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吧。”
“他去哪里,你也没问?”
“没有。”
“傻妮子,你得问呀。”
姚悦红着脸,说:“我有什么资格问。”
“他不是给你送钢笔了?你今天先谢谢人家,过两天,你再回个礼给人家,这一来一去的,不得说话,不得聊天吗?到时候你就问他去哪里读书,以后想在哪里工作。”
“工作都是分配的,他怎么知道在哪里工作。”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呢。”姚母打断姚悦的话,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道:“工作是分配的,分配的不还是人?再说了,分配工作的时候,总要考虑到本人的意向吧,他如果读的学校好,想回来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留在北京上海也可以,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你又说到哪里去了。”
“你妈我说的才是正理。这样,我批给你50块钱,你看着买样好东西。”
“不用那么多。”
“剩下的拿回来。”姚母就此决定,并道:“人我见到了,挺满意的,一会我找个地方休息会,你可以多呆一会……你妹妹也是,看看人家学校怎么估分的,晚上咱们赶最后一班车回去。”
姚悦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连忙说好。
姚母又转悠了一会,找了个空的教室坐进去,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揉腿揉胳膊。
姚悦留在教室跟前,听杨锐和鸿锐班的学生们讨论估分问题。
姚乐早就钻到了人群中,像是土著似的,竖起了耳朵。
“李学工485分了,那不是快500分了,有没有这么高啊!”学生们自动忽略杨锐的650分,从第二名的李学工看起。
李学工一直是个老黄牛似的学习者,用大众观点,就是死读书的呆子。不过,杨锐倒是挺喜欢这个书呆子的,至少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把握住了手里的所有资源。
富二代或官二代自然是不屑于做书呆子的,可在西堡中学这样的地方,有书读的时候,你不整个人扑上去读,又有什么前途可言。等到中学毕业,读不了书的孩子想过点好日子,付出的将是十倍百倍的代价,即使是杨锐这样的乡党委书记的儿子,最多也就是混入县乡一级的公务员队伍,期盼20年以后能提一个正科罢了。
而在这个时代,大学生毕业三年就正科的汗牛充栋,尤其是那些读了好大学,又分配到中央和省级机关工作的学生,20年做到正处级是稳稳当当,实职正处也不困难。无心仕途的书呆子同样深受宠爱,无论是走学界路线还是商界路线,都会比其他人顺利和轻松许多。
李学工往下,是一水的460分,450分,440分……低的也都超过了300分,而且超过350分的人为数不少。
相对去年的成绩,参加锐学组的学生,成绩提高了150分以上,相当于普通学生多考了两门课都不止。
这样的分数,自然令众人兴奋不已,但也不免引起疑惑。
“今年重点分数线,真的会是415分?”看着杨锐写在黑板上的大大的数字,不少人都显的患得患失。
这个分数,意味着李学工以下,将有十几二十个人过线,也就是鸿锐班三分之一的学生达到重点线,对于西堡中学的学生们来说,这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除此以外,375的二本线和355的大专线,与去年的区别也不大,甚至还稍稍降低了一些,对此,考了高分的学生,总是又高兴又害怕。
正在杨锐与他们讨论的时间,赵丹年拉着刘康等人,来到了鸿锐班的教室。
在众人的目光下,赵丹年咳嗽一声,道:“情况我了解了,这个志愿的报考呢,还是以同学们自己的意见为主,不会有人卡你们的志愿表,这一点请放心,刘康老师之前也是为大家好,说话太着急,说的不够清楚,刘老师……”
刘康是初中部的数学老师,自诩人才优秀,但在杨锐做的学生对老师的评价表上,刘康排名靠后,这让他对杨锐始终没什么好脸色。
这一次争论,也是有学生在小食堂里问起了其他老师意见,刘康插嘴造成的。
不过,正如刘康本人所言,报考志愿对学生们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校长赵丹年也不能光顾及着他的脸面。
在办公室里,刘康已经受了教训,此时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道:“我是来给大家说明情况的,我当时说话呢,有点欠考虑,志愿表不会经过我手,所以,我也不能卡住大家的志愿表,这一点,请大家放心……但是,我还是要说,报考志愿一定要谨慎,不能好高骛远……”
刘康说着抬起头来,看到黑板上写着的重点线:415分,顿时像是炸毛的公鸡丝的,扬起了脖子,喊道:“看看,看看,415分的重点线,咱们西堡中学要考十几个重点生了,您觉得是真的吗?赵校长?他哄你们玩呢!”
赵丹年稍微迟疑了一下,转瞬即道:“报考志愿的事,我们高考前也是讨论过的,而且平衡过志愿,当时的数字……也是考虑过现在的情况的。”
赵丹年在做平衡志愿的时候,并没有深谈重点志愿的问题,现在也有点答不上来。
刘康见他语气不肯定,笑道:“您开玩笑吧,咱们学校考十几个重点?”
杨锐看他越说越来劲,其他学生也受到了影响,不乐意了,站出来道:“刘老师,请问,您读过大学吗?”
“读……我见的学生多了,不用读大学,也知道你们分数线做的不对……”
“我换一个问法好了,那您考过大学吗?”
周围传来一阵哧哧的笑声,除了学生,笑声最多的反而是随后而来的老师们。
“我……”刘康说不出话了,他还年轻,自然是考过大学的,只是大学的竞争如此的激烈,即使是有资格教初中生的乡镇教师,也不容易考上,连续落榜以后,刘康也就绝了考大学的心思。
而现在,看到这么多学生考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分数,刘康心里却是憋了一口气。
“今年的分数线,不可能这么低。”刘康不与杨锐争辩,斩钉截铁的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想怎么报就怎么报,到时候滑档了,别来学校哭鼻子。”
“如果分数线就是这么低,同学们因此浪费了机会,你又怎么说。”
“我能怎么办,这三两肉丢给你煮汤好了。”刘康一副光棍姿态。
赵丹年使劲咳嗽一声,低声道:“胡说什么呢,为人师表的,说话注意一点。”
转头,他又对杨锐道:“刘老师说话有点随意啊,不过,咱们估分报考,的确应该谨慎一点,我看,要不就等等看一中和三中预估的分数线,让打听分数的人打电话回来。”
杨锐淡然点头,点了何成的名,道:“你去给史贵发电报,让他和打听分数的同学汇合,然后打电话回来,尽量今天下午,就把消息传回来。”
……
242.第242章 差别
何成去山下拍了电报,再返回西堡中学,远远的就听见刘康又在宣传他的理论。
“你们还年轻,不知道工作有多重要,光想着往高里报。报的高了,那考上了当然好,考不上呢?明年再考一年?要是题更难了,分更高了呢?你们真想当老红军?要我说,甭管本科大专的,考个大中专回家都好过滑档。”不得不承认,刘康的话也有一定的道题,只是更加的保守。
但在80年代,这种保守是非常有市场的。
正如刘康所言,刚刚开始了六年的高考,无论是难度还是录取分数,都处于飘忽不定的状态,别说积极冲击好学校了,保守报考普通学校,滑档的仍然比比皆是,以至于有人今年差三分,明年差五分,如此反复,无有穷尽,进而变成了连考六七八年的老红军。.
但是,同样的问题落在杨锐眼中,产生的判断却是完全相反的。
既然报考普通学校,仍然有分数骤然升高,以至于滑档的危险,那么,有层次性的报考,并伴随积极进取的报考策略,风险并不会明显升高。
当然,这是一个整体分析。
具体到个体,总是会有人害怕和担心,想着是否放弃更好的学校,先考上大学再说。
这在80年代很普遍,普通学校的老师对报考也没有什么了解,最多只知道本省的大学好坏,到填志愿表的时候,只能以谨慎为主。
也就是杨锐这样的,不止鼓励高报,还敢憋着劲儿跳线。
他积累了大量的威信,学生们自然会更相信他,刘康费劲唇舌,也没有说服一个学生,倒是来学校的家长,似乎被他说服了,有几个人围住他,问了起来。
刘康找到了存在感,说的更加欢快:“报考学校,得优先报考省内的学校,知道为什么?省内的学校分数比外省的分数低,不是因为学校不好,是因为名额多,这是给咱们省内学生的优惠,不用就太吃亏了……”
“省外的学校,不是也有分数低的。”某家长稍微看过些资料。
刘康笑道:“但你不知道是哪所学校低啊,就我说的,省外的学校名额少,去年报的人少,它分低了,今年报的人多了,它分呼啦一下就上来了,那你怎么办?”
“咱们省内的学校,好像也有这种的。”
“碰上是命不好,总比报省外的遇到的少,高考么,指望着所有人都读大学,不可能。你们不要看这里挂着重本班普本班的牌子,好像孩子就能读重本读普本了,要说一个两个聪明的,我信,一个班几十个人都读重本普本了,那像什么话?说给你们听,你们信吗?”
“这次分数是挺高的。”
“那是普遍高。”刘康肯定的道:“越是这样,你们越要小心注意,知道吗?”
何成今年考的也不错,目前还处在兴奋期,结果听到刘康的理论,心情大坏,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对杨锐小声道:“电报拍了。”
“行,等电话就行了。”杨锐微微点头。
“那个……”何成没走,又问道:“刘老师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今年会不会是普遍分数都高?”
“总之,志愿表先不要填,他说就他说,咱们等一中的分数线评估出来,再决定。”杨锐表面上不动声色,脑袋里也在考虑应对措施。
他知道83年的分数线,再加上个人判断,才敢玩跳线。
刘康却是以西堡中学为基础,再加上个人认识给出的分数线,自然是不靠谱之极。相比之下,平江一中等学校之所以能预估分数线,而且得到大家的认可,主要是他们学校能考大学的学生够多,以自己的学生分数判断分数线,相对准确。
但是,如果平江一中判断的分数线,和自己记忆中的产生冲突了怎么办?
以谁为主?杨锐必须想清楚这个问题。
他脑海中记忆的分数线此次是否准确很难说,按说是相差不大的,但在此时,也不能100%的确信。
再者,平江一中的老师的判断,同样有可能出差错。
两者冲突的话……
杨锐光想不说,反正志愿表没填,至于有人是否会被刘康说服,以至于等都不等,一定要将志愿表填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杨锐也没有大包大揽的必要,高考是自己的事,除了学校以外,考生还要考虑个人因素,比如说,隔壁家的大舅子在邻省,为了可能的照顾,考生就会优先报考邻省,而非教学质量更好的学校。
这种个性化的要求是高考志愿表存在的理由,否则,也用不着报考志愿了,统统分配更简单。
赵丹年却有想法,听刘康说的多了,或者声音大了,就会让他注意一点。
他的心情挺矛盾的,一方面,他希望学生们都考好学校,这会让西堡中学的名气更大,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学生们保守报考,以上大学为基础,因为对西堡中学来说,考上大学的学生人数是最重要的。
这样等到下午,开始有相信刘康的学生家长,反过来劝说学生:“要不就考个师范好了,我看师范也挺好的,不要学费不说,每个月还给工资,分也低。”
“分低就是因为不好,要不然,凭啥分低呢?”刘珊很有责任感的走上前去,反驳学生家长。
家长不乐意了,说:“怎么就分低的学校就不好了,我看师范学校就挺好的,刘老师不就是师范毕业的?”
刘康听前一截挺高兴,听到后面,不由面露尴尬,他和师范大学的学生,区别还是极大的。这年月,也没有师范大学的学生会到镇上来,地区城市的好学校都安排不完呢。
刘珊撇撇嘴,却道:“要是师范学出来,就刘老师这样,您愿意?”
对面的家长顿时僵住了。
相比当农民,在镇里做老师自然是极好的工作,但大学生还回镇上来,没有哪个家长受得了这个。
当然,师范大学的毕业,总归是不会分到镇上来的,家长却不得不有担心。
这位也是个实诚的,期期艾艾的想了半天,说:“我们家里供个大学生不容易,孩子妈每天早上5点钟起来就喂猪割草的,他姐也不读书了,就在家里帮我种地,干的活比我还多,说给她找个婆家,她也不去,说要等妹妹读了大学,再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这要是再回了镇上,我们挂不住这个脸……”
不等他说完,许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等她的声调起来,又有几个学生淅淅沥沥的抽泣了。
杨锐喟叹一声,短短的一句话,背后是无限的唏嘘和心酸。
许静复读两年了,今年是第三次高考,如果不是加入鸿锐班的关系,身为班级第二名的她能否考上大中专依旧难说。即使如此,她仍然是西堡镇附近十里八乡,最有机会考上大学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