明合计了一下,提前一天去,以至于父母从东海回来都没顾上去汽车站接。
考完试回到厂里,才知道已经升级当舅舅了。
大胖小子,七斤八两,姐夫给厂里打过三次电话。
丁书记简单问了问考试情况,拿出一份文件,微笑着说:“小韩,工作调动的事基本上定下来了,这些年全是党政部门往我们厂调,你是第一个从厂里往外调的干部。作为娘家人,我们要扶上马送一程。你有学历,有闯劲儿,到新单位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将来走上领导岗位,我们脸上也有光。”
关于举办全县第六期青年干部培训班的通知,培训时间两个星期,下周一早上8点报到,地点在县委党校。
韩博糊涂了,接过通知问:“丁书记,这是……”
“公安局正科级单位,派出所长才正股。你是我们丝织总厂保卫科副科长兼经警分队长,管得人比派出所长多,怎么能去当一个小民警。厂党委推荐你去青干班学习,回来定个正股级,然后再调过去。”
正股级在其它单位算不上什么,在公安局只有所队主官才能干上。
单位领导能考虑到这些,哪怕对他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这样的机遇不是什么人能有的,韩博感动不已,一脸尴尬地说:“丁书记,我才参加工作两个月,我怕我不够条件。”
“大学四年算工龄,学生党员,学生会干部,要是进团委,别说正股,副科正科都没问题。再说你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治理整顿夜市,抓现行,县政法委郭书记都知道。过几天开‘严打’表彰大会,你是先进个人。推荐去上青干班,提正股,条件足够。”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丁书记很高兴能帮助一个年轻干部成长,也很高兴能够树立一个顾全大局、积极转岗的干部典型。
花花轿子人抬人,钱主任热情洋溢补充道:“小韩,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单位改制将来改成什么样,这里永远是你娘家,我们永远是你娘家人。有什么想法,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回来跟我们说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丁书记,钱主任,您二位帮我很多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
“说感谢太见外,就这样。你姐姐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赶紧回家看看,坐中巴不方便,开7号车回去,记得带几颗红蛋。”
“没问题,那我,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路上开慢点。”
走出副书记办公室,姜国平迎上来,一边陪着他下楼,一边笑道:“夜市问题解决了,比想象中更顺利。工商所求之不得,本打算报到镇里,结果工商局知道了。工商局正在筹建市场建设服务中心,直接把夜市收归服务中心。”
好事连连,韩博不禁笑问道:“这么说杨大姐要调到工商局?”
“不是工商局,是思岗县市场建设服务中心人民西路便民市场管理办公室。报告交到县编办,过几天就会成为一个自收自支的正股级事业单位。我跟厂办协调过,劳动服务公司传达室租给便民市场作办公室。小杨最了解情况,担任市场办主任。老沈是驻市场的工商管理员,派出所那个联防队员是驻市场的治安员。两个勤杂工签劳动合同,由临时工变成合同工。小古家庭困难,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公安局,打算留下帮小杨。”
六个人,顶多三千块钱工资。
说是自收自支,多出来的几千肯定是要上交的。不管怎么样,五个人的饭碗问题解决了。
早知道他不会在厂里久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共事两个月,真正相处时间只有几天。要不是他家有事,姜国平非要拉着他好好聊聊,说不准晚上还要一起吃顿饭。
开车回到丝河镇,通往镇区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道路两侧全是摊位,每个货摊前都围满人,挑拣货物,讨价还价,热闹非凡。几个联防队员在桥头看自行车,两个民警坐在一张大凳上,手里握着对讲机,看见装着警灯悬挂警车牌照的7号车,以为来了什么领导连忙起身相迎。
想起来了,今天是丝河镇庙会。
一年一次,十里八乡的人全过来赶集,卖衣服的,各种杂货的,农具的,小凳子小桌子的,甚至有卖狗皮膏药的……小时候最喜欢逛庙会,买许多小吃零食,小玩艺儿,边走边吃,又玩又乐。
“陈所长,黄叔叔,是我,韩博。”
全认识,丝河镇派出所陈所长,他爱人是镇中学数学老师,考上大学时请过。丝河镇派出所民警老黄,长相“很公安”,看上去很怕人。谁家小孩不听话,家长就说黄公安来了。长辈兼未来的同事,韩博急忙推开车门,掏出香烟打招呼。
丝河镇不小,二十几个行政村,四万多人口。镇区不大,从南到北一条街,十分钟能走个来回。
镇上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家孩子不学好,陈所长了若指掌,接过香烟哈哈大笑道:“吓我一跳,原来是韩老板家老二。怎么开警车,是不是分到我们局里了?”
老黄早上遇到过老韩,装修老板从东海回来,自然要聊聊。同老韩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小韩,对他的情况很了解,回头笑道:“陈所,小韩出息了,丝织总厂保卫科副科长兼经警分队长,局里给他配了一个指导员,手下几十个兵。”
前段时间局里通报嘉奖过丝织总厂经警分队,陈所长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韩博,你们抓了两个现行,拦路持刀抢劫的?”
“运气好,瞎猫碰着两个死耗子。”
“别谦虚,运气好能好几次?抓到两个现行,协助城西派出所破获一个盗窃团伙,捣毁一个黑录像厅,徐进良沾你们光沾大了。来,我给你留个电话,以后碰到涉及我们丝河的案子,给我打电话,家乡人,应该多配合。”
协助城西派出所捣毁一个黑录像厅是搂草打兔子,协助城西派出所破获一个盗窃团伙是真正的瞎猫碰着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