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放下牌子,扶着眼镜说:“没关系,你去拿,我在外面等。”
拿上行李,坐上省委的车,再次感谢小黄和司机师傅。
这里没外人,小黄苦笑道:“韩支队,林书记去北京开会了,他让我跟你解释一下,情况发生了点变化,雨山县党委班子刚换届,这么快调整不太合适,本打算等你熟悉完情况进县委班子的,现在只能让你先去地区公安局,进入局党委班子。”
几个月前人家就让自己过来,结果在专案上,根本抽不开身。党委换届这么大事不可能等一个人,发生点变化很正常。
既来之则安之,韩博并没有失望,毕竟是来继续当警察的,不是来当多大官的,若无其事笑道:“能进地区公安局党委班子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在原单位我只是普通支队长。”
“但将来工作如何开展可能会受一点影响,十二县有十一县的公安局长是由政法委书记兼任,只有你不是。”
“没关系,真没关系,黄秘书,不怕你笑话,我从来没想过能担任县政法委书记。”
“不过有弊也有利,等熟悉完情况,等上任之后你的职务将是地区公安局党委委员、雨山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兼公安局长。雨山县公安局不光队伍士气不高,极个别的民警可能还存在一些问题,作为地区公安局党委成员,必要时你可以异地用警。”
听黄秘书这一说,韩博意识到问题可能比想象中更严重。
让自己进地区公安局党委班子,而不是跟之前说的那样进县委班子,可能不只是“小变故”那么简单。林书记或许就是这么安排的,希望自己能够把精力放在公安局,而不是跟其他局长一样在县委办公。
第508章 问题严重
办完手续,见过在家的政法委领导,韩博正式成为省政法委研究室副主任,不再是一名警察,哪怕只是暂时的。
接下来的去向研究室李主任心知肚明,没安排具体工作,韩博可以一心一意地了解情况。
黄秘书准备了一大堆举报信和上访材料,有直接寄到政法委的,有高检、高法甚至司法厅转来的,把这些全看完对雨山县公安局存在的问题应该能有点底。
不作为,徇私枉法,给黑恶势力当保护伞,案件迟迟不破,明知道逃犯在哪儿不去抓……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看得韩博头皮发麻。
是否属实,需要进一步核实。韩博整理了一下,把群众举报的材料放一边,看起一份基层民警联名签署的材料。
尊敬的林书记:您好!
我是雨山县公安局的民警,我今天代表全局几十名年轻民警向您告状。我们通过地区机关遴选考试进了面试,但局领导不出同意报考证明,不准我们参加面试,而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人却可以走后门轻轻松松调走。我们对局领导处事不公不服,我们希望在凭本事考上更好的、更适合自己发展的岗位的时候,能拥有调动的自由。
我们大多来自雨山周边几个县,以桂山、新陵籍居多,也有一些向往更高平台的雨山本地人。当年我们大学毕业,响应国家‘先就业、再择业’的号召,通过公务员考试来到雨山县公安局工作。我们并未和单位签订最低服务年限协议,招考公告上也并未提出必须要在雨山工作的最低服务年限。
现在我们想择业,重新参加公务员考试或地区机关遴选考试的时候,却遭到局领导的刁难,局里发文:工作期间未满国家规定公务员最低5年服务年限,不批准调动。我们查过有一些部门规章,但各地执行起来都有出入,就算在我们局,这一条就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
近年来,我们局工作不满五年调出去的很多,稍微列举一下:
蒋新明,2001年9月进入我局工作,2002年9月就调入地区国土局。(一年试用期未过,跨县区)
毛琳琳,2000年9月进入我局工作,2002年6月调到桂山县法院工作。(不满五年,跨县区)
……
条件艰苦,想办法调走的人不少,没能调走的想走。
想进来的千辛万苦不能进,想出的寻寻觅觅不能出,韩博陷入深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往下看。
“既然部门规定一直没认真执行,如今为什么就要认真实施了呢?因为这次地区组织的公务员遴选,我们局进入面试的人太多,能入围的人都堪称局里做事的骨干。一个局,在编四百多人,实际上一线执法一百多个人,管理岗位百来个人,还有一百多个人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做事的都调走了,局里就空了,所以发这么一个文不让大家参加遴选面试。”
“每次有人调走,有关系的成竹在胸,有背景的出面活动。而我们这些辛辛苦苦考上的,在局领导办公室苦苦哀求,痛哭流涕甚至下跪哀求局领导签字。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折腰,甚至下跪,我只能哀其不幸。”
“人挪活,树挪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道理大家都懂。我们之所以想考走,是因为家中父母老迈;是夫妻、情侣两地分隔感情渐淡;是家中有黄口小儿需要照顾,还有的是想寻求更广阔的发展平台。
局长政委都不是本县人,你们也为人父亲,对于想走的同志,我们希望领导能够真心体谅,将心比心替我们考虑。要留人,请将从优待警落到实处,真心关心民警的实际困难,真正不搞形式的走一回群众路线。”
“比如,让久病的父母床前有孝子,让刚出世的婴儿见得到父亲,让大山深处的未婚民警讨到老婆,让外地民警考的来、安的心、留的下,让有志于公安事业的优秀民警能凭能力提拔的上,而不是靠一纸规定强行将我们的未来留在雨山……”
从优待警,说这么多年,却一直没真正落到实处。
南港如此,雨山那个国家级贫困县更不用说,警察只是一个职业,民警全生活在现实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很正常。
报到虽然没见到政法委林书记,但另外几位副书记的言外之意说得很清楚,全省有五十几个国家级贫困县,省里必须一碗水端平。
换言之,不会因为自己即将出任雨山县公安局长就会厚此薄彼,在政法专项经费上有所倾斜。
办案经费没有,基本工资都不能保证按时发放,工作环境又那么艰苦,队伍士气自然不会高,队伍没士气,治安自然而然搞不好。
韩博长叹一口气,正准备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雨山县的新闻报道和网上舆论,李晓蕾的电话到了。
“老公,怎么样,安顿下来没有?”
“暂时安顿下来了,在省委机关宿舍,不过住不了几天,下周一以省政法委研究室副主任身份去雨山调研。”
李晓蕾走到落地窗边,看着斜对面即将竣工的思岗县城第二栋高层建筑,好奇地问:“调研多长时间?”
“一个月,跑完所有基层所队,正式调动手续和新任命应该能下来,到时候直接去地区公安局报到。”
“地区公安局?”
“凯山经济落后,没有市委市政府,还是地委和地区行署,地委书记相当于市委书记,地区行署专员相当于市长,地区公安局相当于市局。公安局也是刚改称不久,以前叫地区公安处。”
“有多落后?”
“到底有多落后要等实地看看才知道,不过吃饭时林书记的秘书小黄倒是提过,说雨山是国家级贫困县,在那里甚至可以看到一家人合穿一套衣服的。并且那里的人一点改变自己生活现状的意识都没有,每年就等着国家发扶贫款和外界的捐款,等把这些钱用完之后再等下一年的扶贫款。自然条件恶劣,地远路偏,交通闭塞导致物资交流和商品输出的困难,严重制约当地经济发展。但比经济更贫困的是教育的贫穷,由于生育政策比较宽松,很多家庭生育好几个孩子,导致那些孩子接受教育的不多。山区没学校和观念落后等问题,也在阻挡着孩子接受教育。”
经济落后,政府没钱。
政府没钱,公安经费更不用说。
李晓蕾意识到丈夫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不禁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怎么行,没钱你怎么打开局面?”
“正为这发愁呢,许多民警干不下去,在基层呆不住,反映材料都寄到省政法委来了。”
“创收啊,你干这个不是挺在行的吗?”
“创收,开什么玩笑。别说不能乱罚款,就算想罚能罚,也要有钱给你罚。”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顺手打开电脑。
“那怎么办?”
“先去看看,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更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李晓蕾笑道:“实在不行去趟北京,跟人家一样‘跑部钱进’,扛着国家级贫困县的牌子去化缘,看能不能争取到点专项经费。”
雨山县缺的不是公安局长,而是侯厂和焦汉东那样能把经济搞起来的党政干部。
想到这些,韩博轻叹道:“一个省就50多个国家级贫困县,全国更多,光靠跑估计解决不了问题。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找县委县政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县里想想办法,其它地方节约节约,应该能给公安解决点困难。”
“你慢慢想办法吧,我下班了,今天回市里,周一再回来。”
“路上开慢点。”
“我不开车,坐大巴,小敏已经到楼下,刚看见他车。”
“行,到家再给我打电话。”
挂断手机,坐到电脑前浏览起与雨山相关的内容。
这边不像南港,政府上网工作好像没开始,搜不到县政府的官方网站,输入几个关键词搜到几个论坛,发现好多关于雨山县治安的帖子。
一个在雨山工作的外的人发帖,一星期前的一天晚上9点左右,开车和朋友吃饭从县城开车回矿上时,经过路面积水路段,不慎溅水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身上,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他们也没有在意。
谁知车开出七八百米,被那辆面包车和另外几辆面包车团团围住,说他的车整水淋到他们的车上,要赔一辆新的车给他们!
说了半天又改口要赔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直威胁当事人凌晨3点,期间报过警,110、122去了都无济于事。
110说这不是治安案件,122说这不是交通事故,没办法协调解决!
最后是一个当事人找去的朋友解围,出八百八十八元外加给他们洗车放鞭炮挂红,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这不是车匪路霸么,这不是敲诈勒索么!
韩博越想越愤怒,暗骂出警的民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职责。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当地居然还流传一个黑社会的歌,受香港电影《古惑仔》影响,连几个中学的学生都在成立帮派。
总之,不管当地人还是外地人,尤其外地人,晚上最好不要出来,那里亡命徒很多,基本都是毒鬼,他们穷凶极恶,被他们盯上搞不好连命都会丢掉。
第509章 心腹!
很多人一听警卫局便以为是看大门的。
错!
警卫局是负责保护在贵高级干部安全的部门,以武警为主。
中央领导和国外政要来访时,省厅其他部门只拿到“银牌”,只能在外围活动。而警卫厅拿的是“金牌”,负责在近距离实施保护。
王恒在警卫局干了十三年,从一名普通武警战士(公安现役)成长为武警上尉,军事素质过硬,各项比武不是第一便是第二,执行过无数次保卫任务,训练场上洒满他的汗水,对警卫局有着很深的感情,用以单位为家来形容不为过。
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武警终究是现役部队,服役到一定年限,终究是要转业到地方工作。转业报告早递上去了,最迟今年底就要脱下武警警服,留在省城希望不大,领导批了几天假,让回凯山老家找找关系,争取转业时能安置个好工作。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妻子在凯山。
王恒移交完工作,又去训练场转了一圈,正准备回宿舍收拾行李,政治部郝干事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王恒,赶快去换身衣服,9点准时去省政法委研究室报到。”
“去政法委干什么,有警卫任务?”
副营职军官转业到地方,如果安置到公检法只能当个小民警。在其它省份或许能享受副主任科员待遇,在贵省,尤其在凯山地区,营级以下军官别想正科副科,能有份正式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这小子真不是一两点走运,郝干事回头看看身后,神神秘秘说:“不是警卫任务,是好事!上级指示特事特办,提前帮你办转业手续,直接过渡为公务员,别磨蹭了,赶紧过去。”
王恒被搞得一头雾水,将信将疑问:“郝干事,你没开玩笑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接受单位是省厅,人暂时借调到省政法委,飞黄腾达,别忘了我们这些战友。”
……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王恒很意外,刚从公大毕业进入省厅治安总队工作不久的贺小杰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上级指示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去省政法委研究室报到,谁不想去省委机关工作,关键省委机关是谁都能去的么,公大本科学历在公安系统勉强拿得出手,在人才济济的省委机关实在算不上什么。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到政法委研究室,只见一个着装整齐的武警上尉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抚膝,腰杆笔直,看上去比自己更紧张。
“二位稍等,韩主任在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他俩一个是新陵人,一个是雨山人,“韩打击”人生地不熟,连当地话都听不懂,去担任公安局长身边不能没有可信赖的人。
王恒是警卫干部,政治和军事素质过硬,完全可以信赖。
贺小杰虽然是雨山人,但刚参加工作,一毕业就分配到省厅,在雨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而且可以算“韩打击”的学生,一样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