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应该说出来的,话说出口邓局有些后悔,立马用很严肃地语气提醒道:“你别往别处想,岳国智同志一样是刑警出身,办过的大案要案不比你程疯子少,只是案子与案子不一样,侦办3.29这样的命案他不是很擅长,何况人家不光会破案还担任过南岗公安局副局长、代局长,在管理岗位上干那么多年,有领导能力。”
“邓局,我懂,我不会往别处想的。”
“其实我早想找你谈谈,你是一级英模,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我知道你程疯子是什么样的人,不会拉帮结派,不会勾心斗角,但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能影响很多人,可说许多支队民警全以你和周素英同志马首是瞻,你们带好头,带头尊敬领导,岳国智同志就能尽快站稳脚跟,就能树立起威信。”
韩博同样起得很早,虽然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但前几天无所事事睡眠太足,一点都不困。
起来之后没闲着,先妻子一起督促三个孩子吃早饭,吃完饭送他们去学校,回来的路上逛菜市场,买完菜回来又陪几位老爷子聊天。
一直聊到10点半,才接到电话,才见到老战友的徒弟钟小明。
“韩局早,嫂子早,这些水果不管我事,是王局让带的。”钟小明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韩局,但不是第一次见到李晓蕾,虽然很激动很兴奋,但不是特别紧张。
小伙子很精干,难怪程文明悉心培养。
说是打发他下基层,结果却把他塞到王解放手下。
韩博主动伸出手握了一下,正准备跟他一起上车,刚把水果交给韩妈的李晓蕾突然道:“韩博,小钟,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一起去?”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
李晓蕾下意识低头看看回来时换上的运动鞋,不无兴奋地说:“反正我又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你们出去转转。”
如果在深正,带她去办案影响显然不会好。
但这是南港,不是深正,只是帮老战友忙的,连协助都算不上。
她难得对破案感一次兴趣,韩博不想让她失望,顺手拉开车门:“行啊,上车吧。”
“小钟,没问题吧?”
“嫂子,您怎么问这个问题,您这样的贵客我们请还请不到呢。”
“好,出发吧!”
陪丈夫一起抓连小女孩都下得去手的强奸杀人犯,李晓蕾兴高采烈。
韩博的心思却不完全在案子上,车刚开出不到两公里,他冷不丁问道:“小钟,岳支什么时候调到南港的,调任刑警支队长前担任过什么职务?”
领导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钟小明愣了一下,急忙道:“岳支是东州人,四年前调过来的,当时南岗因为搞旧城改造,到处大兴土木,有几个团伙欺行霸市,垄断建材供应和土石方工程。市委王书记觉得南岗市局打击不力,就想办法把岳支从东州调过来了。”
南岗是南州区与思岗县中间的一个县级市,市委书记一般由南港市市委常委或南港市副市长兼任,市委书记对治下的治安状况不满意,调整公安局长很正常。
韩博沉吟道:“这么说王书记也是从东州调来的?”
“是的,王书记是海港人,但一直在东州工作。”
钟小明顿了顿,接着道:“听师傅说岳支最早时是搞技术的,现在是高级工程师,有痕迹技术二级鉴定资格,还是省聘刑侦专家,发表过好多文章。以前的履历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调过来之后先担任南岗市公安局副局长、代局长。可能王书记后来调走了,没能扶正。”
原来根基不稳,难怪连李佳琪提到这位支队长都不是很服气。
干刑侦不是干其它工作,如果没领导支持,又不能破几个大案,很难树立起威信。如果再遇上几个老资格的部下,想打开局面更难。
两个副支队一个是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模,一个早在八年前就享受副处级待遇,要学历有学历,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周素英还有别人所没有的人脉,市委常委中的军分区司令员不可能对她不另眼相待。
韩博真有点同情老单位的新任支队长,同时又觉得这么下去不好。
正琢磨着是不是给邓局提个醒,干部不能这么任用,该调整就调整,该流动就流动,不能因为他在南港市局工作过,常援建在南港市局担任过多年副局长,就稀里糊涂搞出个“良庄帮”,钟小明又说道:“岳支又请了一个刑侦专家,搞犯罪心理学的,我师傅去机场接了,所以他今天来不了。”
“从哪儿请的?”
“不知道,但人是从北京来的。”钟小明觉得这是病急乱投医,带着几分不屑地说:“搞什么心理特写,心理刻画,当这是拍电视剧,还读心神探呢,反正我是觉得不靠谱。”
小伙子这么认为很正常,可以说是一个普遍现象。
但很多时候,不论是传统的刑事侦查模式,还是目前越发依赖科技的现代化侦查模式,往往会暴露出一个弊端,即是对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划定无从入手,或者仅仅是通过对监控、各种技侦手段的定位来确定犯罪行为人的空间或者说物理范围。
一旦在没有监控、技侦手段运用困难的时候,就像3.29案,侦查员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动用传统的摸排手段,一家一家的查,一家一家碰运气,好在掌握嫌疑人的DNA信息,可以供侦查人员赌一赌,看能否和某人的DNA比上,成功了还好,如果摸排结束毫无线索,这起命案真可能会成为积案。
只要能破案,采用什么手段重要吗,只要合法就行!
韩博回头看看欲言又止地李晓蕾,淡淡地说:“犯罪行为与心理的分析和重建,目前还不是一门科学。在国内还停留在民间过分神化,侦查部门过分不屑的尴尬层面。许多基层刑侦部门侦查员经常问,你们能不能把犯罪嫌疑人刻画的一清二楚分毫不差?能不能将犯罪嫌疑人的形象,所在位置描述清楚以及到底谁才是凶手?问这些问题的显然是电影电视剧看多了,能做到以上这些的是神棍,不是从事犯罪心理分析的警察。”
“那他们能做什么?”李晓蕾好奇地问。
“说起来可能很简单,甚至不是很重要,但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经过很专业的训练和丰富的经验。比如和技术人员一起还原犯罪现场,技术人员负责犯罪嫌疑人外化动作的还原,他们负责的则是内心动态,这个动态包括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说简单点就是弄清楚嫌疑人为什么要犯罪;其次还可以帮侦查人员定范围,确定侦查方向。”
韩博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钟,你师傅觉得凶手与被害女孩认识,这是熟人作案,其实也是一种心理刻画,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你们也不这么认为罢了。”
“韩局,我师傅靠的经验。”
“这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不能学他,至少不能完全学他,既要通过办案积累经验,也要多学一些理论知识。”
“是!”
正聊着,手机响了。
韩博摁下通话键,举起手机问:“素英,方海龙那边有消息了?”
“韩局,你这个办法太好了,方海龙他们经过一夜的筛选实验,果然在半片树叶上成功检出精斑!现在基本可确定老程的推断能够成立,小公园是第一现场,凶手就是在小公园对小女孩实施的强奸并将其杀害的。”
大白天把被害女孩绑架到小公园没那么容易,现在的孩子多聪明,何况被害女孩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之前的摸排极可能存在遗漏。
不等韩博开口,周素英又激动地说:“他们采用的是精子检出法,虽然精斑本就微量,精子数量不太令人满意,但在反复实验后他们选择了高浓度的浸液及适当的染液,以提高精子的出检率。染色采用的是HE染色法,一般只要找到一条完整的典型精子就可以确证精斑,但他们很幸运的找到了四条!如果他们稍有不慎,在陈旧精斑的浸渍处理环节出现问题,导致精子尾部断落,只能检见精子头部,那就要与阴道滴虫,酵母菌等进行鉴别,那就没这么快了,肯定会耽误很长时间。”
不愧为主管刑事科学技术的副支队长,聊起实验方法如数家珍。
老战友越来越专业,韩博很欣慰,禁不住笑问道:“有没有比对上?”
“比对上了,刚比对上的,方海龙一直搞到五分钟前,这会儿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方海龙有多累多困可想而知。
但这不是一件小事,韩博沉吟道:“素英,遗传标记是关键,个体精液中的遗传标记应当与本人血液或唾液中的相同,从而允许不同组织器官中的检材进行比对,但你们只有从被害人体内取到的残留精液。”
“韩局,海龙是您当年手把手教出来的,特别严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会轻易出鉴定报告。他对两份检材进行过细致的比对,确认为同一人所留,同样是O型血,DNA检测结果也一致。”
“好,他敢打保票就行,你们现在可以考虑重新确定侦查方向了。”
第1048章 方向,范围!
夜幕降临,一辆接一辆轿车或警车陆续驶进刑警支队大院。
早过了下班时间,支队民警们几乎全坚守岗位,支队领导要么在省厅开会,要么在外面办案,要么在门口或会议室接待级别更高的领导。
总之,领导不发话,谁也不敢下班。
“大刘,李姐身边的那位是谁?”预审大队民警小吴看看楼下,转过身来好奇地问。
刘俊探头看了一眼,不无得意地说:“韩局的爱人李晓蕾,城市商业银行知道吧,就是她一手搞起来的。韩局没调走时她经常来支队,有一年春节值班,她在支队住好几天,跟我们一起过年。”
没有“韩打击”就没有“程疯子”,更不会有“程疯子”的“千里走单骑”。
他从北京进修回来之后指挥或参与侦办过的案件,有许多被作为经典案例来研究。不光会破案,一样会搞单位建设,南港市局在刑事技术上一直处于较高水平,他这个技术出身并重视技术的老领导功不可没。
直至今日,荣誉室里还挂着他的照片。
所以正在楼上理化室做实验的韩博,绝对是刑警支队乃至全南港公安系统的传奇人物!
中午吃饭时终于见到偶像,老家同为思岗的小吴越想越激动,又追问道:“来这儿吗?”
“那会儿这里正在装修,支队在市局,技术大队在3号院儿,就是现在的禁毒支队。”
“常局来了,大刘,常局也来了!”
“大惊小怪,常局是良庄人,韩局是从良庄出来的,他们关系好着呢。”
……
隔壁办公室里,三个女警也站在窗户边窃窃私语。
“真是深藏不露,原来‘李一刀’有这么大背景!”
“才知道,以前跟你说你不信。”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谁知道她后台这么硬。”矮个子女警看着正在楼下与李晓蕾谈笑风生的李佳琪一脸羡慕。
高个子女警没她那么多心思,一边收拾着东西等着下班,一边笑道:“她和田主任就是韩局介绍的,有一次听周支说田主任是韩局考研时的同学,原来打算留在北京大医院的,就因为她把家安到南港来了。”
“有这么硬的关系,她怎么还干法医?”
对别人而言,一旦干上技术就很难晋升。
对背景很深、后台很硬的李佳琪而言,想晋升,想不再每天跟尸体打交道,不再总是把身上搞臭哄哄的,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热衷于当领导的,李佳琪对现在的工作生活乃至家庭都很满意,要不是徐政委和周素英忙不过来,因为职业关系一向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的她才不会往领导堆儿里凑。
她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忍不住提醒道:“政委,快7点半了,您不发话谁也不敢下班。”
徐政委猛然反应过来,急忙点点头表示同意,旋即上前提议道:“邓局,韩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要不请谢主席、许市长去里面坐会儿?”
“也好。”
“谢主席,许市长,外面不是说话地方,我们进去喝口茶,边喝边等。”
“行,进去吧。”
谢主席是政协主席,之前先后担任过思岗县委书记、南港市市委宣传部长,不仅很早就认识韩博,认识李晓蕾的时间也不短,两家私交一直不错;许副市长分管经济,在工作上与韩博没什么交集,但和李晓蕾打交道的次数就多了。
现在提到南港城市商业银行,个个知道第一任董事长是李晓蕾,却极少有人知道老卢才是真正的发起人,极少有人知道良庄农民合作基金会能坚持经营那么多年,能摇身一变为城市商业银行,与许副市长的支持有很大关系。
邓局等局领导陪着两位市委常委,说说笑笑走进大会议室。
外面说话不方便,关上门许多刚才不方便问的问题就可以问了。
谢主席从李佳琪手里接过杯子,似笑非笑地问:“晓蕾,这段时间有没有给侯省长打过电话?”
“我和梁老师、和晶晶经常联系,昨晚晶晶还给我打过电话。侯厂太忙,已经很久没给他打了,打过去估计也是秘书接。不过韩博前段时间刚见过,晶晶二十好几了,自己谈了个男朋友,侯厂拉着韩博一起去见男方家长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晶晶都要成家了。”回想起当年在思岗与侯秀峰共事时的情景,谢主席感慨万千。
“是啊,我们都老了。”李晓蕾噗嗤一笑。
“晓蕾,我们老了是真的,你还年轻着呢,”许副市长指着她转身笑道:“老邓,你说说晓蕾这些年有没有变,是不是还当年那样?”
“没怎么变,我说晓蕾,你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女人的秘密,只跟嫂子说,不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