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博微微点点头,握着郝英良手拉家常似的说:“刚才晓蕾给我打电话,说在大使馆打杂没意思。想想是委屈她了,大学毕业就当经理,那会儿外贸比现在好做,一年给单位拿上亿订单,几千人的厂全靠她一个人。”
“后来去农基会当董事长,把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取缔的农民合作基金会搞成城市商业银行,当时多风光,县领导、市领导个个知道她。再后来去雨山,虽然没再当什么总经理董事长,但在那儿享受的是副县级待遇。”
“在同事战友看来我韩博混得不错,其实真没她混得好,在思岗、在整个南港市,包括在凯山地区,公安系统外的人大多不知道我,没听说过韩博这个名字,但认识她的人,知道她名字的人可不少,所以好多朋友开玩笑说我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郝英良嘴角动了动,他笑了,真笑了!
韩博非常清楚他更希望听到什么,接着道:“在东萍时,你下了一步闲棋,其实是臭棋。你情报工作做得不错,我底细全打听到了,照理说不该犯那个错误,可你偏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官,让那个香港人跑雨山投资旅游,想拉拢腐蚀我。”
“结果呢,那个香港人一到雨山,我老婆就发现不对劲。后来事你知道的,弄巧成拙,让我顺着那个香港人查到你表弟,跑香港去抄了你的后路。瞪我,什么意思,想知道我老婆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说你自以为是,你还不服气!很简单,旅游开发投资大、见效慢,而且相对周边几个县,雨山旅游资源、地理位置和交通等方面的优势并不明显。上亿的大项目,没正儿八经的考察,就迫不及待投资,就往雨山砸钱,还指名道姓要求我老婆出任董事长,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郝英良的手动了动,似乎在说输得心服口服。
韩博笑了笑,话锋一转:“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她心甘情愿给你打工。南非不是国内,以前那些资本在这儿没用,也只能来你这儿干。她有没有能力你最清楚,年薪没200万也得150万。”
杜茜岂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韩参赞,我们公司正在创业阶段,给不了这么高年薪。而且我们是股份制,聘请谁出任总经理,给多高的年薪要经过董事会。”
“真给不了?”
杜茜煞有介事的摇摇头,郝英良嘴角又动了动,似乎很赞同妻子的意见。
韩博长叹一口气,装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给不了就算了,不让你为难,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还偏偏喜欢当大公司高管,就当给未来的干儿子打工。不过她的在约堡的安全公司必须考虑到,至少要雇两个保安。”
“韩参赞,晓蕾的安全您尽管放心,我跟李主任说好了,已经找好两个保安。”
“住的地方呢?”
“跟我住一块,郊外的那个别墅,晓蕾去过,她应该跟您说过,下班之后我们还能一起说说话。”
“白天给你打工,晚上要陪你说话,真是黑心资本家。”
韩博给了她个白眼,嘀咕道:“原来打算让我儿子在南非上学的,我妈和她妈也会留在南非,现在不行了,留在南非也没法团圆,只能回去。”
杜茜回头看看丈夫,不甘示弱地说:“韩参赞,韩局长,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英良栽你手里一点不冤。”
“杜茜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跟他斗斗嘴,能体现出跟他相处融洽,能让丈夫安心,杜茜捋捋秀发,似笑非笑说:“韩局,您一点人情味没有,跟我家英良表面上称兄道弟,暗地里却要把我家英良赶尽杀绝。我们跟您不一样,我们有人情味。知道您整天忙着算计人,没时间顾家,没时间陪絮絮。知道两位阿姨不打算走,要跟絮絮一起留下,没想过请晓蕾来帮忙,原来准备聘请一个本地经理人的。直到晓蕾打电话说两位老爷子觉得南非治安不好,非要带絮絮回东海,我们才想到请晓蕾来帮忙的。”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着算计人啊,哪顾得上这些,能不能透露透露,又有谁要倒霉?”
郝英良的精神比刚才更足了,紧盯着韩博,显然对此很好奇。
追捕余清芳的事不再是秘密,为搞清其下落,曲盛和开普敦总领馆的同志不知道拜托过多少人代为留意,韩博不打算编瞎话,决定满足一下这对苦命鸳鸯的好奇心。
“一个女通缉犯,非法集资几个亿,携款潜逃到了南非,全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必须把她抓回去,必须把赃款追回去,这些天就忙这事。”
“抓到没有?”
“暂时没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早晚有一天会落网的。”
第794章 “摸排行动”(一)
刘心存坐在大厅里看似在玩手机,其实是在频频收发短信。
从比勒陀利亚来约翰内斯堡的路上,接到国合局的命令和西山省厅的通报,案发地公安局决定把握战机、速战速决,国合局要求警务联络组全力协助,晋临市公安局的同志正在来南非的路上。
如果飞机不延误,明天下午就能到。
等国内同行一到,韩博便要同杨公使一起约见南非国家警察总局和国际刑警组织南非国家中心局高级官员,按两国缔结的引渡条约提供案件材料尤其嫌犯资料,正式请求南非警方协助缉捕。
有引渡条约不等于就能引渡,等嫌犯落网还要去拜访南非司法部,进行磋商乃至谈判,确定法律上不存在障碍,并就赃款分成问题达成协议,南非方面才会把嫌犯交给中国。
时间长,手续繁琐,赃款能不能追回,能追回多少还两说。
韩博觉得能劝返当然劝返,决定利用接下来的24小时再拼一把,看通过办假证这条线能否查到余清芳的下落。
在国内,办假证的小广告满大街都是,想抓到伪造证件的嫌犯却没那么容易。
在南非,办假证的小广告没那么多,想找假证贩子更难。
陈伟可能知道几个,但肯定不全面。
所以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韩博打算让他主要负责行动,来的路上请示过陈大使,经陈大使同意请大使馆领事部和几个总领馆从现在开始“发动群众”,通过与使领馆同志关系不错的爱国华人华侨,收集一切关于办假证的线索。
同时请国内同行协助,立即提审前段时间落网的毒贩王海岩和“蛇头”包雨成。
王海岩可能知道的不多,作为一个专门往南非组织偷渡的“蛇头”,包雨成绝对堪称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知道的绝对不会少!
“好的,谢谢,我立即向韩参赞汇报。”
闽省公安边防的同志很给力,请求协助的电话打了还没4个小时,人家就有了回复,刘心存觉得领导不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病房里,挂断电话快步走进电梯,来到四楼敲开门,“韩参赞,老家有邮件,附了一份人员名单,老家的同志请我们尽快查收。”
“这么快?”
“用他们的话说互相帮助。”刘心存朝杜茜微微点点头,不无好奇地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郝英良一眼。
工作要紧,没那么多时间“临终关怀”。
韩博拍拍郝英良手,起身道:“郝总,我先去忙,忙完再来陪你聊天。”
这次很可能是永别,郝英良眼睛里一闪即逝过失落的表情,他不是舍不得韩博离开,而是不放心以后的事。
韩博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紧握着他手,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父母和岳父岳母他们后天从约堡机场走,送走他们之后晓蕾就直接过来帮忙。还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吴娜一直想出国玩玩却一直没机会,晓蕾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过来玩几个月,她非常愿意。”
吴娜来干什么,只有一个可能,过来给杜茜当“月嫂”。
生孩子这么大事,双方老人都不在身边,杜茜不能没人照顾。
在南非找护工倒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既不熟悉也不习惯,吴娜不一样,既是学医的,又曾去过东萍,当时跟杜茜相处融洽。
值得一提的是,郝英良落网之后杜茜找不着韩博,李晓蕾又避而不见,只能去新阳找吴娜,解铃还须系铃人,想通过吴娜联系韩博夫妇。
明知道人在哪儿,明知道电话号码,却不能说。
吴娜对杜茜既同情又内疚,在杜茜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帮过不少忙,甚至不止一次开车送杜茜去找那些曾受过郝英良恩惠的人,请他们联名向法官求情。
还有什么事比妻子生产更重要!
男儿有泪不轻弹,韩博考虑的如此周到,郝英良打心眼里感激,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杜茜,吴娜一来就是几个月,旅游签证肯定不行,工作签证又不太好申请,她电话你知道的,尽快安排人给她发一封邀请函,好让她去南非驻东海总领馆办理商务签证。”
杜茜再也恨不起来了,吟着泪水哽咽地说:“谢谢。”
“不用谢,又不是外人,我手机24小时开机,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
除了报丧还能有什么事,杜茜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流满面,梨花带雨,生怕被丈夫看见,急忙背过身装着送二人出去。
尽管由于职业的关系,接触的全是社会阴暗面,但韩博最怕的依然是生离死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电梯前,再次回头叮嘱道:“有事打电话。”
“好的,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称呼的是“你”,而不再是“您”,这或许是今天唯一的收获,韩博心情无比沉重,关上电梯问:“刘秘,哪边的消息?”
“包雨成的,他认识的假证贩子还不少。”
“意料之中的事。”
不该问的不问,刘心存更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从医院到总领馆的一路上,一句没提郝英良的事。他不提韩博要提,只是不是跟他提,走进总领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国内老领导的手机终于拨通了。
“小韩,不好意思,昨晚手机拉在客厅,刚才去厕所才听到手机响,才看到十几个未接,南非这会儿应该也是晚上,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东萍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孟卫东生怕吵醒爱人,干脆走进书房,顺手拿起打火机点上支烟。
“孟书记,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1点多,这么晚打电话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韩博一边看着刘心存刚打开的电脑,点开闽省同行发来的电子邮件,一边五味杂陈地说:“之所以这么晚给您电话,是想通报一个情况,郝英良的病术后复发,一发不可收拾,这次是真不行了。”
“不行了?”
“就这几天的事。”
“刚减至无期就保外就医,刚保外就医就不行了,真是成也癌症败也癌症。虽然他干过不少坏事,必须承认他一样做过不少好事,说不行就不行,想想还真有点惋惜。”
“惋不惋惜放一边,但从他到南非以来的所作所为上看,我们之前的追赃工作应该没什么遗漏,他看病的钱是国内的十几个老板送的,为了让杜茜和杜茜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不用为生计担忧,还在最后时刻在南非搞了个商城,如果真有钱,他没必要争分夺秒。”
“不管怎么样,总算划了个句话。”
“孟书记,我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算什么君子,别胡思乱想,你是人民警察,秉公执法难道有错。”
……
跟老领导聊了一会儿,韩博心情好了许多,推开窗户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转身拍拍手:“开始工作,刘秘,除了这份名单有没有收到其它线索。”
“这是一个华侨提供的,小徐送过来时再三叮嘱,让我们务必替人家保密。”
“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在南非开展工作本来就很困难,可不能干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韩博接过刚打印好的名单,根据名字后面的大概地址和手机号码,用笔迅速进行了一下分类,紧接着再次拿起手机,拨通陈伟的号码。
“老板,我正在办事,稍等一下,我出去接。”
“你先办事,办完再给我打。”
“也行,我这边快了。”
陈伟此刻确实很忙,刚带着四个黑人警察冲进西罗町住宅区的一个房间,“嫌犯”被反铐着双手,被责令蹲在墙角里,屋里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至少不能暴露这次“行动”是自己主使的。
按照之前的约定,陈伟先跟一个身材魁梧的警察用英语交流了几句,旋即拿起一叠伪造的工作签证申请文件,拉来一张椅子,坐到“嫌犯”面前。
“魏成光,你这次麻烦大了。看见没有,人赃俱获,路易斯警官要联系移民局。”
“陈哥,帮帮忙,帮我跟他们求求情……”
“我就是一个翻译,你这又不是小事,帮忙,求情,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似乎嫌枪别着难受,陈伟随手把枪套往腰后挪了挪。
本地警察在华人区采取行动,或办理涉及到华人的案件时,都会找有且仅有的几个华人预备役警察帮忙。
魏成光没起疑心,被警察抓了个正着,也顾不上往其它方面想,急切地哀求道:“陈哥,帮我问问他们,怎么才能高抬贵手。我有钱,不够可以去借,只要不坐牢,让我干什么都行。”
不够可以去借,让你走出这个门,保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肯定是要的,请人帮忙不可能没点表示,陈伟可没打算自己掏腰包,回头看看几个仍在翻箱倒柜的同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直言不讳地说:“我问过路易斯警官,他说放你一马不是不可以,但有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