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记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在香港人看来,穿白衬衫的就是高级警务人员。韩博同志在副处级领导岗位干好几年,先后担任过技侦支队长、禁毒支队长、县公安局长,现在又是县委副书记。我给部里打电话请示,看能不能破格晋衔。”
拿起电话,林书记又补充道:“工作需要,特事特办,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第584章 申雨露开口了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10点多,随省厅民警小徐走进吴副厅长办公室,只见沙发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警服,办公桌上摆着一副崭新的三级警监警衔和一本警官证。
“韩博同志,恭喜!”
“吴厅长,这是?”
只听说过火箭式提拔,没听说过火箭式晋衔,而这一切居然成为现实。
作为推动者,吴副厅长很高兴,拍拍他胳膊:“经公安部政治部研究决定,特晋升你为三级警监警,授予你三级警监警衔。特事特办,破格晋衔,等案件办完,等过完春节,去北京参加晋衔培训。”
根据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及司法部联合颁布实施的《人民警察选升警衔的暂行办法》。德才表现优秀,担任一级警督期间年度考核称职,在职务等级编制警衔幅度内符合一系列条件的人民警察,才可以选升为三级警监。
条件很多,比如正处和副处级职务人员,要在省会市、人口较多治安任务重的地级市担任公安局长,任一级警督满2年、任正副处级职务时间满3年、参加工作时间满22年,或者任一级警督满6年。
又比如担任地(市)公安处(局)长、省会市(副省级建制的城市)公安局正处级副局长和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以上机关的处长,任一级警督时间满3年、任现职级时间满2年、参加工作时间满25年,或者任一级警督满6年。
专业技术职务人员要求没那么严格,但是想晋升三级警监一样没那么容易。
而且是选晋,不是符合条件就百分之百能够晋升的!
三级警监,穿白衬衫,韩博愣住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吴副厅长抬头看看挂钟上的时间,一边示意小徐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一边微笑着解释道:“都说了,特事特办。林书记亲自打电话帮你争取的,部领导对这个案子也很重视。部领导记得你,对你有印象,所以办得很顺利。这是和平时期,要是在战争年代,别说三十来岁的三级警监,三十岁的将军都会有,而且不会少。”
这就晋衔了!
妻子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她知道会很高兴,韩博有的只是压力,案子没破就晋衔,并且是破格晋衔,可见上级对这个案子有多重视,对自己的期望有多高。
要不是赃款追不回来,有脸穿这件白衬衫?有脸佩戴三级警监警衔?
他跟做梦似的,迷迷糊糊跟到楼下,爬上等候已久的小客车,直到两名随行人员打招呼才缓过神。
“吴厅长,太突然,我不符合条件,先晋衔再参加晋衔培训,这太夸张。”
“符合条件就不是破格了,我们即将进行的相当于国际警务合作,讲究身份对等。香港警队没什么正处副处,也没正厅副厅,高级警务人员好像叫什么宪委级,接下来不光是合作,甚至可能要谈判,你是关键人物,当然要跟他们对等。”
“不是有您吗?”
“有我,别开玩笑了,我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话我一样听不懂,靠你,接下来全靠你。”
要不是老婆大人和老卢在背后使劲儿,县委副书记根本不用想。
这个三级警监来得更让人啼笑皆非,居然是因为工作需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机遇?
不过机遇这东西,往往是与风险并存的。
如果赃款追不回来,这个三级警监不仅不是一个荣誉,反而会成为一个耻辱,成为一个笑柄。
韩博长叹一口气,靠在车窗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吴副厅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此刻非常激动,虽然只是晋衔,职务并没有晋升,听张副厅长说雨山扶贫工作进入一个关键时刻,而他恰恰是关键时刻中的关键人物,扶贫工作是省里的大事,那么多国家级贫困县能摘掉一顶帽子是一顶,在可预见的两三年内,他的职务也不太可能调整。
但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穿白衬衫的警察一样不是好警察!
对一个民警而言,能不能晋升三级警监,能不能穿上白衬衫,真非常重要,不只是工资待遇,更多的是荣誉。
想起自己晋衔的时候,吴副厅长感慨万千,正打算说点什么,韩博手机突然响了。
“韩处,申雨露开口了!”
韩博一愣,急忙道:“石支队,请说重点。”
石宝华和章平整整跟申雨露磨了一夜嘴皮子,用沙哑的声音说:“申雨露交代,提出来的现金全在余绍东手里,大概七千多万。因为太多,取过很多次,又没做账,具体数字她记不得。她交代余绍东把钱藏在新海市物资公司的一个仓库里,用纸箱包装的,纸箱里不光有钱还有一些书,把钱藏在书里面,既能防潮又能伪装成书籍。”
要是能找着钱,今天就不需要去香港,尽管找着的希望不大,韩博还是忍不住问:“有没有安排人过去?”
“她一开口我就让夜里赶过来支援的同志过去了,结果扑了个空。由于租的时间不长,东西运进来紧接着又运出去,仓库保安对余绍东印象深刻,说昨天上午余绍东找了一辆车,拉走十几个箱子。”
“有没有监控,知不知道车牌号?”
“仓库没有,仓库外的马路上有,王光明同志请保安辨认,初步锁定四辆车,新海市局正协助我们联系车主。”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是急不来的事。
韩博想了想,追问道:“其它情况呢,他们之间的分工,她知不知道另外几名嫌犯下落?”
“韩处,落网的几个绑匪没撒谎,确切地说戴辉死前没撒谎。在此之前,戴辉只认识郭梦辰,并不认识余绍东。郭梦辰好赌,在余绍东伙同东广籍嫌犯陈某开设的地下赌场赌博时,欠下余绍东三百多万赌债。他无力偿还,赌债利滚利变成高利贷,被余绍东逼债逼得没办法,提出开办一家皮包公司利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实施诈骗,骗一笔钱把债还掉。只要他还钱,钱怎么来的余绍东不管,于是同意宽限一段时间。”
“后来呢?”
“怎么骗地方政府,郭梦辰其实也不会,至少不擅长,他只是在一次喝酒时听人说过。那个人就是戴辉,他找到戴辉,戴辉正好缺钱,二人一拍即合,于是有了三名市的那起诈骗案。”
石宝华低头看看讯问记录,接着道:“在三名市蓝塘县实施诈骗活动时,他们结识南湖籍嫌犯向海峰,由于计划不够周密,虽然诈骗活动很成功,但骗到的钱并不多,只有一百七十多万,三人一分,郭梦辰的那份根本不管还赌债。这起诈骗余绍东没参与,只是让其在内地的同行派了几个马仔盯着他,既帮他撑场面也是担心他赖账跑路。也正是从这起诈骗中余绍东发现这是一条生财之道,提出干一票大的,他负责前期投资,甚至承诺诈骗成功,赚到大钱之后带他们去香港。对我们这些西部省份的普通人而言,几十万是一笔巨款。对长期环境在东广的戴辉等人而言,几十万根本不够花,他们既想赚大钱也想去香港,觉得余绍东有实力、有门路,于是欣然接受这个提议,开始精心策划。”
“然后呢?”
“他们注册离岸公司,在国内注册分公司,租写字楼,购置高档轿车,其实不是购置,两辆奔驰是余绍东托人从香港走私过来的二手车,然后频频出席中西部省份地方政府在东广的招商引资洽谈会和项目推介会。在此过程中,他们认识了曾亚杰。在接触过的那么多地方党政领导中,他们觉得曾亚杰最好骗,于是决定去凤仪县实施诈骗。开始进展得很顺利,他们也很相信余绍东,为了更逼真,甚至放出他们这些中国公司高管与总部人员不合的烟雾弹。后来钱不断交给财务部,也就是申雨露,而余绍东和申雨露只私下里几十万乃至几万的给,说是帮他们存入香港的一家财务公司,通过该财务公司在东广的地下钱庄转到香港。郭梦辰有海外关系,他儿子就偷渡去了国外,他越想越不放心,让他儿子去香港那家财务公司打听,结果他儿子从美国赶到香港,在香港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余绍东所说的那家财务公司。”
韩博回头看看吴副厅长,低声问:“再然后呢?”
“郭梦辰觉得上当受骗了,晚上质问余绍东,让余绍东把赌债刨去,把该他的那份儿给他。由于戴辉和向海峰不知道赌债的事,一直认为他和余绍东关系很好,他不想让戴、向二人小瞧,也就没声张,没告诉戴辉和向海峰。在余绍东眼里他就是个连马仔都不如的赌徒,曾经跪在面前磕头求饶的赌徒,根本不鸟他,更不会怕他威胁,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又给了他二十万,让他闭嘴。郭梦辰可能真怕他,晚上没声张。结果第二天下午,余绍东开车出去再也没回来。申雨露虽然是提前走的,但主要是去转移赃款,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余绍东想过河拆桥,直到余绍东打电话让她别再回凤仪,才意识到要抛弃戴辉、向海峰和郭梦辰三人。”
第585章 任重道远!
申雨露落网及开口无疑是专案组成立以来取得的最大进展!
现在可以确定余绍东手里至少有7000万赃款,可以确定向海峰、郭梦辰和已死亡的戴辉共瓜分掉600多万元,申雨露落网时身上有三张在东广办理的银行卡,卡里有300多万元。
有投资才会有回报,舍不得花钱就赚不到大钱,同样骗不到大钱。
尽管他们在凤仪县实施诈骗期间能欠就欠,能拖便拖,但为了维持这个“惊天骗局”,前前后后共花掉900多万,既有支付一些应付账款花掉的,也有拉拢腐蚀凤仪县极个别立场不坚定的干部的。
申雨露几张银行卡里的300多万已缴获,如果云里县正在进行的大搜捕行动成功,绑匪头目许奎落网,戴辉瓜分的那一小份儿也能追回来。
诈骗团伙拉拢腐蚀凤仪县干部的线索移交给省委省政府调查组,这一笔钱纪检监察部门会一分不少追回,凤仪干部队伍中那些涉嫌违纪违法的害群之马也会受到党纪国法严惩。
向海峰、郭梦辰仍下落不明,就算在短时间内成功将其抓获,及时缴获他们瓜分的赃款,追回来的也只是小头,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
关键还是余绍东,不把他手里的7000多万追回去,真无颜见江东父老。
韩博忧心忡忡,一登机便研究昨晚托香港朋友发来的香港法规。
飞行期间不能使用电子产品,凌晨睡觉前请省厅值班人员打印出来了,各种“法案”、“条例”、“指引”、“补充文件”和具有代表性的判例装满四个公文包,想真正搞懂这些法规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时不待我,韩博没那个功夫一份一份认真研究。
一目十行,只看重点,只看能适用于余绍东的,看完顺手放一边,随行的小徐负责整理,一份一份码整整齐齐。幸好坐得是商务舱,空间够大,周围也没有其他旅客。
全是英文的!
二十几个英文字母吴副厅长个个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相帮也帮不上,干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艺多不压身,在首都进修时为研读外文资料,在英语上狠下过一番功夫,甚至请妻子当老师。
拿到学位之后再也没用过,整天忙这忙那更不可能有时间出国旅游,本以为白学了,没想到居然派上用场。
韩博看得头昏脑涨,放下文件掐掐鼻梁。
小徐收整理好他刚看完的文件,忍不住问:“韩处,要是余绍东真携款逃回香港,我们有没有希望把钱追回来?”
“如果动作够快,在他把赃款兑换成港币或其它国家货币之前截获还是有希望追回来的。”
“截获到还只是有希望?”
“香港是收回了,但香港有独立的司法权和终审权,要按照香港法律办事。在打击洗钱方面香港法律主要分两个层次,第一层次主要包括1989年的《贩毒(追讨利益)条例》、1994年的《有组织及严重罪行条例》、2002年大《联合国(反恐怖主义措施)条例》等。这些是打击清洗黑线的主要武器,目的是追查、冻结和没收贩毒收益,防止毒贩清洗黑钱保留不义之财。不过也只提到追查、冻结和没收,没有归还的相应条款。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愿意协助,及时截获账款,按现有法律他们没收充公,归特区政府,不会还给我们。”
韩博深吸口气,接着道:“第二个层次是监管部门的行业指引,比如香港金融管理局的《银行业条例》、《防止清洗黑钱指引》及其《补充文件》;又比如证券及期货监察委员会的《证券业及期货条例》和《防止洗黑钱及恐怖分子筹资活动的指引》等等,同样没提到归还。”
“截获到归他们,不还给我们?”
“不是不归还,是需要协商甚至谈判,他们是国际化大都市,习惯按国际惯例行事。一些经济犯畏罪潜逃去国外,通过国际司法合作或反腐合作把嫌犯引渡回来,但涉案资金几乎不可能百分之百追回,有些国家和地区跟做生意一样要分成。”
“他们怎么能这样,香港已经回归了,特首都要中央任命。”在自己的国家,在自己的土地上,赃款居然有可能追不回来,小徐很郁闷,很不理解。
“一国两制,不是口号。”
韩博揉揉双眼,解释道:“主权问题不容置疑,但在司法上是平等的,比如01年公安部港澳办公室和香港特别行政区保安局建立的两地警方有关事宜通报机制,第一句话就是‘本着相互尊重、相互支持、互不干预对方执法活动的精神’。什么叫相互尊重,什么叫相互支持,什么叫互不干预,说白了就是平等的,相互之间没有隶属关系。换作前几年事情会好办一些,我们运气不好,东海那个大骗子把香港人惹急了,极可能出现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帮你的局面。”
余绍东胆大包天,连凤仪县人民政府都敢骗,且诈骗金额巨大。
东海市的那个嫌犯周某也不是省油的灯,跑香港去行骗,骗的全是香港上市公司大股东。
香港和内地不一样,特区政府堪称精英政府,特首原来就是大老板。
香港的社会名流,香港大老板大富豪,对特区政府乃至特区司法界影响力极大,他们要收拾姓周的,东海市局不可能把姓周的移交给他们。如果余绍东成功潜逃回香港,他们同样不会坐视香港司法机构把余绍东移交给内地。
不光他们不会同意,一些开口闭口就是维护香港法治的市民也会反对。
小徐偷看了一眼吴副厅长,嘀咕道:“逃到香港就没事,这算什么事啊!”
“谁说逃到香港就没事的?”
韩博沉思片刻,淡淡地说:“如果余绍东真潜逃回香港,通过非法途径潜逃回去的,就违反了香港的入境法规。只要他露头,香港入境处就有理由调查。非法途径潜逃往往涉嫌走私,香港海关也有理由调查。要是这两家在调查时发现赃款,那么,他又违反了香港的金融监管法规,到时候香港警务处就可以介入。要是运气够好,能来个人赃俱获,同时又能拿出足够证据证明钱是我们要追回的赃款,完全可以把这当成一起走私案办理。”
“跟走私文物一样,能一分不少追回来?”
“理论上可以,关键是证据,这笔巨款的来龙去脉,余绍东的活动轨迹,所有环节全要搞清楚。要让香港同行,其实他们态度不用担心,主要是律证司、法院和立法会的人信服。”
“现在证据够不够?”吴副厅长猛然睁开双眼,原来他根本没睡着,刚才说的全听见了。
“不够。”
韩博拍拍大腿上的文件,不无庆幸地说:“幸好申雨露开了口,她是主要经办人,现在我们可以倒查资金流向,把资金从金鹰公司转出到她和余绍东提现这一环节搞清楚,固定住证据。同时可以顺着她提供的情况往下查,追查余绍东把赃款从仓库里转移之后的去向,他是怎么逃回香港的,怎么把7000多万现金带到香港的,形成一条证据链,港方没有理由不采信,没有理由扣住不归还。”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证明那笔钱是我们的?”
“差不多,只要能证明这一点,接下来的事就能好办很多。”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不得不按他们的规矩办事。
吴副厅长暗叹一口气,又问道:“韩博同志,东海那个骗子有没有把赃款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