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不用去?”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一定要去的。这边有新房,那边一样有新房,小博和晓蕾在东海的新房,您怎么能不去看看。”
……
确定明天一起去,李妈心情又好了起来。
北京公司再过两三个月就要“交接”,老李很严肃地谈起工作:“俊生,晓慧,韩总说得对,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你们那两个单位半死不活,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够干什么?下海,办停薪留职,跟我一起下海。我们爷儿仨好好干,把北京公司搞起来。韩总那边一样是爷儿仨,韩总给小芳泰鹏开多少工资,年底发多少奖金,我给你们一样开多少工资,年底一样发多少奖金。”
还没当上老总呢,说话语气已经跟老总一样了,李晓蕾差点爆笑出来。
经典装饰工程有限公司是如假包换的家族企业,搞装修的,而且是家装,用不着搞什么现代化,家族式管理经营挺好。
从去年12月公司走上正轨之后,韩博没再过问过公司事务。东海的事不管,北京的事更不会管,在桌底下偷偷牵着未婚妻柔软细腻的小手,笑而不语。
李家同韩家许多方面极为相似。
李泰鹏是韩总的小徒弟,杭俊生同样是老李的徒弟,只不过比李泰鹏“高级”一些,在单位开车不是当木匠。
单位效益一般,一个月几百工资,以至于结婚两年不敢要孩子。
杭俊生早不想在单位干,之前一直想去开出租车。听妻子说小姨夫家开公司,小姨夫的父亲是大老板,前段时间一直想沾沾光,只是不太好意思开口。
老丈人发话,求之不得。
他挠挠头,嘿嘿笑道:“行,我听您的,明儿一早去单位办停薪留职。”
李晓慧扑哧一笑:“爸,您别看我。接替韩芳姐当会计,春节在思岗我们就说好了。您以为光晓蕾和小博在学习,我一样在学习,会计证马上到手,保证帮您管好公司账。”
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嫁进“木匠之家”,老爸越活越年轻,姐姐姐夫都跟着受益。李晓蕾打心眼里感激未婚夫,感激远在东海的公公婆婆,忍不住打趣道:“姐,你管公司账,千万别把我的钱管你家去!”
“什么你的钱,韩芳姐不是说过么,公司没你份,公司的钱不是你的钱。想要可以,赶快跟小博生孩子,将来管你儿子要。”
李晓慧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韩芳跟她经历相似,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吃吃笑道:“晓蕾,晓慧没说错,公司没你份儿。要是你不放心,可以拜托我,我帮你经常过来查她的账。”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亲兄弟明算账,工资奖金可以多发点,账目要分明。”老李似乎意识到今晚有些过,又侧身问道:“沙总,你说对不对?”
韩总的根本在东海,现在东海公司一个星期接的业务顶这儿两个月,这分公司本来就是开给你们玩儿的,人根本不在乎,分不分明重要么。
这是帮韩总忙,过来帮你们把公司搞起来。
要不是帮韩总忙,在东海一个月能接多少业务,年底能拿多少提成。香港马上回归,沙总一门心思多赚点钱,跟老伴一起去香港玩玩,实在不想在北京浪费时间,他有“主人翁”思想,他愿意管最好。
沙总重重点点头,煞有介事说:“账目当然要分明,老李,你说得对,这说明你已经进入状态。公司过两个月交给你,我放心,韩总一样会放心。”
这边正在聊家事兼公事,思岗县公安局良庄分局和新庵县公安局城东分局值班民警则不约而同赶到柳下河两岸,用手电照着河中央一具浮尸,忙不迭用对讲机向各自领导汇报。
人命关天,陈兴国和宁益安火急火燎赶到现场,刑警中队、治安中队,两个分局能来的民警全来了。
依稀看出长头发,显然是女的。
整具尸体完全膨胀,肚皮鼓鼓的朝上,死了应该有好几天,不知道是他杀还是溺亡。尸体随着河水慢慢往南漂,站在两岸的民警用手电照着慢慢往南走,把河堤下的一片油菜踩稀巴烂。
估计面目全非,捞上来很难确认其身份。
柳下河南北总长几百公里,最近的两道河闸相距八十多公里,流经南港安乐和张化三个地级市的八九个县。
没到春汛,不可能往长江排水。今年雨水不多一样不少,同样不可能从长江抽水进来抗旱。换言之,谁也不敢保证这具尸体来自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第一现场在哪儿。
万一是他杀,万一无法确认其身份,这种无名尸命案怎么破?
群众报警,不能不出警。
既然出了警,既然来这么多人,不能什么都不干。
宁益安用手电照照对岸,扯着嗓子喊道:“光看能看出什么,小徐,去周围找找,看有没有船!”
“是。”
往北不到一百米有一专门装卸煤炭的码头,河岸边有一个露天煤场,新庵县城用的煤炭大半从码头拉过去的。码头停泊好几艘船,大船小船全有,要找你早找了。
狡猾的老狐狸,除了剽窃就会玩心眼儿。
你们西岸靠省道,经济发达,船全停泊在你们那边。东岸没码头,河滩上种满油菜,自然不会有船。
当那么多年派出所长,陈兴国岂能不知道河中央是一个大麻烦,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朝对岸喊道:“宁局,你们忙,我们留两个人,其他人先撤。需要协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全力配合。”
开什么玩笑,万一是你们那边的呢!
老宁哪会让他走,立马喊道:“陈教导员,等等,漂东边去了。在你们那边,我们不好插手。”
“没有,宁局,你什么眼神,你肯定看错了,在西边,绝对在你们那边。”
小狐狸走了,留个老狐狸看家。
老宁暗骂了一句,举起对讲机,振振有词:“老陈老陈,我宁益安,我没看错,是你看错了。安排几个人捞上去看看,我们全力协助。”
谁捞上来谁倒霉,在自己辖区没办法,推诿就是渎职。尸体在两市交界的河中央就不一样了,到底应该归谁管,应该由谁去打捞,要等尸体漂到河岸边。
该积极的时候要积极,不该积极的时候绝不能积极。
陈兴国举起对讲机回道:“宁局宁局,我陈兴国,到底谁负责谁协助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尸体捞上来。万一沉下去就麻烦了,这么宽这么深的河怎么打捞。你们那边有船,先捞上来看看。”
捞上来看看,说得倒轻巧,捞上来就粘在手上扔不掉了。
现在的问题是良庄分局的人太狡猾,鬼知道他们有没有录音,万一尸体沉下去,万一死者是新庵人,万一真是他杀,你有条件却没捞,上级会追究责任的。
宁益安想了想,回道:“老陈老陈,你们先别撤,我安排人找船去了。船好找,关键晚上人不好找,一起等等,等船到了再说。”
“行,再等等。”
辖区要是发生命案,谁也没好日子过。
虽然命案归刑警大队管,但辖区派出所要配合。何况现在不是派出所,现在是分局,有刑警中队的分局,侦破工作搞不好会以分局为主。
如果领导再来个限期破案,有你受的。
教导员处理得太漂亮了,程文明不想被搞得焦头烂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尸体继续往南漂,两岸民警继续用手电照着往南走,只是船好像有些难找,城东分局民警找了40多分钟,尸体快漂到柳下河大桥了,依然没看到船的影子。
陈兴国干脆同刘旭、老殷及程文明一起爬上河堤,从一条小路跑上柳下河大桥,宁益安和城东分局的几个头头脑脑也到了,两个分局的领导很有默契地又量又比划,用手电照着给柳下河分起界来。
“老陈,这儿应该是中线,愿赌服输,等会要是漂到这边,我们下去捞。要是漂到那边,我们全力协助你们打捞。”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天知道飘到桥下会在哪边?
陈兴国脸色一正,拍拍护栏上的一个墩子:“宁局,你不能按桥面算,应该按河面算,这里才是中线,不信我们再走走,再量量。”
第239章 一竹篙插出来的命案
争得面红耳赤,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柴油机轰鸣声。
所有人注意力全被声音吸引过去了,不约而同跑到大桥南边护栏,只见远处有灯光,应该是晚上航行的货船。
尸体正在河中央飘着,南边居然驶来一艘船。
听动静是一条大船,至少有三台柴油机,至少有七八十吨,万一撞到尸体,万一把尸体卷船底下被螺旋桨打稀巴烂就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窥,全认为应该归对方管,一时间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
船行驶速度不慢,越来越近,渐渐看出轮廓。
程文明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用手电照着喊道:“停船停船,歇火停船!船上的人听着,我是思岗县公安局良庄分局民警程文明,我命令你立即停船抛锚!”
几台柴油机工作时的轰鸣声多大,船主根本听不见,只能看见桥上有人用手电往这边照。
路上有车匪路霸,航道上一样有为非作歹之徒。
行船这么多年,被敲诈勒索怕了,有时候不小心刮破一渔网,看渔网的人就拦着船不许走,少则两三百多则上千。
这年头,看大门的都穿警服,谁知道是真公安假公安。船主别说听不见,听见一样不会停船。
程文明急了,一边撒腿往桥下跑,一边声嘶力竭吼道:“黄小河,把警车开过来,用高音喇叭喊话!其他人跟我来,在岸上警告他,命令他停船。”
微妙的局势被彻底打破。
陈兴国和宁益安再也顾不上相互推诿,立马回头道:“愣住干什么,快让他停下!”
“小伍,小李,你们去那边,速度!”
……
拖拖拉拉一个多小时的两个分局民警终于动了,桥上和西边岸上警灯闪烁,两岸边一下子冒出十几号人,强光手电晃来晃去,高音喇叭喊个不停:“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公安,我们命令你立即停船!”
“前面是案发现场,不能继续往前行驶,我命令你立即停船,否则后果自负。”
船主吓傻了,现在轮到船主没了主意。
跟船的家人跑出船舱,跑到船头,手忙脚乱找竹篙。
这时候,尸体正好漂到桥下。
十几吨的载重卡车刹车需要一段距离,载货近百吨的船一时半会同样停不下来,柴油机歇火了,船依然在巨大的惯性下往前行驶。
唯一能做的是掌好舵,避开尸体,或用竹篙把尸体撑到边上。
船头几米宽,离尸体同样只有几米,根本避不开。
站在船头的人注意到尸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举起竹篙,不敢往尸体上面戳,非常精准的往尸体右侧一插,借助船的惯性,刚好将尸体拨到船头右侧。
船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继续往桥下行驶,竹篙的那一点巧劲儿和航行掀起的波浪把尸体径直推向东岸。
他娘的,为什么不往左边拨?
尸体越过桥面和河面两条中线,离河堤越来越近,程文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飞上船给那个家伙点颜色瞧瞧。
“老陈,快漂到岸边了,看来不用再找船。”老宁欣喜若狂,很想狠狠表扬一下船上的人,一脸幸灾乐祸。
冷静,现在必须要冷静。
陈兴国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拉着他胳膊:“宁局,尸体是在河里发现的,在河中央发现的,我们有接警记录。漂到东岸,纯属人为因素,这么多同志全看见了,全可以作证。这个案子,这具尸体,到底应该归谁管,不能这么轻易下定论。”
“老陈,愿赌服输,再说我们分属两个地级市,总不能因为这点事闹到省厅吧?”
船上人太操蛋,一竹篙给分局惹这么大一麻烦。水上派出所离这太远,不然一定要找水上派出所的人查查他们证照齐不齐。
查只能出口气,现在的问题是尸体到了东岸。
陈兴国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把城东分局拉下水,再搞个联合侦办,要倒霉一起倒霉,一脸严肃说:“宁局,这不是愿赌服输的事,这是原则性问题。闹到省厅怎么了,只要有利于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