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厅长猜出领导的担忧,坐直接身体说:“林书记,韩博和苗文韬意见一致,他俩都认为有问题,那这四起命案应该确实存在问题。”
“看来把他放现在这个位置上是放对了。”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韩博,张副厅长故作轻松笑道:“您慧眼识珠,要不是把他先借调到厅里工作,他不会有机会研究那些案卷,也就不可能从一堆案卷中总结出规律,分析出问题。”
人才难得,挖完墙角的林书记可不想被别人挖墙角。
他取出笔记本,翻出一页简短的电话记录,戴上眼镜说:“初四下午,南云省公安厅钟厅长给我打电话,他们那儿有个比较棘手的案子,请求我们协助,想请韩博同志过去帮几天忙。”
“韩博又不是部聘专家。”
“部不部聘不就是一张聘书么,要是公安部特聘刑侦专家,我们省公安系统有好几个,出了省谁认识?韩博跟他们不一样,在公大干四年教官,期间不仅同时在北大攻读生物化学与分子化学,还三天两头往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跑,相当于半个部直机关的人。打拐,打击经济犯罪,尤其打击经济犯罪,在系统内小有名气,当年的东华税案就是他查出来的。后来又随部禁毒局领导禁毒,从江省调过来之前跑过很多省,南方几个兄弟省厅的领导没人不知道他。”
公安不同于其它政府组成部门,干部调动没那么频繁。
张副厅长没听出领导的言外之意,下意识说:“协助兄弟公安机关办案,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协助过别人,也请别人过来协助过。关键东萍出了这档子事,疑点是他发现的,现在又在督办,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啊。”
“南云的那个案子倒不是很急,早一天过去晚一天过去没多大关系,我是说韩博的职务。”
林书记凑到火机前点上烟,深吸一口,接着道:“他是公大特聘教官,在我们省内却没有其它兼职,这个问题之前没考虑到,太疏忽了。”
“您是说让韩博同志在省警校兼个职?”
“行政职务就算了,让他兼个教职,他本来就是高级职称,评个副教授应该没多大问题。相比兄弟省份的警校,我们省警校师资力量相对薄弱,让他兼个教职,一举两得。”
林书记铁了心要把韩博留住,想了想又说道:“省人才公寓好像还有几套房,警校也是高校,作为从东部沿海城市引进的人才,作为副教授,他有资格申请入住。我跟人事部门协调,其它工作你来做。”
省人才公寓距省警校不远,共有三栋18建筑,分别命名为专家楼、教授楼、博士楼,紧邻风景如画的阳西公园,是省里吸引外来人才的措施之一,也是省里首座由政府投资兴建的人才公寓。
三栋楼、六个单元,上上下下几百户,全是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精装修房。电热水器、彩电、宽带、电话、衣柜、写字桌、床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真正实现拎包入住。而那里的住户也正如楼名所彰显的一样,不是专家就是教授。
只要符合条件,既可以买也可以租住。
买有补贴,租同样有补贴。
总之,如果能搬那儿去,韩博的居住条件要比现在好,而且好很多。
领导对年轻的副处级侦查员不是一两点器重,再说这对厅里是好事,新阳山多地少,能盖房子的地方更少,省厅机关人员住房本就很紧张,他要是能搬过去,相当于让出了一套房,哪怕是一套老房子。
张副厅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林书记磕磕烟灰,接着道:“通过东萍这几起案件可以看出,刑侦部门不光要破案,还要擅于研究,擅于总结。刑侦总队的责职上写得很清楚,但是并没有落到实处,说到底,还是缺乏这方面人才。等韩博同志的工作关系调到厅里之后,在工作分工上要考虑到这一点。能搞行政的同志很多,他这样的同志很少。人尽其才,别让他管那些日常事务,让他研究研究案件,去省警校授授课,如果发生大案要案,就让他组织侦破或跟现在一样去督办。”
领导这是让年轻的副处级侦查员成为真正的事务型干部。
张副厅长忍不住问:“林书记,这么安排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春节期间,老部下李海强专门来新阳市拜过年,聊得最多的就是韩博。
林书记摆摆手,胸有成竹:“别人可能会有想法,他不会,他是真喜欢这个职业,真喜欢破案。”
第638章 动机是什么?
送走周素英和小倪,韩博在宋副局长安排的一个民警陪同下赶到东萍市公安局精神病院。
刚走的老搭档说得没错,12.28案嫌疑人的精神疾病比当年在安乐市遇到的那个更严重,对他而言几乎没有发病期这一说,整个人真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站在监室外观察了近一个小时,他要么自说自话,不仅韩博听不懂,一起过来的民警和精神病院民警都很难听懂几句,要么直挺挺的躺上铺上发呆。
一起来的民警小王试图跟他交谈,结果反而把他激怒了,大吵大闹,砸铁门,情绪彻底失控。担心他自伤自残,精神病院民警不得不用束缚带捆住他。
他父母双亡,只有三个兄弟姐妹,且经济条件都很一般。
在家给他口吃的,走失干脆不管,几乎不管不问,所以他从未接受过治疗。病情严重到如此程度,应该与缺少关爱和没接受过治疗有关。
医生只能给出诊断,其它说不出什么。
想从他这儿打开突破口,想让他回忆案发当天到底干过什么或见过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
韩博不无失落地走出监区,扶着车门问:“王鑫同志,他的口供你们当时是怎么拿到的?”
这样的人说话能信?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越想越觉得当时太过主观,王鑫愣了愣,一脸尴尬地说:“报告韩处,跟刚才差不多,几个人摁住问的。不过我们只是控制住,没干别的,真没有。”
轻易采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口供,没干别的就没责任了?
韩博暗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到第一看守所已是上午10点,苗文韬和费主任还在讯问室跟办案民警一起盘问另外三起案件的嫌疑人,其中一个嫌疑人是夜里从县局看守所转过来的。
韩博没去讯问室,直接来到监控室,坐在监视器前观看。
“你再回忆回忆,除了刚才说的那几个人,过去半年还跟哪些人接触过。”费主任不愧为新阳市局经验最丰富的预审专家,能看出他已完全打消嫌疑人的戒备心理,跟拉家常一般跟嫌疑人交流。
“费警官,我真想不起来了,我是做小生意的,每天都接触人,接触好多人。”嫌疑人愁眉苦脸,托着额头又苦思冥想起来。
……
另外两间讯问室的情况别无二致,嫌疑人努力回忆,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副局长不知什么时候走进监控室,一直站在身后,直到他开口韩博才知道他过来了。
“韩处,如果把王云海算上,这四起命案又多了一个规律。”
“所有证据指向的嫌疑人全是做小生意的。”
“他们全是做小生意的,每天都要接触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社会关系比正常上班的人复杂,所以摸排工作迟迟没进展。”宋副局长坐到韩博身边,一脸凝重。
韩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低声问:“王云海呢,有没有对他采取行动?”
“暂时没有。”
宋副局长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一片淡蓝色的烟雾,“我们是这么考虑的,如果凶手的目标是他们,想通过杀人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那么就像你和老苗昨晚分析的那样,他极可能会通过某种方式或渠道提醒我们抓错了人。”
不怕凶手动,就怕凶手不动,只要他打个电话,哪怕寄一封匿名信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如果王云海做得是其它生意,这么安排无可厚非,关键王云海所做的生意跟正在接受盘问的三名嫌疑人不同!
这么简单的事他们应该能想到,韩博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宋局,王云海店里应该有一本租借记录,能不能从租借记录上找到突破口?”
“老应安排人去看过,他确实有一个账本,不过他跟那些租书的不一样,不接受身份证抵押,只收押金。租一张VCD押金50元,少一分都不行。”
“不记名字,不留电话?”
“不用,他租出去的VCD有盒子的,盒子上电影的名字,租出去什么,收回来什么,按天计费,每天4元,不需要记客人的名字,也不需要留客人的电话。”
租出去才有租金,租出去的时间越长租金会越多,他才不会去催客人早点还呢。
韩博反应过来,想了想指着监视器:“宋局,相比他们三个,王云海接触的人应该没那么多。毕竟不是每家都有影碟机的,也不是有影碟机的人都会去租影碟的。而且12.18案距现在时间最短,他应该有一点印象。”
这个真没考虑到。
宋副局长沉吟道:“韩处,你认为我们应该传讯王云海?”
“也不能完全排除其它可能性,我们可以找个机会或创造个机会,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去他家看看,跟他谈谈。”
只有搞清楚他有没有被栽赃嫁祸,才能反过来证明之前的所有推测。
宋副局长权衡了一番,起身道:“也好,韩处,你稍坐,我去安排。”
“一起去吧,看样子这里也问不出什么。”
跟宋副局长并肩走进二楼会议室,里面跟昨晚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会议桌上的材料堆积如山,六个刑警围坐在桌前一份一份仔细研究。
墙角里的白黑板变成了一块大黑板,上面贴着几十张照片,写有一百多个名字,刑警看完一份材料便起身走到黑板前,撤下一张照片或擦掉一个名字。
这里不再是会议室,而是研判室。
正在进行的摸排行动,收集到的情况全反馈到这儿,他们交叉比对,材料上情况不全的打电话让一线民警核实,然后用排除法把摸排来的只要具有一点嫌疑的人一一排除,直到摸出真正的凶手为止。
摸底排队,许多案件就是这么破的。
韩博并不觉得意外,站在黑板前一起研究起来,宋副局长已想好该怎么对王云海采取行动,正在跟应支队打电话。
“老应,我和韩处一致认为应该对王采取行动。为确保万无一失,行动要注意方式方法。我跟文化局协调,搞一个扫黄打非的联合行动,你准备一下,借扫黄打非把情况搞清楚……”
扫黄打非,这个注意不错。
出租影碟的,能有几张影碟是正版,或许能查抄到黄色影碟。
韩博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研究黑板上的一张张照片和一个个名字,想到几个刑警采用的排除方法,不禁又回过头。
等宋副局长给市文化局领导打完电话,韩博开口道:“宋局,我发现我可能同样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我们不能因为这四起命案具体太多共同点,就武断认定是同一个或同一伙凶手所为。”
“什么意思?”宋副局长糊涂了。
“这四起命案可能有关联,同样可能不是一个人干的。用有没有同时出现在四个地方,或同时在四个案发现场附近活动过,对三名嫌疑人提供的这些人员进行排除,我觉得不够保险。”
“只要在两个地方同时出现过的就纳入嫌疑人名单?”
“我认为这样比较稳妥。”
基础工作正在做,唯一的区别只是分析研判。
破案要紧,宋副局长从善如流,转身道:“同志们,听见没有,按韩处的指示办。”
“是!”
六名刑警不约而同站起身,韩博示意他们继续工作,又同宋局一起走出会议室,来到隔壁的办公室。
继续留在那儿只会影响他们,不如过来等消息。
喝了几口水,二人又自然而然分析起凶手的作案动机。
宋副局长紧锁着眉头说:“韩处,我也算半个老刑警,见识过不少案件,也抓过不少嫌疑人,就是没遇到过这么蹊跷的案子。我越想越糊涂,既然不太可能是通过杀人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那凶手到底图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觉得杀人好玩?”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案件的凶手,犯罪动机说出来你我根本无法相信。”
“你遇到过?”
韩博放下杯子苦笑道:“我没遇到过,但我在北京进修期间研究过一些案例。比如有一个女人疑神疑鬼,怀疑和她根本没矛盾的一个邻居瞧不起她,于是对邻居下小孩痛下杀手。第一起伪装成溺亡,时隔四年又残忍杀害邻居家生的第二个小孩,案件破获后谁也不敢相信,因为她看上去很和善,平时也很好相处。”
“具体到这几起案件呢,你认为凶手是出于什么动机?”
“您真把我给问住了,我跟您一样,一点头绪没有。”
“难道真是那种变态杀人狂,流浪汉对他或对他家人做过什么,有心理阴影,控制不住,看见流浪汉就想行凶?”
真要是这样,那这个案子绝对能搬上电影。找几个老戏骨出演,好好制作一下,拍出来的效果不会比香港拍的那些悬疑片差。
但电影终究是电影,韩博不认为现实中真有这样的杀人狂,揉着大腿说:“凶手绝对有其动机,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至于是什么动机,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等摸排结束,等有了一份嫌疑人名单,再一个一个认真分析,或许能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