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英推开窗户,看着后面的法医中心叹道:“领导就是领导,原来搞停尸房,让三个分局法医过来集中解剖是有用意的。一年600万,不是一次性拨款,而且专款专用,晦气点也值。”
姜是老的辣!
陈局把技侦支队搞得像殡仪馆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只是为节约城区三个分局建设标准解剖室的经费,主要是为了管市里争取更多经费。
从去年他就开始做工作,在市委书记和市长支持下联合各部门制定《南港市无人认领尸体处理办法》。
这个《办法》颁布施行之后再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公安局先检验鉴定、录像拍照、提取DNA,然后登报公示30天,30天内没人来认领,直接送殡仪馆火化,由民政部门保存骨灰。
之前的无人认领尸体由技侦支队组织法医进行检验鉴定,然后按上述流程处理。
市局不光要检验鉴定,要在法医中心的停尸房保存30天,还要建立无人认领尸体及失踪失联人员DNA数据库,承担许多之前不承担的工作。
开展这些工作不能没钱,所以市里将由市财政局落实年度“无人认领遗体处理费用”的预算,给市局刑事技术中心划拨专款。
民政部门再也不用为此头疼,公安局不用再被民政部门的殡仪馆告上法庭还能争取到一大笔经费。而市里虽然一年出600万但这笔钱并非额外支出,因为不这么安排每年同样要给民政部门一大笔资金用于无人认领尸体保存。
“经费紧张,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韩博揉揉太阳穴,眯着眼睛说:“科技强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简直是烧钱,尤其法医室和DNA实验室,一年采购各种试剂要花多少钱。”
建立一个DNA样本要花200多,其它实验室的耗材同样不便宜,再加上仪器设备维护,支队一年至少需要1000万以上经费。
市局那么多支队,哪个支队年度预算有这么多。
前天去局里开会,交警支队政委开玩笑说他们是给技侦支队打工的。
局里投入这么多,不干出点样子真没脸见领导,周素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翻开工作日志:“韩支队,法医室既要对鉴定结果有争议的案件进行会诊,又要对之前的无人认领尸体进行清理,正常工作又不能耽误,可现在只有四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啊。”
“跟区县公安局领导协调,合理调配人员,集中力量,争取上半年把这两项工作完成掉。”
搭档接下来的工作很多,周素英忍不住问:“督办的两起毒案有没有进展?”
“其中一起接近尾声,禁毒大队老钱押着嫌犯去东广交易,在东广同行协助下抓获两个上家,缴获摇头丸11.6公斤,赃款20多万,贩毒使用的轿车一辆。源头在国外,只能把线索移交给东广省厅禁毒局。”
韩博把今天收到的名片放进抽屉,接着道:“另一起的主犯非常狡猾,他的上家更狡猾,使用的手机号码只联系过我们掌握的主犯,不是实名登记的,没联系过第二个人,且经常关机。这么拖下去不是事,明天韦支队回来,我和他一起去分局开案情分析会,决定收不收网。”
提着脑袋违法犯罪,毒贩不狡猾谁狡猾。
周素英想了想又问道:“海冰同志有没有消息?”
“早上打过电话,找到旬丽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人家说旬丽在上大学期间虽然有不少男生喜欢,但由于家庭及毕业分配等原因,没跟哪个男生谈过恋爱,在学校里有个绰号叫冷美人。”
“小徐呢?”
“小徐调查发现旬丽上初中时成绩不是特别好,所以没能考上中专中师。女大十八变,那时候的她也不是很漂亮,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儿,老师对她的印象不是深刻。高中期间同样如此,可能跟家庭条件有关,衣着打扮很土,不算出众,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闻。”
当时工作第一。
真正的尖子生在初中时会报考中专中师,中专中师的录取分数线也比高中高,考上就是国家干部,上两三年学就分配工作,就能拿工资替家里减轻经济压力。
高中期间不是很出众也很正常,要是成绩特别好第一次高考不会落榜,不需要复读一年,同样不会报考一所很普通的纺织院校。
老田走访询问发现一条之前没发现的线索。
一个在旬丽出事一年前办停薪留职的港棉二厂干部,一度与旬丽走得比较近,在工作和生活上给孤身在南港的旬丽提供过不少帮助,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谁也说不清,老田正在追查。
二人正一筹莫展,昨天下午回市区的李晓蕾打来电话。
“忙不忙,说话方不方便?”
“不忙,办公室就政委,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李晓蕾反问了一句,拿起刚买的丝巾:“第一件事,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下班,等你回来吃饭;第二件事,卢书记回来了,芦笋哥和赵主任不让他回思岗,在市里修养,去医院复查也方便。”
“这么快!”
“移植几次,化疗几个疗程就行了,赵主任说排斥反应不是很大,后续治疗在第一人民医院一样可以。今天让他休息,我明天再去看望。”
“行,明天我休息,我们明天一起去。”几十万没白花,老卢的老命算是暂时保住了,韩博终于松下口气。
“老公,下午跟妈一起逛街,我闹出一大笑话。在西美百货见一姑娘特像晶晶,个儿差不多高,也扎一马尾辫,身上穿我去年买过的那套鹅黄色风衣,脖子里系一碎花丝巾,简直一模一样。遇上当然要打招呼,那会儿别提多高兴,拉着人家胳膊就喊,人回过一看原来不是。西美百货多少人,搞得我很尴尬,人指不定当我神经病呢……”
“认错人?”
“太像,衣服都一样。”
“老婆,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你们先吃。”
韩博猛然想起一件事,三言两语挂断手机,拿起座机迅速拨通老田的号码:“老田,我韩博,旬丽记得流水账你有没有看过?”
旬丽绝对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留下的遗物中没日记,有一本跟日记差不多的小账本。
几月几号发工资,基本工资多少,奖金多少,扣掉多少,今天买什么东西,花掉几元几角,前天参加谁的婚礼,上了几十块钱礼金……事无巨细,记得一清二楚。
老田被问得一头雾水,下意识说:“看过?”
“我记得流水账上有一条围巾,多少钱买的忘了,不过旬丽好像很心疼,在下面注上买贵了,要是买毛线自己织能省一半钱。”
“我也记得,韩支队,您认为这个账有问题?”
“账没问题,围巾有问题!遗物中没有,证物中没有,围巾哪儿去了,案发当晚她有没有系围巾?”
第398章 老帅归来!
“韩支队,我不太明白,您能不能说具体点?”
老田一头雾水,周素英同样被搞糊涂了,紧盯着他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韩博越想越激动,起身道:“案发当晚零下一两度,旬丽赴宴穿得是红色呢大衣,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结婚时狠心买的。大衣不带帽子,她又没戴其它帽子,耳朵冷不冷,脸冷不冷?骑自行车很冷的,晚上回去更冷,她有所准备,所以穿那么厚,戴手套。脸冷、耳朵冷,她不可能不围围巾。我认为应该查查,案发当晚她有没有围围巾赴宴,要是确实围了,围巾又去哪儿了。”
南港当天很冷,空气潮湿,属于那种刺骨的阴冷。
但南港没北方那样的暖气,大多人家没生炉子取暖的习惯,女同志出门也不像北方女同志一样戴厚厚的帽子,大多围围巾,把大半个脸围住,有的人连头一起围。
流水账上有一条围巾,案发当晚确实很冷,从这两个角度分析,旬丽赴宴时极可能围过围巾,凶手可能把围巾当抹布使,然后找个没人地方扔掉了,现场勘查没发现,可是这与案件侦破又有什么关系?
周素英目瞪口呆,电话那头的田国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破案往往只需要一丝灵光,老婆大人太伟大了,韩博觉得自己的推测极可能成立,兴奋地说:“旬丽的身份,当晚的婚礼,吸引我们太多注意力,导致我们看不到也想不到其它可能,老田,你先查查案发当晚她有没有围围巾。要是有,立即找海员俱乐部的老同志了解当年的工作人员名单,重点是女工作人员,一个不能漏!”
田国钢反应过来,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有这种可能,禁不住问:“韩支队,您是说……”
“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需要查证。”
“是,我立即去查!”
一挂断电话,周素英迫不及待问:“韩支队,什么猜测?”
韩博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用双手蒙着额头和鼻子嘴,只露出一双眼睛。回想起案发当晚的环境,周素英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凶手的目标不是旬丽,凶手认错人,杀错了!”
“你那天说过,在海员俱乐部工作的小伙子是小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在那儿工作的小姑娘应该同样是小伙子的梦中情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身材好,要是有一个身材跟旬丽差不多,又恰好有一件跟旬丽一样外套的姑娘,在昏暗的路灯下被认错很正常。”
“路灯隔那么远一盏,有些地方不是昏暗,是根本看不清。”
“凶手不敢在俱乐部门口等,只可能在远处监视,看见一个跟目标几乎别无二致的人骑自行车过来,本来就很紧张,根本顾不上仔细辨认,于是冲上去就捅,捅完发现搞错了,手忙脚乱善后,跑掉之后不敢再作案。”
“可是旬丽没反抗。”
“不是没反抗,是来不及反抗,或者说没机会激烈反抗。”
“冲上去自行车会摔倒,笔录材料和照片上显示自行车完好无损,旬丽身上一样没其它伤痕。”
“所以说是猜测,先查查看。要是确实有一个工作人员跟旬丽身材差不多,有一件跟旬丽款式差不多的呢大衣,有一辆飞鸽女式自行车,且案发前一段时间与别人发生过感情或其它纠葛,那么这种可能性就很大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案件真是巧合,周素英点点头。
韩博不想浪费时间,收拾好办公桌,抬头道:“政委,我手机放这,你帮接电话,我上楼做实验,实验没问题立即检验凶器。只要能检出指纹或DNA,我们就能有针对性的采样比对。”
“行,这里我盯着。”
这个实验准备很长时间,痕迹文检室和理化室的工程师全知道。
韩博乘电梯来到三楼,跟两个实验室主任先打了个招呼,等换好鞋和衣服走进实验区,四甲基联苯胺、茚三酮、氨基黑10B、无水乙醇、双氧水和醋酸等化学试剂,夹子、脱脂棉、松香、烧杯等工具已经准备好了。
影像室技术民警检查相机,随时准备拍照。
“开始吧,小陈,你做第一个检材。”
“我?”
“让你做你就做,试验检材,出问题也没关系。小陈操作,小万做补救准备,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韩博不会错过任何让部下锻炼的机会,这也不是技术难度很高的试验,搞刑事技术尤其现场勘查这一行,以前经常遇到,以后一样会遇到,支队长不可能出所有现场,不可能检验所有血手印,具体工作还是需要眼前这些部下去做。
年前准备的十几个样品,一个一个来。
第一个失败,第二个依然失败,第三个显现出来了,纹路不是很清楚。
换实验方案,采用第二个原理进行试验。
……
他们在楼上紧张的工作,周素英在楼下紧张的等待。
光等不是事,给当年参加一起参加过婚宴的朋友打电话,请朋友帮着回忆案发当晚旬丽到底有没有围围巾。这个问题很重要,要是围了意味着她回去时可能蒙过脸,凶手有可能认错了人。
“我跟小五先走的,菜没上完就走了,那么多菜谁吃得下。没注意,真没注意。”
“我坐车走的,走前我爸跟王副市长说好一会儿话,我差点在车上等睡着,没注意大门口……”
事情过去十几年,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会记得当晚一个不认识的人走时什么样。周素英挂断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一楼只剩下值班室亮着灯。
正准备给家打个电话,让爱人和父母别等自己,外面来一辆车,从车里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韦支队,您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周素英倍感意外,急忙跑上去相迎,技侦支队是从刑警支队独立出来的,况且刑警支队长是局党委成员,“老帅”有资格受到这样的礼遇。
“周政委,还没下班。”
韦国强看看四周,轻握着她手不无遗憾地说:“本来打算赶回来参加你们的挂牌仪式,结果紧赶慢赶硬是没赶上。”
“谢谢韦支队关心。”
“别这么客气,小韩呢?”
“在三楼做实验,试着提取12.26案凶器上有可能存在的手印和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