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协助支队长负责支队工作,负责支队思想工作,分管政工室、影像室,负责筹建电子物证室、心理测试室;
副支队长陈文其分管法医中心、理化室、DNA实验室、痕迹文检室;副支队长刘铁分管技术侦察大队、警犬技术室;副政委韦绍文协助政委负责支队思想工作,分管支队办公室,负责后勤财务……
“老同志”负责原来的工作,刚调过来的“新同志”负责新业务,在技术性这么强的技侦支队很正常,事先也沟通过,同志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确定完分工搬家,仪器设备太金贵,整整搬了两天。
把各科室基本上安顿好,韩博同周素英驱车回到空荡荡的技术大队,召开12.26案专案组重建以来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走进以前的痕检室,周素英惊呆了。
四张办公桌上堆满案卷材料,东西两面墙上密密麻麻贴满照片,墙角里有三个大皮箱,其中一个开着,里面全是十几年前的书刊杂志,许多纸质已经泛黄。
白黑板上的几张照片似曾相识,她看看下面的“涂鸦”,猛然回头问:“韩支队,这是旬丽,你们在查旬丽的案子?”
韩博反问道:“有印象?”
周素英摸了一把脸,轻叹道:“案发当晚我们见过,那么漂亮一个人,怎可能没印象。只是当时不知道她叫什么,不知道她哪个单位的,直到案发后好几天才知道她是毕副书记秘书李海强的爱人。”
南港不小,高干的圈子不大。
搭档当年参加工作不久,只是安康医院的一个普通民警,职位不是不高是没有。但作为前市委常委、军分区司令员家的千金,社会地位却不低,完全有资格受邀参加婚礼。
那天晚上打开电子邮件,发现她名字出现在李海强提供的当晚宾客人员名单上时,韩博真有那么点意外。
“政委,之所以请你过来,请你跟我一样参与侦破,一是案发当晚你参加过宴会,或许能回忆起婚宴上发生的事;二是你跟李海强夫妇属同龄人,对当时情况比较了解。”
专案组设在眼皮底下好几天竟一无所知,周素英意识到局里对这个案子应该很重视,再次看看旬丽照片,转身道:“印象深刻,想了解什么情况尽管问,可以做笔录。”
“从现在开始你一样是专案组成员,要做什么笔录。”
韩博招呼她坐下,抬头道:“苏大,国钢同志,小徐,开始吧,一个一个来,说说各自的看法。”
“老田先来吧,老田最了解案情。”
“行。”
重查十一年前的旧案,田国钢感慨繁多,深知坐在这里不光代表自己,也代表当年参与侦办的许多战友同事。
他抬头看看风头正劲的“少帅”,打开笔记本,不无遗憾地说:“韩支队,周政委,实不相瞒,我虽然前几天进的专案组,但过去这些年总时不时想起这个案子,经常反思当时的摸排有没有遗漏,当时的侦查方向有没有搞错。回过头来看案卷,一份一份看,越看越觉得当年工作存在不少问题,有客观原因,也有自身因素,尤其对于财杀的推测太武断,对被害人及其丈夫的社会关系调查不够细致,侦查方向很可能搞错了。”
“怎么会这么想?”
“两个原因,一是案件发生在冬季,案发前几天下过一场雪,天气很冷,婚宴9点左右结束的,数九寒冬,不是炎热的夏夜,不太可能有人在外闲逛。”
周素英深以为然,忍不住附和道:“当时天一黑路上就没什么人,尤其冬天。”
田国钢点点头,继续道:“二是自行车,当时飞鸽女式自行车不便宜,150左右一辆,我当时月工资不到90,一年只有920。我爱人在企业上班,工资比我高一点,一年1500左右,如果是抢劫杀人,凶手为什么不要自行车。”
小徐低声补充道:“自行车是新的,没钢印,没上自行车牌。就算有钢印,上过小圆牌,在当时也属于比较好脱手的赃物。”
如果不是抢劫杀人,如果是熟人作案,那么案发当晚出席婚宴的人都有嫌疑。
周素英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问:“老田,知不知道旬丽出事那天身上带多少钱?”
“她有钱包,小小的带拉链的那种,我们当时调查时她爱人说身上不会超过100,韩支队春节期间再次找她爱人确认,她身上不是不会超过100,可能不会超过50。”
“这些情况你们当时为什么没重视?”
“不是没重视,是除了财杀想不出有其它可能。她生活作风很好,没风言风语,别人介绍过的那些爱慕者一个不漏全排查过,没发现任何疑点。遇害时衣服完好,一个扣子都没掉,同样不像强奸未遂杀人灭口。”
田国钢深吸一口气,补充道:“她及她爱人参加工作时间不算长,不是领导,而且为人处世可圈可点,不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得罪人,仇杀同样可以排除。”
一点头绪没有,上级追着破案,当时的办案民警压力多大可想而知。他们虽然没能破案但也没办出冤假错案,现在想想真不容易。
韩博能够理解他们当时的无奈,低声问:“老田,你说的社会关系调查不够细致,具体指哪方面?”
“旬丽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们只认真调查过她分配到我们南港期间的社会关系,她上大学期间、高中期间乃至初中期间的社会关系调查得不仔细。派出去的民警只询问过几个老师,上学期间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这些一无所知。”
周素英轻叹道:“当时通讯不发达,交通都不发达,大学生分配又是天南海北的,就算想查也没那么容易。”
“当时不容易,现在更难。”
韩博感觉昔日恋人千里迢迢追过来报复的可能性极小,指指苏海冰,示意他谈谈看法。
“韩支队,我暂时没什么看法,我觉得应该先搞清婚宴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够直接的,韩博下意识回头看看自己的搭档。
周素英反应过来,苦笑道:“参加婚礼的客人不少,海员俱乐部在当年可能是条件最好的酒店,菜挺丰盛,烟酒也比较上档次,但气氛不是很喜庆。怎么说呢,应该是领导太多,大家有点放不开,不是很热闹。这个领导讲话,那个领导祝福,跟开大会差不多。他们在台上讲,我们在下面窃窃私语,然后动筷子,吃完走人,没人在婚宴上闹酒。旬丽好像是跟女方亲友一桌,认识人不多,更不会有人劝酒闹酒。”
“她属于可有可无的,男方女方对她不是很重视?”
“差不多,不然不会坐最后面。我开始没注意,后来一个朋友说那个姑娘漂亮,比新娘子都漂亮,我才发现有她这个人。”
想起李佳琪的怀疑,韩博追问道:“政委,她那一桌几个人?”
“10个,每桌10个,准备20桌,后来没坐满。就像你说的旬丽不是很受重视,那一桌好几个老头老太太,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跟老头老太太一桌更显眼。”
“你注意到了,别人一样能注意到?”
“韩支队,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那晚去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周素英捋捋耳边的头发,解释道:“在别人看来干部子弟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它地方我不知道,南港的干部子弟还是比较好的。要说特权,多多少少有点,主要在工作方面,能进效益比较好的企业。所以当时的干部子弟,很多人现在境况都不怎么样。印象中有两个投机倒把的,批条子,倒卖紧俏物资,他们只是赚钱,不会也不敢干调戏妇女那种违法的事。八三年、八四年严打过一次,群众举报上级很重视,尤其涉及到干部子弟的,一旦查实从严从重惩处。”
韩博沉思了片刻,从苏海冰手上接过一份名单,递给她问:“政委,你对这上面的人有没有印象?”
“有,好几个到现在仍有联系。”
周素英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沉吟道:“当时请客跟现在一样,人发一张请柬你不可能全家都去,名单上这些是跟新郎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下面这几个还在上初中高中,相当于孩子。我跟新郎不是熟,跟新娘关系一般,细想起来跟旬丽差不多,她替李秘书去的,我是替我父亲去的。名单上这些人大多成家了,平时挺老实,当时正在上学的更不用说,旬丽出事不太可能跟他们有关系。”
领导干部肯定不会有问题,干部子弟又不可能有问题。
小徐想了想,鬼使神差冒出句:“海员俱乐部有没有服务生?”
“有,很少。”
周素英笑看着他,耐心解释道:“海员俱乐部是接待外宾的地方,跟以前的友谊商店一样属于最好的单位。当时不叫服务生,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要懂英语,工资高、待遇好,还能从外国海员手里换到外汇券。不怕你们笑话,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进海员俱乐部。在那儿工作的小伙子真一表人才,是小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们一样不可能跟旬丽遇害有关系。”
海员俱乐部归港务局管,确实是当时最好的单位。
田国钢补充道:“当时跟现在不一样,那时找对象有句俗语叫‘白衣战士红旗飘,四个轮子一把刀’。驾驶员、医生护士、军官、厨师最吃香,找对象都比别人方便,机关干部算不上好职业,待遇没人家好,收入没人家高。在海员俱乐部上班比驾驶员和医生护士还高一个档次!”
第395章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无名尸案件侦破难度大,主要在于不知道被害人身份,无法调查其社会关系,无法分析出可能与案件有关的因果关系。在没有目击者、现场证物等线索的情况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该从何下手。
12.26案被害人身份清楚,作案现场、抛尸现场明确,甚至有嫌犯作案后留下的凶器,照理说应该不难查,结果却查不出任何头绪。
有可能存在的嫌犯血手印和DNA在凶器上跑不掉,当务之急是确定侦查方向,查出与本案可能有关的因果关系,锁定嫌疑人,至少要圈定嫌疑人的大致范围。否则就算成功提取出凶手的血手印和DNA,也不一定能够将凶手绳之以法。
毕竟公安机关刚开始建立前科人员指纹库和DAN数据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才能完成基础信息采集。要是凶手没前科,作案之后又没再犯案,那么有数据库也没用。
扑朔迷离,越想越糊涂。
韩博揉揉太阳穴,猛然抬起头:“小徐,你从头到尾梳理下案情,我们一起捋捋思路。梳理过程中有什么遗漏,老田补充。政委、苏大,有什么疑问可随时提出来。”
“是。”
徐冰走到白黑板前,拿起水笔开始梳理起来。看了四天材料,时间、地点、人物非常清楚,不用看笔记,如数家珍。
“1990年12月26日凌晨4点38分许,港区环卫工人段庆兰在打扫长港南路华丰包装厂段时发现垃圾箱有一具女尸,段庆兰吓得魂不守舍,当即扔下工具去附近叫人。由于天没亮,路上没有过往车辆及行人,她一直跑到长港路派出所。”
“小徐,等等,我有一个疑问。”
“政委,请问。”
“环卫工人是往垃圾箱里倾倒垃圾,还是准备把垃圾箱里的垃圾往外清理时发现旬丽尸体的?”
事实证明梳理案情这个主意不错,女同志心思缜密,刚开始就想到一个问题。韩博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不想破坏这种集思广益的分析方式,托着下巴洗耳恭听。
“往垃圾箱里倾倒垃圾时发现的,至于垃圾箱里的垃圾,则由跟垃圾车的男环卫工人负责清理。用铁锹往车上铲,车厢挺高的,女同志干不了这活儿,她们主要负责打扫路面。”
周素英很奇怪,追问道:“第一现场在什么位置?”
徐冰从办公桌上翻出一张当时的地图,挂在白黑板上,指指标注过的位置:“在这儿,距垃圾箱约280米。”
“自行车呢?”
“路东的枯草丛里,距第一现场6点3米。”
周素英虽然不是刑警,虽然从未真正参与过案件侦破,见过的犯罪嫌疑人却不少,且全是精神有问题的,相比一般嫌犯更危险。
此刻的她不再是刚才的知情人,而是一个警察,她起身走到小徐身边,指着白黑板上的尸体照片说:“凶手捅旬丽好几刀,从衣服上可以看出流过多少血,第一现场在马路上,距抛尸现场这么远,地面血迹不会少。环卫工往垃圾箱里倾倒垃圾,表示她打扫过路面,既然打扫过怎么会没发现血迹,要是发现血迹为什么没起疑心?”
没当过刑警,没见过血淋淋的现场,提出这样的疑问很正常。
徐冰放下水笔,解释道:“报告周政委,从人体流出的血液经过一定时间,颜色会由鲜红色向暗红色、红褐色直至灰色逐渐变化。法医推测被害人死亡时间大概在26日深夜9点至10点半左右,也就是说血迹不仅干了而且变色了。环卫工清扫马路时天色没亮,在昏暗的路灯下很难分辨出是血迹还是其它污渍。当时做笔录的民警工作细致,询问过同样的问题,材料显示她当时确实没注意,大扫把一路扫过去的。”
“她第一个发现尸体,也无意中破坏了现场。”
田国钢烟瘾上来了,生怕呛着两位不抽烟的领导,走到窗边点上,回头道:“大扫把带着凝固的小血块四处飞溅,勘查现场时这280米距离内都能找到,直接导致我们无法确定凶手是把尸体抱过去扔进垃圾箱的,还是使用过交通工具。”
把尸体放在自行车上会滴血,放在三轮车上同样会滴血,他所说的交通工具显然指汽车,换言之,他们当时怀疑过参加宴会的人。
这就对了么,那么大疑点怎可能不查,顶多顾忌影响不会出现在材料上。
韩博决定等会儿问问他们当时是怎么查的,周素英没想到这一层,问了一个很没常识的问题,多少觉得有些没面子,回到座位上示意徐冰继续。
“长港路派出所接到报警之后,立即派民警前去保护现场,同时向分局汇报。凌晨5点24分,时任港口分局刑侦副局长的韦支队率领民警赶到现场,当时分局没法医,只能向市局求助,同时组织刑警和派出所治安民警走访询问。7点17分,市局法医抵达现场,同分局技术民警一起勘查,法医抵达时韦支队已找到第一现场、凶器及被害人的自行车。8点左右,一个家住港务局宿舍人在港棉二厂工作的职工,路经现场看热闹时认出了被害人……市领导震怒,责令市局负责案件侦破,时任局长亲自兼任专案组长,市局刑侦副局长、刑侦支队长、分局局长、分局刑侦副局长全是专案组成员。当时分成三个小组,第一组负责调查被害人及被害人丈夫的社会关系,第二组负责摸排,第三组负责调查被害人来南港之前的社会关系。”
小徐顿了顿,接着道:“第二组是市局刑侦副局长亲自负责的,这一组又分好几个小组,第一小组负责排查案发现场周边3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成年男子,第二小组摸排市区所有前科人员,第三小组走访询问全市大小旅馆,第四小组排查案发前后靠港离港的所有船只,第五小组摸排全市外来人口。能考虑到的几乎全考虑到了,市区能抽调的警力几乎全压在这个案子上,大排查过程中破获一百多起大小案件,抓获各类犯罪嫌疑人两百多名,以至于许多市民以为又开始严打……”
南港虽然属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但相对于东广的几个开放城市,经济发展速度并不快,当时没多少外来人口。
由于案发时正值西方国家的圣诞节,没有外轮在此停靠,几个码头只有几艘国内的货轮。客运码头在长江区,不在案发现场所在的港口区,大半夜没客轮靠岸,就算有从客运码头走过来也不近。
本地人作案,至少是常住本地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极大,但就是没能排查出来。
两面墙上的一百多张照片,全是当年认为具有一点嫌疑的人员。
这个嫌疑并非指他们作案可能性较大,只是具有犯罪前科或平时游手好闲,案发当晚没不在场证明,或所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无法确认,一百多人中至少有90%不认识被害人,工作和生活圈子根本不会发生交集。
摸底排队,坐堂审讯,当时就是这么办案的。
韩博走到墙角蹲下身,一边听小徐梳理案情,一边翻看被害人的遗物。
小徐说完,老田补充。
他回头看看韩博,低声道:“摸排没有进展,被害人夫妇社会关系没能调查出结果之后,我们提出参加婚礼的人应该查查,涉及那么多市领导,局领导没同意也没明确反对,韦支队就组织我们从侧展开调查。先打听婚礼上有哪些人,然后旁敲侧击打听他们是怎么回家的,坐轿车、同亲友一起骑自行车回去的相当于有不在场证明,基本上可以排除掉嫌疑。打听不出来的,或一个人回去的,作为重点调查。”
“老帅”没让人失望,韩博暗赞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