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发其实人不错,心直口快,非常尊敬老卢,只要是老卢的指示,他会不折不扣落实。韩博站起身,指着椅子笑道:“不用准备,坐这儿,周主任,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办公室。”
第88章 打拐行动(一)
特情反馈来一个重要消息,“哥哥嫂子”大概下午四点左右把“妹妹”送过来。
陈月红之前经手的几起全这么说的,老家一亲戚家庭困难,哥哥只好把妹妹嫁到这边来,要几千块钱不是卖妹妹,是彩礼。
婚姻法颁布施行那么多年,婚姻自由在农村并没有实现。
近亲结婚不要太多,为哥哥牺牲妹妹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一个联防队员就是结的“交门亲”,把自己妹妹嫁给人家,自己娶人家妹妹,交换,两个女人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了。
大环境如此,陈月红的说法有一定市场。
许多人明明知道有问题,仍装糊涂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个心如毒蝎的女人,在团结、柳北、柳中几个村非常受欢迎,明明是贩卖人口居然成了“媒人”,许多人主动帮她打广告,整个一专门帮助解决良庄及周边光棍个人问题的“无冕妇女主任”。
“哥哥嫂子”应该在团结桥路口下车,南面是柳下镇,北面是省道收费站,路口靠桥这一边是柳下镇交管站的砂石场和水泥预制厂,有一栋二层旧办公楼,隐蔽在楼里监视最好,要先跟柳下方面沟通。
事实上不借用人家办公楼一样要沟通。
陈月红被抓的消息一旦传开,从她手上买过媳妇的人,极可能跟那些超生户一样躲躲藏藏。
动作必须迅速,“哥哥嫂子”和陈月红一落网就要组织力量按名单解救被拐卖来的妇女,抓捕买她们的人,绝不能拖泥带水。
正准备把字送过去,他居然主动来了。
宁所长侧身看看车,羡慕地问:“小韩,这车不错,从哪儿搞的。”
“乡里支持公安工作,借我们用几天。”
“乡里有这样的车!”
柳下人自以为是“街上人”,谁都看不起,认为好东西只有他们才应该有,韩博不无得意说:“宁所,估计您好久没下乡了,乡下虽然没法跟街上比,好车多少有几辆。”
派出所就一辆旧面包车,悬挂地方牌照,人有一辆手续齐备的警车,现在又整出一辆几十万的沙漠王子。
宁所长酸溜溜地说:“小韩,这车估计是走私车,牌照都没有,只能在思岗,在我柳下开开,再远不能去。”
现在没手续不等于将来没有,现在没牌照不等于将来没牌照。
韩博跟着他走进楼里,扶着楼梯笑道:“乡里支持,局里一样支持,手续正在办,搞个公安民用专段,一个星期估计能批下来。”
挂O牌,宁所长彻底服了,推开门问:“昨天没打听到偷鱼销赃的消息,你是不是又掌握到什么新线索。”
“跟鱼塘被盗捕没关系,宁所,我没跟您开玩笑,我是为一起特大拐卖妇女儿童案来的。按全国人大常委员会《关于严惩拐卖、绑架妇女、儿童的犯罪分子的决定》和公安部相关规定,收买被拐卖、绑架的妇女、儿童案件应由买入地公安机关立案查处。现在的情况是拐卖团伙已在我掌握之中,下午要抓他们的现行。在此之前呢,他们在我良庄和你柳下有犯罪行为。我有管辖权您也有管辖权,您是前辈,您这儿又是大所,隔壁就是刑警队,由您立案侦查比较合适,我全力配合。”
打拐,开什么玩笑。
买媳妇的人是本地人,在他们意识中这不犯法,去解救老百姓会骂“吃里扒外”。再说把人解救出来,谁管她吃、管她住、管送她回家。
公安部有规定,拐卖三起以上的属特大案件,要是人贩子交代在哪个哪个省还卖了多少个,你是去救还是不救,不救结不了案,去救花了钱不一定能救成。
前几年,西江省有30多个女孩外出打工被拐骗,她们老家的县政府立即组建由公检法司及共青团妇联组成的解救小组共18个人前往闽省营救,结果只救出3个,解救小组的人挨了打。
年轻人,想立功想表现没问题,关键你搞错了方向。
宁所长接过香烟,不动声色问:“小韩,你良庄几起,我柳下几起?”
“我稍多一点,三起,丁湖一起,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柳下只有一起。”
这就好办了,宁所长抓起打电话笑道:“线索是你掌握的,案件你良庄最多,你立案查处,我配合。不过这事比较敏感,要先向局领导请示。”
“宁所,办案您比我有经验,要不这样,我们联合侦查。”
“没必要,没必要,我们配合,保证让你把人安安全全解救走。”
让你把人解救走,该怎么处理你头疼去,人骂也只会骂你这个良庄公安特派员,不会骂柳下派出所。宁所长相信局领导会作出同样决定。
不想蹚这摊浑水,不想搞得劳民伤财里外不是人,意料之中的事。
韩博摸摸下巴,提醒道:“宁所,我不光要解救被拐卖的妇女,我会严格按规定办案。”
“你想连买媳妇的人一起抓?”
“嗯。”
“哎呀,小韩,你怎么总喜欢抓我柳下人。收茧的,抓那么多,罚那么狠,跟你做朋友有压力。”
“良庄人我一样抓,不是三个,是二十八个。”
“二十八个,你,你打算把所有买媳妇的一网打尽?”
“要还欠账,要做一个了结,要震慑住所有不遵守国家法律法规试图通过歪门邪道找媳妇的人,要让买媳妇这种事在我良庄成为历史。”
这小子,疯了,他是要几十个家庭妻离子散。
他不是血气方刚,他是个官迷,为立功受奖为升职无所不用其极。
国家有规定,负有解救职责的国家工作人员接到被拐卖、绑架的妇女、儿童及其家属的解救要求或者接到其他人的举报,而对被拐卖、绑架的妇女、儿童不进行解救,造成严重后果的,要依照刑法第一百八十七条的规定处罚;情节较轻的,予以行政处分。
负有解救职责的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阻碍解救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也就是说,打拐这种事不摆到台面上没什么,一摆上台面你就要配合,至少不能拖后腿。
宁所长决定今后离他远点,至于眼前在事,向领导汇报,让局领导头疼去。
第89章 打拐行动(二)
柳下河南接长江,全长两百多公里,河上许多船闸,既是江北地区的一条重要交通河,也是一个防汛抗旱的大型水利工程。
如果碰上几十年难遇的大暴雨,所经之处的内河全往柳下河排水,然后往南排进长江。
省道沿河而建,距河堤不足20米。
砂石料主要靠水运,柳下交管站砂石场建在河堤下面,有一个简易小码头和两个土吊车,老办公楼由于地势较低,站在二楼正好能看见三岔路口,平视,不是居高临下。
楼里有人,趴在团结桥上钓鱼的是自己人,背着行李站在省道边等车的也是自己人。
宁所长很帮忙,柳下派出所几乎倾巢而出,只要“哥哥嫂子”敢把人送来,一定插翅难飞。
“韩乡长,宁所,她们来了,年轻的那个就是陈月红,中年妇女是张玉山的姐姐张玉珍,推自行车的是张玉山,接媳妇,穿挺光鲜。”
没日没夜的蹲坑终于可以结束了,安小勇有些兴奋。
三人从团结桥下来,似乎嫌三岔路口卖水果的碍事,沿省道往北走了几步,说着话翘首以盼“哥哥嫂子”到来。
宁所长沉吟道:“站在路东,车应该从南边过来。”
韩博点点头,遥望着三人说:“收费站的口子要扎紧,我要确认他们是从什么地方上车的。”
“小伍在那儿,我们一喊他就上岗。”
“谢谢。”
“又来了。”
正说着,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声:“洞幺洞幺,我洞俩,我是洞俩,听到请回答,完毕。”
“洞幺收到,洞俩请讲,完毕。”
“洞幺洞幺,小鱼全部入瓮,小鱼已全部入瓮,正组织学习,等候进一步命令,完毕。”
“稳住他们,等候命令。”
二十八个买媳妇的,一个一个抓太麻烦,警力也调配不过来。
被拐卖来的外地妇女没户籍,以乡政府名义召集他们开会,学习国家有关于户籍管理的精神,让他们能迁移的赶紧去办迁移,办不了迁移的乡里再想办法。
没户口,分不到地,上不了合作医疗。
现在户籍归警务室管,那些孩子依然没上户口的,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找村干部打个证明就能上户口。并且许多人没办结婚证,未婚先孕先生,属于计划外生育,按规定是要罚款的。
乡里重视这个情况,准备协调公安、计划生育、民政、妇联等部门统筹解决,买媳妇的人信以为真,听到广播通知就不约而同跑警务室食堂开会去了。
周正发、老王和小任坐镇,有十几个联防队员,应该不会有问题。
卡车客车一辆接着一辆从省道疾驰而过,车流量大,司机开得又快,难怪这一路段常出交通事故。
张玉山似乎蹲累了,站立起来伸展腿脚。
西装有点皱,他老姐姐抓住衣角用力往下扯,试图将衣服拉挺拉直,又从口袋里摸出草纸,帮他擦干皮鞋上的灰尘。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感觉这画面很温馨。
要是自己四十多岁没老婆,姐姐会不会急,如果处境跟张玉山差不多,她会不会帮着买老婆……
正胡思乱想,一辆大客车鸣着笛停在三岔路口,陈月红喜形于色,飞快迎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车上下来三个人,夹在中间,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怕很瘦弱的女子应该就是妹妹。大客车放下三个人走了,宁所长报车型和车身颜色等特征,通知收费站前的治安卡口把它拦下来。
离得远,看不清容貌。
不过从张玉山的反应上看,他好像对这个媳妇很满意,他姐姐更是挽着“妹妹”胳膊,嘴里不知说些什么,把人往团结桥方向死拉硬扯。
张玉山把一个纸包往陈月红手里一塞,推上自行车忙不迭去追姐姐和“媳妇”。陈月红回头看了看,把“哥哥嫂子”带到省道边的小树林里,应该是在分钱。
没必要再跟他们耗了,韩博和宁所长对视一眼,拿起对讲机喊道:“各队注意,各队注意,我洞幺,按计划行动,立即组织抓捕!”
在一楼的小单,带领柳下派出所几个联防队员,从团结桥下,沿河堤边往北摸去。
桥上钓鱼的人收杆,跟桥东边迎面而来的王燕老米一起,从张玉珍手中抢过“妹妹”,给四十好几的姐弟俩戴上手铐。
与此同时,路上的人扑向“哥哥嫂子”,情况不对,三人想往河堤边跑,结果被小单等人逮了个正着,全部放倒在草丛里,挨个反铐上。
“小勇,你坐宁所的车去查大客车,陈猛陈猛,把7号车开过来。”
韩博顾不上三个落网的人贩子,快步跑到团结桥,出示证件:“同志,我是思岗县公安局民警韩博,这位是我同事王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警察!
被拐卖的女孩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傻傻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看上去带着几分稚气,极可能未成年,王燕搂着她,慢声细语地安抚道:“别哭,别怕,我说普通话你能听懂么?我们是公安局的,你现在安全了。先跟我们去检查下身体,然后通知你家人,给他们报个平安,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她能听懂一点普通话,知道点头摇头,就是不会说,哭诉了一两分钟不知道她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现在更不是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