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30岁,够年轻吧。”
“不到30岁就当支队长,怎么可能。”
“人是二级英模!”
老徐跟曲聪私下打听过,不无羡慕说:“他跟小王一样,以前是治安民警,当过乡镇公安特派员。他当时负责的乡镇,正好跟新俺交界,跟新俺县局关系很好。后来建派出所,他当所长,同新俺县局合作侦办过一起特大案件。知道经侦大队什么时候成立的,就是破完那个案子之后。说出来你不敢相信,全省各市局经侦骨干有一半在他手下干过,公大和省警校到今天还在用他编的经侦教材。走到哪儿都有朋友,你说厉不厉害?”
“再厉害他也是搞经侦的,我们现在办的是刑事案件。”
“人家后来改行了,破完那起惊动中南海的大案去北京进修,既然是公大研究生也是北大研究生,有两个硕士学位,在进修期间还兼任公大教官。回南港之后先当刑警副支队长,现在是技侦支队长。”
“搞技术的?”
“嗯,听冯支队说南港把刑事技术独立出来了,副处级单位,搞得非常好,仪器设备比省厅先进,跟电影里差不多,能做各种微量物证检验。”
“遇到我们这案子他一样没辙,这不是技不技术的事。”
他们正聊着南港来的刑侦专家,刚睡着不一会儿的冯进程则被一个电话惊醒了。
“韩支队,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麻烦你……麻烦你再说一遍。”头脑不够清醒,冯进程只能连连道歉。
“没关系。”
上过专案,韩博非常清楚他此刻的精神状态,通报完跟政委研究出来的结果,提议道:“我和周政委一致认为可以试试,不光要试,最好安排民警再调查一下张大勇的社会关系。用社会关系这个词不太合适,主要是搞清楚案发前一段时间,他每天在哪儿瞎转,都跟谁打过交道。”
安排人去跟张大勇一起疯,同时安排人调查疯子的社会关系。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细想起来确实是一个办法,疯子一样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不把这个情况搞清楚,你怎么跟被害人亲属、嫌犯亲属乃至全社会交代,你提交的证据能不能经得起检察院审查,就算检察院这一关过了,法院又会不会采信?
死马当活马医,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冯进程越想越有道理,毫不犹豫说:“我现在就组织民警行动,韩支队,你是专家,你认为安排几个人装疯卖傻合适,进看守所之前要做哪些准备?”
“我不是专家,周政委才是专家,她觉得安排两个民警进去能够让张大勇尽快进入状态。至于要做哪些准备,我们拟了几十条注意事项,电话里说不清楚。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看守所,再观察观察张大勇的精神状态,然后确定最终方案。”
“这么晚了,不能耽误你们休息。”
“战机稍纵即逝,要是张大勇不光精神分裂且具有人格分裂症状,那么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一旦恢复相对正常,发病期所做的事他会忘一干二净。”
“行,我们立即出发,先去宾馆,先跟你们汇合。”
挂断电话,冯进程穿上衣服快步走进办公室,敲敲门:“同志们,有任务。我们分一下工,老徐,你跟小王立即去新桥村了解案发前一个月,张大勇都去过哪些地方,都跟哪些人接触过。这个任务比较艰巨,但必须搞清楚。其他人跟我走,有消息及时联系。”
调查一个疯子的社会关系,有没有搞错!
老徐被搞得哭笑不得,反应过来想问问怎么调查,冯进程已带着小丁他们钻进车,打开车灯,点着引擎,缓缓开出刑警队院子。
深夜11点23分,韩博一行赶到安乐市公安局第二看守所。
冯进程跟值班副所长打了个招呼,带着众人直接走进监控室。
张大勇情况特殊,“享受”重犯待遇,所在的号子装有监控,在这里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为确保万无一失,安排了两个在看守所里服刑的轻犯24小时盯着,防止他疯劲儿上来自伤自残。
从监控画面上看,这个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张大勇白天睡过,晚上睡不着,懒得搭理呵欠连天的“狱友”,一个人坐在角落自言自语,时不时笑笑。
周素英当仁不让坐到监视器前,看了一会儿,抬头道:“他正在幻想,在跟脑子里听到的声音对话。那两个囚犯虽然跟他呆在一个监室里,但不在同一个世界。如果现在去打扰他,把他从幻象中惊醒,他会感到莫明恐惧。”
“真是!”
监视器里是看守所羁押的最特殊的一个嫌犯,副所长这几天没少去监区巡视,没少来监控室看,忍不住说:“昨天送饭,他也是自言自语,让囚犯叫他吃饭,他非常惊恐,躲在角落里抱着被子不许靠近。”
周素英指指冯进程在来得路上准备的道具,朝换好衣服的小单和重案组民警小丁笑道:“进去后不要刻意去叫他,要吸引他注意力,让他主动来找你们。其它注意事项路上交代过,总之,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能说。”
“行,开始!”
冯进程点点头,转身道:“张所,先让管教民警把两个囚犯安排到其它监室,小丁,小单,接下来看你们的。”
“是!”
参与这个行动是小单主动要求的,考虑到一起装疯卖傻的人年龄不能太大,并且他一样是安乐公安系统民警,冯进程同意了。
二人带上道具,跟张副所长走出监控室。
韩博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冯支队,光陪他一起疯恐怕还不够,我建议做好让他出去的准备。他不同于一般嫌犯,只会稀里糊涂走失,不会刻意潜逃,有这么多人盯着,风险不是很大。”
已经够疯了,再疯点又有何妨。
何况人家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张大勇脑子没犯法这个概念,给机会他潜逃他都不会逃,冯进程答应道:“没问题,只要有利于搞清真相,可以采取点非常措施。”
正说着,两个囚犯已被管教民警带出监室。
张大勇视若无睹,依然在自说自话。
小单和小丁穿着囚犯走进监室,一个在大地铺上躺下,一个按照周素英的指示在张大勇面前倒立,双手撑在地上,两脚搭在墙上,嘴里哼着小调。
装疯卖傻绝对是体力活儿,年龄大的民警真不一定干得了。
猛然倒立五六分钟,小丁一样快顶不住,小单爬起身,蹲在他面前,斜着头,用本地话一脸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
“我试试。”
“你不会,我这是练功。”
“练功,你会武功?”
“我是武林高手,我会气功,会轻功。”
“我也会。”
小单跟他一样倒立起来,俩人脚朝天头朝地,张大勇果然被吸引住了,看了一会儿也跟他们一样试着倒立。
可能之前没受过类似训练,好不容易倒立起来,没坚持两分钟就气喘吁吁放弃,盘坐在大地铺上一脸羡慕。
“好啦,吃饭。”
小丁同样受不了,坐下来喘了几口气,等全身血液恢复正常流动,从带进来的道具袋里翻出一个大耳机戴上,搞得跟发报员似的,然后又摸出一袋面包,咬了一大口。
“这个是什么?”小单伸手想摸他耳机,被他一把推老远。
“别动!”
小丁很生气很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摸摸耳机,振振有词:“这是发报机,我在发报,我要监视敌人,防止敌人搞破坏。”
电视里见过,真是发报机!
张大勇更羡慕,既羡慕他有发报机,又羡慕他有东西吃,想要又不敢。小丁表现得很强势,既会武功又有这么多好东西,不出意外成为“疯子监室”的老大。
张大勇舔舔嘴唇,口水快流下来了。
周素英觉得时机已成熟,拿起对讲机:“小丁,给他撕一块面包,只给一小块,给小单要大一点,因为小单的功练得比他好,论功行赏,要让他习惯当小弟。”
“发报机”里有一个蓝牙耳机,小丁接到指令,下意识看了一眼监控头,撕下一大块面包,往小单手里一塞:“你叫什么,你功练得好,给你一块。”
“我叫单晓俊。”小单三口两口吃完,擦擦嘴巴,兴高采烈。
张大勇口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了,小心翼翼说:“我也练了。”
“你练得不好。”
“我会,我练给你看!”
为了吃到面包,为了能跟他们一起玩,张大勇又一次倒立起来,想好好表现表现。听话就有吃的,小丁很满意,撕给他一小块。
“发报机能不能借我用用?”等张大勇吃完,小单再次表现出对“发报机”的极大兴趣。
“想用,想发报?”
“想。”
“叫我司令。”
“司令。”
“好,从现在开始你是军长,司令比军长大,军长要听司令的,你要听的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不知道?”
“知道。”
“好,借给你戴,不要给我弄坏了。”
小丁摘下耳机往小单头上一套,又从道具包里取出一副耳机戴上,一人一个,戴上之后司令跟军长通话,通完话在监室立正敬礼,齐步走,搞得很热闹。
又不带他玩儿,张大勇非常失落、非常羡慕,支支吾吾说:“司令,我也要当军长。”
“你不听话,你当不了军长。”
“我听话,我最听话!”
“听话你也当不成军长,军长只有一个。”
“那我当司令。”
“废话,你当司令,我当什么。”
“你当将军。”
“司令比将军大。”
“将军比司令大。”
……
到底是司令大还是将军大,一个真疯子,两个假疯子,激烈辩论起来,冯进程实在忍不住笑了。
这个辩论下去没完没了,周素英场外指导,及时结束这个话题。
天大地大,小丁最大。
想要“发报机”可以,必须要听“老大”话。
有小单这个配角带头,“疯子监室”的座次终于敲定,张大勇只能当小弟,只能当师长,既要听军长的,更要听司令的。
玩累了,三个人戴着“发报机”,躺在大地铺上研究起明天的“作战计划”。
“我要带兵打仗,敌人很多,有日本鬼子,有美国鬼子,有国民党反动派,军长,你怕不怕?”
“我不怕,我打仗最厉害,我有好多枪,有大炮。”
“司令,我也不怕,我打仗也厉害,消灭过好多敌人,我也有好多枪,不信我带你去看。”
“吹牛,你连发报机都没有,还是我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