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部下考虑的领导不是好领导,不为单位考虑的领导同样不是好领导。
“老帅”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甚至作出很大“妥协”。
在其它问题上可以变通,在这个问题上韩博不会变通,低声道:“韦支队,既然是线人怎可能不涉及案件,我们要考虑到基层办案单位尤其基层民警的积极性。”
基层第一,典型的“韩氏”风格,难怪在区县公安局人缘那么好。
关键毒案不是其它案件,禁毒大队是全市公安系统唯一的一支禁毒专业队,是经验丰富、屡立战功的实战单位!要是涉及到禁毒大队的案件大队不管,禁毒大队还是禁毒大队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钱晋龙的工作确实存在问题,南港出现之前从未见过的毒品都不知道,甚至是从他的线人身上缴获到的。
“韩打击”只是认为使用涉毒人员当线人的侦查方式不行,长江分局考虑得可不是这些,他们要破大案、立大功,不想让支队尤其禁毒大队插手。
要是坚持之前的态度,他们完全有可能要求禁毒大队“避嫌”。
知法犯法的人多了,谁知道禁毒大队民警有没有问题,万一有问题这个责任谁负?
韦国强不想搞成那样,只能道:“好吧,我让钱晋龙尽快把那个涉毒人员的情况提供给分局专案组,让他不要干涉分局同志侦办。”
“谢谢韦支队理解。”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说这些了。技侦支队什么时候挂牌,日子有没有定下来?”
“原打算三月一号,装修能赶得上,网络工程赶不上,装备处和科技处帮我们引进三个系统,机房的服务器要全装修完才能架设。我请示过陈局,陈局同意顺延到四月一号,等系统和其它设备全安装调试完再挂牌。”
在一些问题上有分歧,但在这件事上韦国强还是很服气他的,感叹道:“别人恨不得立马升官,你倒好,居然请示顺延。”
“升官,已经升了,现在不就副处么。”
“现在是副支队长,挂牌就是支队长,谁不喜欢当一把手,谁喜欢总干副职?”韦国强笑了笑,突然问:“政委有没有确定,跟你搭班子,不可能没一点风声。”
关于技侦支队政委的人选,市局有无数个版本。
作为未来的支队长,韩博不可能不关心,从江城培训回来跟陈局打听过,陈局也没有隐瞒。
别人问可以顾左右而言他,“老帅”问不能,刚才的事已经让他很不高兴,这点小小的好奇心必须满足。
“可能是安康医院政委周素英。”
“怎么可能是她?”
“我一样奇怪,那么多传言,那么多版本,唯独没她的。”
韦国强回想了下周素英的履历,不禁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担任政委前她一直搞业务,精神病医生,技术出身。技术民警担任技侦支队政委,正合适。”
第377章 “摸老虎屁股”
在市局的春节值班表上,韩博所代表的不只是技术部门一把手,也是刑警支队在除夕和初一两天的最高领导。
换言之,有权以支队名义作出决策。
钱晋龙使用涉毒人员当线人的做法不妥,要求长江分局放人、干涉基层民警办案的更不对,但不能因此否定整个禁毒大队的工作,不能因此打击全大队缉毒民警的积极性。
吃完午饭,一个人驱车来到与便衣大队一起办公的禁毒大队。
发生这么大事,钱晋龙绝对坐不住,说不定已命令大队民警取消休假,紧急回单位研究夜里发生的事,看能否采取一些补救措施。不然长江分局破获大案,大队处境会很尴尬。
事实证明预料没错,包括钱晋龙在内的大队干警围坐在会议室里开会,一个个神色凝重,气氛格外紧张。
“韩支队,您来了。”
副处级副支队,技术大队一天不升格,他一天就是支队“三号人物”,级别跟“老帅”和政委一样高,除了“老帅”和政委他最大。
大队长正窝火,禁毒大队教导员刘亚轩不得不代表大队迎接他这位“胳膊肘往外拐”的不速之客。
“老帅”给他们打过电话,该知道的他们全知道,韩博很清楚自己不是很受欢迎,用不着热脸去贴冷屁股,环视着众人问:“多大点事,就取消休假,这个年不过了?”
“少帅”现在不能得罪,技术大队升格之后一样不能得罪。
“报告韩支队,我们工作没做好,我们工作存在问题。”大队长正在气头上,不会跟“少帅”低头,更不会跟“少帅”检讨,刘亚轩必须拿出一个态度,一脸凝重。
韩博把对讲机往会议桌一放,示意拘束不安的民警出去,等最后一个民警带上门,坐到钱晋龙面前。
“我不是来找茬的,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你们二位开诚布公谈谈。”
“谈什么,谈我知法犯法,给毒贩当保护伞,无视乃至纵容涉毒线人贩毒?谈我这个大队长失职渎职,市面上出现以前没出现过的摇头丸都不知道?”
钱晋龙真怒了,声色俱厉,桌子拍得啪啪响。
这事可大可小,要是长江分局查出那家伙仗着是禁毒大队线人大肆贩毒且数量巨大,追究起来失察是轻的,扣你一顶失职渎职的帽子并非没有可能。
跟“少帅”叫板,不想混了!
刘亚轩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提醒道:“钱大,冷静点。”
“让他说。”
“说就说!”
钱晋龙蓦地站起身,指着墙上的奖状和照片咆哮道:“94年成立禁毒大队,要线索没线索,要经费没经费,要经验没经验,支队就给我六个人一台车。当年没禁毒业务培训,只在电视上电影里见过毒品,放在面前都不知道是面粉还是白粉。94年底,破获全市公安系统第一起毒案,抓获毒贩三名,吸毒人员十二名,缴获白粉376克,赌资四万多元。靠什么,靠得就是耳目,靠得是线人;95年,破获大小毒案七起,抓获毒贩二十八名,吸毒近百,同样靠得是线人……”
“你是在跟我谈功劳,还是在强调涉毒线人的重要性?”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个电话让放人,不放人就算了,你知道就行了,至于给支队长打报告,至于上纲上线说什么涉毒线人问题不解决毒品永无宁日这些话?
搞得缉毒的跟贩毒的一般,感情禁毒大队过去这些年不仅没功劳,反而成了一颗“毒瘤”,成了南港毒品泛滥的罪魁祸首。
钱晋龙越想越火,怒视着他吼道:“谈功劳怎么了,我钱晋龙有这个资格,我当刑警你还在穿开裆裤呢!打击虚开增值税发票打出来的二级英模,查账查出来的二级英模,给我我钱晋龙都不要!”
“老钱你说什么你,有完没完,给我闭嘴!”刘亚轩气得咬牙切齿,一把将他拉坐下来。
看样子真摸了老虎屁股。
尽管刚上任时他无端发难过,尽管这件事他做得确实不对,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为打击违法犯罪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公安民警。
从警几十年,破获大案要案无数,受过好几次伤。尤其出任禁毒大队长以来,执行过数百次危险任务,有一个毒贩甚至扬言要花50万买他脑袋。生怕被报复,老婆孩子提心吊胆,搬过好几次家,孩子转过好次学。
正在火头上,现在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以毒攻毒”,把他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才能心平气和谈工作。
“钱大,你是老同志,参加工作时间当然比我长。但要是论功劳,你还真没法儿跟我比。”
韩博冷哼一声,一反常态“炫耀”起自己的成绩:“你以为‘韩打击’这个绰号怎么来的?96年参加工作,在企业保卫科担任副科长期间抓获两名抢劫未遂、抢劫未遂的现行犯;调入公安系统,担任乡镇公安特派员期间,出省抓捕过逃犯。兼任打拐队长组织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打拐行动,解救出、遣返回被拐妇女一百多名。打击经济犯罪为国家挽回数亿损失。鉴于在逃人员抓捕困难,在公大进修期间向校领导提出‘不联网的网上追逃’想法,全程参与在逃人员数据库、在逃人员光盘检索比对系统研发。不谦虚地说,一直应用到现在的‘网上追逃’有我一份功劳。你参加工作几十年抓获多少违法犯罪人员,我通过‘网上追逃’又抓获多少,不是数以万计,也不是数以十万计,是数以百万计!”
“网上追逃”是他提出来的,用光盘追逃是他想出来的?
钱晋龙第一次听说,事实上不光他,市局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不超过五个人。
用光盘追逃抓获多少嫌犯,一年几十万,几年真上百万,虽然具体工作是全国民警做的,但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绝对堪称功臣,别说二级英模,授予一级英模也不为过。
钱晋龙愣住了,刘亚轩更是暗暗心惊。
吹牛皮,太丢人。
韩博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多尴尬,立马话锋一转:“禁毒大队工作确实存在问题,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也不是用功劳能够抵消的。这个问题不是指发展使用涉毒人员作为耳目,而是整个工作思路不对。二位有没有想过禁毒大队为什么叫禁毒大队,为什么不叫缉毒大队?因为禁毒的范围更广,要做的工作更多,不仅仅是侦查抓捕制造、运输及贩卖毒品的人员,不仅仅是把吸毒人员送进强制戒毒所。”
刘亚轩反应过来,钱晋龙若有所思。
韩博顿了顿,接着道:“市局设立禁毒大队,大队加挂市禁毒委员会和禁毒办的牌子,就是希望我们能够‘禁缉一体’,大队作为‘大禁毒’的核心——肩负着协调调动各警种、各部门,发动社会各界共同开展禁毒工作的重要职责。比如禁毒宣传,又比如给各区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进行业务指导,组织基层刑警乃至治安民警进行禁毒业务培训。结果现在只有缉而没有禁,把禁毒大队变成了缉毒大队,一门心思破大案,忘了自己还肩负着更重要的职责。”
“韩支队,我们……”
“刘教导员,我知道这不能完全怪你们,但你们应该看到社会形势已发生巨大变化。大队刚设立时全南港有多少毒贩,能有多少吸毒人员,现在又有多少?光靠禁毒大队行么,光靠大队这几个缉毒民警缉得过来吗?二位,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要与时俱进,因为你们是全市禁毒战线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你们是否称职,直接关系着毒品会不会在我南港泛滥。我不分管禁毒,今天是以支队值班领导身份跟你们谈这些的,再过十几小时就不是了。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建议,你们有什么想法,有新的工作思路,我可以帮你们参考。未来的技侦支队是支持全警办案的单位,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协助。”
你是副支队长,你可以下去指导,现在是副处级,是陈局面前的“红人”,区县公安局领导要以礼相待。
我一个大队长,下去指导谁鸟我?
钱晋龙老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
韩博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现在2点25,长江分局4点整召开案情分析会。鉴于今天上午送检的摇头丸是南港之前从未见过的,我们刑警支队尤其禁毒大队有必要掌握第一手情况。刘教导员,麻烦你在单位值班。钱大,请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参加会议,你经验丰富,最好能够给他们的侦破工作提供指导。至于其他同志,回家继续休假。元旦没休成,春节不能再不让同志们过个好年。”
不仅很给面子,还陪你去找回面子,你还想怎么样?
刘亚轩生怕搭档不识好歹,抬起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钱晋龙反应过来,悻悻说:“是。”
第378章 02.27案!
长江分局在长江路南侧的一条巷子里,门脸很小,里面很大。
好几排民国老建筑,早在解放前就是警察局,好几部电视剧在这里取过景,走进古色古香的会议室,像是穿越到了民国。
“韩支队,钱大,坐。”
“邓局,您千万别这样,我们坐这边。”
“少帅”不止一次来过分局,主要为技术中队的事,法医老吕就是他安排过来的,打过很多次交道,邓局不再客气,放下包,坐下道:“老边,正月初一,韩支队和钱大挺忙的,直入主题,开始吧。”
分局局长如此重视,可见这个案子不简单。
钱晋龙很尴尬,从包里拿出纸笔,低头装着准备做记录,不好意思直视,更不意思开口。
案情分析会在分局开,02.27专案组的办案地点绝对不在这儿。
韩博笑看着边耀新、张孟亮、史原波三人,暗想他们搞得如此劳师动众,甚至不惜跟身边的禁毒大队长翻脸,肯定掌握一些情况。
“报告各位领导,昨晚9点左右,我们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接到群众举报,联合青年路派出所捣毁一个地下赌场,当场抓获参赌人员23名,缴获赌资9万多。在我们民警搜查参赌人员有可能藏匿的赌资时,一个参赌人员偷偷往窗外扔出一袋东西。为捣毁这个以‘二八杠’方式进行赌博的团伙,张孟亮同志和史原波同志考虑得很周密,窗户及后门全安排了人,东西一扔出来就被参与行动的治安员发现,初步认定是摇头丸。”
边耀新取出一张照片,接着道:“参与行动的民警立即调查,发现是这个嫌疑人所扔。王晓谦,24岁,初中文化,无业,家住开发区会成镇,有前科,涉嫌贩毒吸毒被处理过。接受讯问时态度恶劣,声称是禁毒大队线人,声称摇头丸的事钱大知道。给禁毒大队提供过线索我们相信,说钱大知情我们不信。于是连夜兵分两路,一路去他租住的小区搜查,一路去他家搜查,同时审讯其他参赌人员。结果在他租住的小区单位房床底下搜出摇头丸1051颗,现在可确定参赌人员中有四名吸毒人员,这四个人以150元至180元每颗的价格从他手中买过,另外可证实他在市区的两个酒吧和几个KTV贩卖过。”
原来送检的只是一个零头,甚至零头都算不上。
按照现有法规,贩卖苯丙胺类毒品(甲基苯丙胺除外)一百克以上便可处死刑,1051颗超过一千克,这个案子堪称大案,这个王晓谦基本上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没想到无意中遇到贼猴子,一时兴起介绍他当线人,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明明举报有人聚赌,却稀里糊涂帮长江分局查获这么多毒品,韩博感觉有些好笑。
钱晋龙笑不出来,脸色气得煞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上级解释。
“我们把搜到的摇头丸摆在他面前,可能意识到再信口开河无济于事,意识到想活命就要立功赎罪,主动交代犯罪事实。”
边耀新举起第二张照片,介绍道:“这个家伙叫陈家宾,35岁,家住南州区汇成镇,去年11月,二人在市区赌博时认识的,一个有进货渠道,一个能筹集到贩毒所需的资金,就这么一拍即合,从东广一个毒贩手中购入两千多颗摇头丸回南港贩卖。”
“三个月只卖出一半?”韩博抬头问。
“陈家宾已落网,进货数量能对上,基本可以确认只卖出一半。但这里有一个情况,他们打算大肆贩毒时南港摇头丸价格在200至300元人民币一颗之间,等进到货开始卖时滚石KTV的摇头丸已降到150元一颗左右。吸毒人员就那么多,市场就这么大,种种迹象表明有另一伙儿毒贩在我们南港从事贩卖毒品活动,把价格打下来了。侧面调查发现确实如此,这个家伙叫蒋辉,38岁,我分局辖区人,没前科。他跑过运输,开过歌厅,卖过手机,不过好像全赔了,几年前负债累累,现在却财大气粗。我们发现他专门通过市区几个娱乐场所的保安及服务员,从事贩卖摇头丸其实是冰毒片的违法犯罪活动……”
不用问便知道,这条线索的贼猴子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