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既想知道工资的事,更想知道新局长会不会高抬贵手,开证明批准他参加地区机关干部遴选面试。
各有各的渠道,全在打听党委会有没有开完,领导们在会上说了些什么。
刘晓彤是局里最年轻的女民警,也是最漂亮的女民警,平时负责整理材料、打印一些文件,有领导来视察或检查指导工作就摇身一变为服务员,负责端茶倒水。
新局长上任,又正在开党委会,她自然不能走。
时不时进去看看开水够不够,然后坐办公室里等,能听到支言半语,一时间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办公室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有人大半夜溜到局里,神神秘秘管她打听。
“晓彤,怎么样,韩局有没有提我们的事?”
换作别人,刘晓彤会敷衍几句。
王彬不是别人,是一起考进公安局的公务员,一起在省警校培训过,私下关系非常好,相互之间早就有爱慕之情,只是一直没捅破那层纸。
刘晓彤回头看看门外,捂住电话轻声道:“没提你们的事,只提到顾队他们,要去省城请老师,要组织事业编来局里集中培训,让他们参加公考。说能考上最好,考不上再想办法帮他们过渡。”
想调动都要找关系走后门,解决行政编制可比工作调动难多了。
王彬将信将疑:“韩局说的?”
“嗯,不光要把顾队他们调县里来,还要让机关民警下基层,正在研究在编机关民警下基层的人员名单,搞不好我也要去派出所。”
“还有呢?”
“还有副科级干部职务调整,古所调任治安大队长,钱所去西观接替古所,王所接替钱所,黄大去省厅挂职……那个武警上尉转业到我们公安局,担任督察大队副大队长。省厅治安总队小贺来我们局挂职,担任法制科副科长,调整幅度这么大,姜局脸色很难看,柳局脸色也不好。”
“支走黄天,把钱光明调西观去,让古所担任治安大队长,让王所调到城东,让老油条下基层,把老顾他们调县里去,有点意思。”
“王彬,你是说韩局接下来有更大动作?”
“手下没人他怎么动,看样子他既想收拾老油条又不太信任我们,打算用老顾他们。不过话又说回来,老顾他们一直坐冷板凳,好事轮不着,只有干活的份,没那么多乱七八糟关系,还熟悉情况,用他们最合适。”
刘晓彤禁不住问:“你就一点不失望?”
正式民警靠边站,让事业编上,王彬越想越憋屈,故作若无其事说:“已经到这个份儿上,有什么好失望的。新官上任,多多少少要解决点问题,调走不想了,就指望他能搞点钱把工资发了。”
“工资应该能解决,韩局说办公楼不盖了,要把钱用在刀刃上,还要开源节流,压缩其它开支。”
王彬一愣,由衷地说:“比老范强,是个干事的人。”
“不说了,回头给你打。”外面响起脚步声,刘晓彤急忙挂断电话。
“小刘,来,打印一下文件。”
蒋政委和路主任拿着会议记录走进办公室,神色带着几分凝重。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职务调整也好,机关干部下基层也罢,全需要政工干部做工作,他们要把领导的意图落实下去。
“好的,政委,路主任,您二位坐。”
刘晓彤接过会议记录,又跟往常一样拉来两张椅子,打字排版尤其一些措辞需要斟酌,这样方便领导指出哪里不行,哪里需要修改。
“杰明,你盯着,我先出去给黄天打个电话。”时间限定那么紧,蒋政委哪有功夫坐。
“行,我盯着。”路主任轻叹口气,坐下来指点刘晓彤该怎么打。
治安大队长黄天41岁,学历并不高,成绩也不是很显著,他何德何能去省厅挂职?
说是交流挂职,其实跟支走他没什么区别。一下子支那么远,说明韩局掌握很多他违法违纪的证据,很可能要收拾他。
在别人看来蒋正午整个一“好好先生”,其实对形势看得很通透,不想给领导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回到办公室坐了三五分钟,想好该怎么说,拿起电话拨通黄天的号码。
“黄天,我蒋正午,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党委会刚结束,韩局在会上传达了上级的指示。你运气最好,机关干部交流挂职,省厅下基层,基层去省厅,一进一出,要求对口。省厅治安总队的小贺留下来,打算让你去省厅治安总队挂职。”
“什么,让我去省厅挂职,政委,你没开玩笑吧?”
“所以说你运气好,相当于镀金,为期两年,回来肯定进局党委班子。如果能把握住机会,好好表现,再找找门路,干脆留在省厅,你说是不是?”
“政委,我去省厅,那谁来接替我?”
“老古,古向宇,韩局是二级英模,老古是一级英模,当然英模帮英模。他初来乍到,新官上任,哪能不提拔几个人。”
黄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去省厅挂职避开风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关键这么一走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现在知道怕,早干什么去?
蒋正午暗骂一句,又给他灌起迷魂汤:“黄天,你放心去,局里有什么事,我会及时跟你通气。韩局在会上说了,党政干部要交流,公安系统干部一样要交流,你是大交流,机关民警要在内部小交流。交流交流也好,总呆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
第518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哪个“一把手”上任不调整干部,姜文利上任时全县局派出所长、刑警队长、交警队长,只要有点权的几乎调整了一遍,只有古向宇和王大海没动。
政法委书记范金福兼任公安局长,他只是兼任,一直在县委办公,平时极少去公安局,也调整过十几个人职务。
像韩博这么调整的极为少见,基层所队一把手只调整几个,居然把几十名事业编民警从派出所、刑警队、交警队、看守所全调到县里,暂时编入巡警大队,集中学习。同时把许多坐办公室的民警赶到基层,填补事业编民警调走造成的人员缺口。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一些,六十多名事业编民警激动不已,一下子成了最拥护新任局长的人。
在此之前,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穿同样的警服,干同样的工作,工资比正式民警少,编制决定一切,没立功受奖机会,更不可能获得晋升。只有顾新民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立过大功,差点连命都丢了,地区公安局都知道,最后让他担任刑警四中队副中队长,还是政法委承认组织部不承认的,相当于以工代干。
这么多年,就韩博把他们当回事,想方设法帮他们解决编制,他们自然拥戴,一接到政治处下发的文件便交接工作、收拾行李去巡警大队报到。
他们积极,别人可没他们积极。
公安实行准军事化管理,在编在岗的民警没办法,只能满腹牢骚收拾行李下基层。一些在编不在岗的,尤其那些已退居二线的,不把文件当回事。
找各种理由不去,有的身体不好,有的在外地,有的说上个月工资还没发,还有人说医药费没报销。
韩博早预料到会发生这些事,先让政委和政治处主任做工作,自己则在姜文利陪同下慰问老干部,紧接着去消防大队调研,然后去慰问驻扎在雨山的武警中队。
消防大队一样是武警,至少穿武警制服,属于公安现役。
挂的是“雨山县公安局消防大队”和“武警消防雨山县中队”两个牌子,大队长是少校,正营级,既是大队长也是中队长,兵力编制只有一个中队,但兵力只有一个中队。
武警中队隶属于武警支队,他们是内卫,不归公安管,最高领导机关是武警总部。但越往基层,内卫武警越少有齐装满员的单位。一个中队不可能有一百人,只有四十多个官兵。
三个地方一转,半天时间过去了。
回局里食堂吃完饭,去巡警队看望刚报到的事业编民警,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希望他们珍惜机会、认真学习,跟几个事业编民警谈谈心,便马不停蹄赶到县委,向县委关书记和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范金福汇报工作。
“韩博同志,动作不小啊,一下子调整那么多人。”
“报告关书记,调整幅度是不小,但主要是平调,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样有利于干部成长,也是对他们负责任的一种表现。至于新干部选拔任用,不光需要时间来考察,还需要县委支持。”
派出所长调来调去,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
想提拔一个民警担任派出所长,那就涉及到行政级别,现在派出所长和教导员大多副科,那要经过县委组织部,要把干部档案从人事局转到组织部,成为县管干部。
表面上看他没麻烦组织人事部门,事实上是避开了组织人事部门,关书记此前没料到他会这么干,所以把第一次听汇报的时间定在今天下午,还琢磨着要通过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公安要在县委领导下开展工作。
好吧,你今天不需要,将来终究需要。
关书记微微点点头,不动声色说:“韩博同志,既然需要时间考察,那我们就把人事调整的事放一放,我想知道是对接下来的工作,你有什么设想,有什么好的思路?”
妥协是政治艺术。
关键你妥协太多,甚至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都作出了妥协。
虽然在雨山站稳了脚跟,基本上掌控住了大局,但手脚也因此被束缚住了,一些该清理出干部队伍的害群之马清理不掉,一些该调整职务的干部没法调整,笼罩在雨山官场的歪风邪气也刹不住。
韩博知道他非常不容易,但不想变成他一样的官员,意味深长说:“关书记,我认为磨刀不误砍柴工,想扭转全县的治安形势,必须先整顿队伍。既要加强管理,组织学习,也要想方设法解决民警的实际困难。”
“不打算搞几个专项行动?”
“饭要一口一口吃,许多事急不来的,暂时没其它打算。”
“要是有了,希望你能够提前向县委汇报,考虑到有可能造成的影响,县委要有所准备。”
“请关书记放心,也请范书记放心,雨山县公安局是雨山县人民政府的组成部门,要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开展工作。”
“好,我没什么问题了,老范,你有没有?”
“我没有。”
“今天到这儿,韩博同志,再次欢迎你来雨山工作。公安经费确实紧张,我昨晚跟继发同志研究过,想办法帮你解决一点,但主要还要你们自己想办法。”
“谢谢关书记,我知道县里也很难。”
“理解万岁,去吧,王县长好像在,抓紧时间找他签字,花钱地方太多,财政局账户上那点钱,今天在,明天就不知道在不在了。”
“再次感谢二位领导对公安工作的支持,那我就先过去找王县长化缘,过几天再来向二位领导汇报工作。”
很谦虚,很礼貌,笑起来很真诚,握手很有力。
不像一些从省级机关下来的干部盛气凌人,也不像一些年轻干部把自己搞得很老成。既有朝气又很世故,办起事来四平八稳,甚至绵里藏针,关书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关书记,我打听过,他本来有机会留在公安部机关工作的,结果主动要求回南港市公安局。在南港工作的两年里,参与和组织侦破过好几起大案。调到我们省之前,刚协助公安部禁毒局领导组织侦破一起特大贩毒案,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或许不是林书记调来的,很可能是公安部安排的。”
“有这个可能,谁让我们雨山是贩毒外流重点县。”范金福长叹口气,一脸沮丧。
关书记沉思片刻,抬头道:“他说得很清楚,磨刀不误砍柴工,正在磨刀。等磨好了就要出鞘,就要行动。”
拔出萝卜带出泥,搞不好就是一场雨山官场大地震。
范金福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进去,而是同关书记一样担心这一届领导班子能不能扛过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一旦问题严重到上级无法容忍的地步,上级必然会调整班子成员。
他想了想,冷不丁冒出:“我觉得还是应该以批评教育、治病救人为主。”
“嗯,看样子只能这么办,最好把工作做在前面,我跟青贵同志打个招呼,你们一起找个别同志谈谈,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问题,积极主动地向组织承认错误。”
……
关书记求稳,王县长则比较激进。
在申请拨款的材料上签完字,放下笔问:“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韩博回头看看身后,接过价值60万的批复,禁不住笑问道:“王县长,我不跟您交底,您是不是就不给我钱?”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干活,我凭什么给你钱?”那晚谈得很投机,办公室里又没外人,王继发说话非常随意。
“再等两个月,两个月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两个月,我的韩副县长,你就不能提前点。你知道两个月时间意味着什么,不光耽误招商引资,耽误全县的经济建设,还会有许多人民群众生命受到威胁,财产遭受损失。”
“王县长,要说急,我比您急!关键我不只是要抓他们,还要把他们送上法庭,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我要收集足够证据,要防止走漏风声,要等他们松懈下来,再组织力量统一收网,将为害雨山几年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
“两个月,开什么玩笑,抓回来再审不行?”
“不行,我不能搞出一锅夹生饭,更不能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