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郑燕从沙发上站起,看了眼王勃头上的湿发,说,“电吹风在我卧室的床头柜上,你自己吹一吹吧。”
“好的!”
郑燕抱着自己的睡依睡库洗澡去了,王勃则坐在女孩儿铺着格子花床单的床边用电吹风呜呜呜的吹着头发。
吹头发不需要多长时间,大概两三分钟后,王勃的一头短发就变得干爽无比。他搁下吹风,踢掉拖鞋,翻身爬上了女孩儿一米二宽的小木床。一个深呼吸,顿时,满头满脑,满腔满肺便全都是一股熟悉而又好闻的味道。
“真想沉醉在这温柔和馨香中睡他个三天三夜呀!”仰躺在郑燕床上的王勃撑手撑脚,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
郑燕是差不多快十二点的时候走进自己卧室的,上身是一件白底满天星棉质翻领睡依,下面一条同色的睡库,脸蛋红扑扑,头发湿漉漉,被一条白毛巾包在后脑勺。
“今天晚上,你就睡我的床吧。我去隔壁睡。”郑燕一边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电吹风,一边低头对王勃说。
“行。”盘腿坐在床上的王勃点了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晚安,燕子。”
郑燕拿着电吹风出去了,离开时顺手带上了卧室门。
重新躺在床上的王勃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关门声,而后便是“呜呜呜”的电吹风的鸣响。这鸣响,一直想了约莫五六分钟方才停止,之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从隔壁传来。
一切归于沉寂。
王勃拿起枕边的手机一看,十二点过五分。
他翻身下床,推开紧闭的窗子。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停了,黑夜澄澈,能够看到满天的繁星,才下过雨的空气也清新怡人。
王勃把视线拉到近处,因为楼层的关系以及附近居民楼的遮挡,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主人们已经进入了各自的梦乡。偶尔几家人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火,或近或远,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中夺目而又显眼。但大多拉着窗帘,看不真切。
毫无睡意的王勃回到床边,关掉头顶的灯火,房间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之后,他又走到窗下,一边呼吸着湿润的,带着丝丝凉意的空气,一边打量近处和远处。没有了背景灯光的夜空更加的灿烂,广袤,辽远,群星闪耀,仿佛都在向他眨眼。
这当然是他的错觉。
几分钟后,等双目适应了黑暗,原先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也变得影影绰绰。王勃能够分辨床的位置,柜子的位置,小书架的位置,以及,卧室门的位置。
一看到卧室门,王勃的心脏便猛地一跳。一种朝门走过去,并打开房门的想法刺激着他。
但脑海中同时还有另外一种让他规规矩矩去睡觉,别东想西想的念头。
这想法和念头便开始在头脑中打架,争夺对他身体的控制权。王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只有几秒钟,又感觉像过了几十分钟,打架的结果有了分晓,还是前面的想法占了上风。
于是,他开始挪动自己那双僵硬的,仿佛灌了铅的双月退,开始朝门口一步步的挪。
门终于打开了,开得几乎毫无声息,那是他起码用了20秒才开门的结果。
开了门的王勃像一道幽灵一样的闪了出去。他的双眼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靠着记忆,来到了郑燕父母的卧室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曲起的手指在黑暗中举了起码五分钟,期间是无数次深深的呼吸,感觉上,几乎整个走廊,客厅内的空气,都在他的肺泡内交换了一遍。
除了深呼吸,其他的便是犹如在走马灯照耀下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疯狂的涌动。大多都是关于女孩儿的记忆。有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的,更多的还是这辈子的,和女孩近两年的相识,相知,然后到相爱。
是的,尽管两个人都没对对方说出那句话,那三个字,但他们都爱着彼此,关心着彼此,这却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
自己,真的做好改变现状的准备了吗?
“你放弃去更高大上的北大、清华镀金,跑到c外,尽管你有千万个理由,但说到底,最核心的那个,不就是为了她么?不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最让你感到痛苦,感到自卑,感到绝望的那个遗憾么?
“咚咚咚——”在夜空中凝固了半天的右手终于敲了下去。
第1391,你要怜惜我!
放下吹风,拔了线,又关了灯,屋子里顿时成了漆黑一片。这是彻底的黑,因为没有窗户。父母将有窗户的那个房间让给了她,现在她让给了他。
郑燕仰躺在床上,拉过旁边的薄被掩在匈口。
到底有多长时间没在父母的床上睡过了呢?郑燕开始回想,但想不起来。从读小学开始,她就一个人睡了。后来间或和母亲一起睡过几次,都是他父亲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便会叫她来过来陪她。不过,当她上了中学,成为了一个大姑娘之后,即使父亲不在,母亲也不会叫她过来陪她了。
黑暗中,郑燕双目大睁的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即使不去看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也知道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沉入了甜美的梦乡。然而现在,却死活上不来睡意。脑海中各种纷繁杂芜的思绪一直蹿来蹿去,活跃得很。
“他现在睡着了吗?”咬着嘴唇的郑燕暗暗的想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床……”
勿用说,家里的住宿条件跟对方那两套装修豪华、典雅的公寓比起来,算是简陋的了。现在住的房子是八十年代末父母单位的集资房,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当初还算比较新潮的装修早已经落后于时代,家里的家具家电也又有点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从去年六月底上班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她存了整整八万块钱。她原本打算用这钱把家里的家具家电全部换一遍,但是父母都不同意,让她自己存好,要么去商圈附近买一套电梯公寓,她付首付,他们帮她交按揭。郑燕感觉父母说得在理,家里的这套老房子尽管住起来温馨舒适,周围的街坊邻居,叔叔伯伯阿姨们也都很好,知根知底,但毕竟房子太老了,而且没有电梯,终有一天会被拆迁掉的。电梯公寓才是未来的趋势。
“不过,应该不会认床吧?自己前天才换了床单,枕套和被套,都很干净呢。”郑燕翻了个身,朝着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凝神谛听,可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安安静静,针落可闻。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王勃停在楼下的宝马。
“遭了!”郑燕暗叫一声,“明天一来,整栋楼怕是都知道宝马的主人晚上在这栋楼过夜了。上次他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母亲可是恨不得全小区的人都知道家里有个开宝马的‘亲戚’。明天父母回来,那些退了休,一天到晚没事干,就晓得摆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婆大娘还不得去找自己的母亲的八卦求证一番啊?而要是母亲知道他今天晚上在家里过夜……”郑燕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头开始后悔让那家伙在家里过夜了。
“要不,把时间定到明天五点,闹钟一响,就叫他起床走人?”郑燕想到了一个降低流言蜚语的办法,“但是,五点就起床的话,那也有点……太不人道了呀!”女孩蹙起了眉头,心头不忍。
就在郑燕东想西想,“后悔不跌”,感觉她今天晚上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卧室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郑燕顿时全身一颤,不论是忧虑也好,还是后悔也罢,一时间,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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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轻轻的开了,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有,有事吗?”此时的郑燕,双手捏着拳头,几乎是牙关打颤的说。
“呃,想问一下,家里有没有手电筒?”
“手电筒?”郑燕一愣。
“呃,那个,晚上的茶水喝得有点多,深更半夜的时候,怕是会起夜。这里的房间布局我不太熟,有个手电筒,那个……方便上厕所。”王勃说着他想了半天的借口。
王勃这么一说,郑燕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写字台的抽屉里有个上五号电池的小手电,我去给你取吧。”郑燕小声的说,从门口走出,绕过王勃,朝自己的卧室走,边走边提醒身后的王勃,“你跟着我,小心点,别碰着了。”
“嗯。”王勃“嗯”了声,紧紧跟在女孩的后面。
郑燕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担心开灯刺眼,便没有开灯,摸黑朝写字台的抽屉走出。
王勃也进了房间,进房后,他用手关上了门,而且上了反锁。
“咔哒——”清脆的反锁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异常的响亮,走在她前面的女孩顿时不动,仿佛被魔法定住了似的。
“我,我给你取手电筒。”郑燕颤声道,此时的她,头脑完全一片空白,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个劲的疯跳,她一个大跨步走到自己的写字台边,迅速的拉开抽屉,摸出手电筒,“砰”的一声放在桌面上。“手,手电筒在……在桌子上,我……我去睡了。”女孩结结巴巴的说,声音犹如震动的琴弦,震颤不已。
她迈开步子,朝那个被反锁了的房门走去,刚一经过身边的男孩,便被男孩一把抱住。
“别走,燕子,求你别走……”一声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呐喊从王勃的喉咙挤了出来。
被王勃抱在怀里的郑燕全身颤抖着,像打摆子一样。她被王勃拥抱也不是第一次了,跳舞的时候,他“手把手”教自己开车的时候,都曾被眼前的男孩抱过。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此刻的拥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如果不用力的推开身前的男孩,她的人生,她的过去,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改变。
彻底!
永远!
“王勃,我……我……我怕……”女孩几乎带着哭音。
“别怕!燕子,我不会伤害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轰——
犹如一道闪光,又或者是一道惊雷,爆开过后,便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郑燕放在自己匈口的双手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你要怜惜我,我,怕痛呢!”说完,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第1392,哭泣
肆虐了近大半年的“非典”终于在五月初的时候得到了控制,即便在感染最严重的gd和京津冀几个地方,每日的新增病例也降到了个位数,而医好出院的患者,则与日俱增。至于疫情较轻的西南地区,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一例感染的新增病例了。
有鉴于此,双庆的高校在五月中旬开始陆续解除封校的禁令。c外和西政也在5月16日这天解除封闭,结束了一个多月的封校生涯。
结束封校的当天,梁娅第一时间跑到了c外王勃的公寓,打算找自己的男友诉苦,诉自己一个多月来的“相思之苦”。她也没提前告诉王勃,打算给自己的男友一个意外的惊喜。
“臭家伙,不会出去了吧?怎么大白天的关着门?”背着书包的梁娅蹦蹦跳跳的走进留学生公寓的大门,见王勃的那辆宝马停在公寓门前的小院里,但公寓门却关得严丝合缝,第一个念头便是王勃出去了,因为如果在的话,为了方便别人找他,也为了那家伙嘴里的“避嫌”,他的那个公寓门在白天的时候,通常都是敞开着。
不过,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想起来另外一个可能:
“啊,那臭家伙不会是在跟嘉慧……干坏事吧?”梁娅停住脚步,亮亮的眼睛一眯,越想越有可能。她知道,她那个老公干那种事是有点不分白天和晚上的,以前跟她和钟嘉慧,兴之所至,三人便多次在天清气朗的大白天,来那“白日那啥”的好事!
想着王勃有可能和钟嘉慧做着那事,梁娅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剧烈的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压抑了一个多月的,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渴望犹如火山一样的爆发开来。她蹑手蹑脚的绕过宝马,走上台阶,踱到门口,轻轻的从兜里摸出钥匙,把银色的钥匙一寸一寸的挤进锁孔,缓缓的旋转。
门开了,翕开了一条缝。
有声音沿着缝隙进入她的耳朵,声音熟悉,带着某种想克制但却克制不住的压抑。
“臭家伙,果然在干坏事!大白天的,也太讨厌了!”梁娅捂嘴一笑,心头涌起一股破坏别人好事的恶作剧的心理,“待会儿一定要狠狠的吓一下那两个吃独食的家伙!”
她轻轻的推门,那压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魔音一样,声声入耳。梁娅闪进房间,轻轻的关门。
就在她即将把门合上的那一刻,突然有话语挤入了那绵绵不绝,节奏感强烈的一连串闷哼之中:
“……讨厌,你人小小的,咋这么讨厌啊!啊——”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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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她只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一具空空的,没有灵魂,也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轻轻走出房间,又轻轻关上了门的她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离开,她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抱膝。台阶有些脏,但她对此视若罔闻,一屁股坐了下去。
五月初尽管还是春天的最后一个月,但是双庆却已经比较热了,大多数人都迫不及待的月兑下了春装,换上了凉爽宜人的夏装。今天的天气也十分的怡人,阳光明媚,天上有朵朵的白云,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但是对于此时的梁娅来说,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只感觉很冷,一种透彻心扉,冷如骨髓的冰寒。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台阶上坐了多久,好像几分钟,又好像几个小时。期间,有一个黑皮肤的老外似乎跟她说过什么话,但她毫无反应,也根本没去理会。脑海空空的,犹如无人问津的死海。
在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快要冻成一块亘古不变的雕像,抑或是一块千年寒冰后,梁娅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她转身瞧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房间依然紧闭着。仿佛有声音从下面的门缝中飘出,又好像没有。
梁娅用没有焦点,完全死水一潭的目光看了一眼这熟悉的房门,提起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缓缓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