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科固然令人激动,可麻烦也不少。缺少系统的书籍就是一个大问题,杨锐找不到前人总结性的结论,就只能零敲碎打的读期刊,了解现在人的研究进度。
这是很琐碎的工作,有没有脑海里的书籍都要做,可以说是确定研究方向前的必要工作。
钟志文不自然的回到位置上,用看流星的表情看着杨锐。
高考状元和SCI文章,这两者和谐统一在北大是很正常的,但在中学时期,就同时做这么两件事,委实让人难以想象。
到晚饭时间,杨锐才将笔记收起来,招呼刘珊去食堂吃饭。
钟志文亦步亦趋的跟在杨锐后面。
“有啥说啥,跟着我是几个意思?”杨锐出门站定,问钟志文。
钟志文讪笑两声:“没啥意思,不,就一个意思,我想请你参加我们的科研组。”
“你们的科研组?我是生物科学专业的,和你们植物系不搭界吧。”
“怎么不搭界,大家都是生物系的嘛,而且,你和富教授的研究方向也是一样。”钟志文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觉得挺怪的,可说出来却是挺顺的。
杨锐笑笑:“你说了算吗?”
“算。你拿期刊去见富教授,他肯定高兴。”钟志文心说能不高兴吗?我这样的大四生都被抓差了,要是突然冒出一个能写SCI文章的新生,一用能用四年,富教授估计得乐疯了。
杨锐不置可否的道:“我们准备去食堂吃饭,正好有段路,你给我说说你们科研组的情况。”
“好好好。”钟志文连声答应,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们科研组是去年成立的,目前有6个人,富教授的副手是位助教,今年刚刚加入,除了我以外,还有一名研究生,两名本科生。”
一名大老板,一名小老板,研究生是大工,本科生是小工。
杨锐翻译了一遍,说:“人手挺齐整的啊。助教和研究生的水平怎么样?”
“一般吧。助教是去年留校的,研究生也就是二年级。”钟志文忍住了没抱怨。
杨锐“哦”的一声,道:“就是说,助教和研究生都处于学习阶段。”
科研本身就是学习的过程,不过,学习和学习是有差的。比如富教授,学习之余写篇读后感,也能发表在SCI期刊上,说明人家已经学到了该领域的前沿,自学状态良好。而刚入职的助教和二年级的研究生,大部分连已有的知识都没有学习完毕,等于还处于科研积累阶段,水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钟志文默默点头,道:“富教授有时候会给我们开小灶,助教和研究生都旁听的。”
“哦,那富教授的研究进度呢?他做到哪了。”
“我们最近在做条斑紫菜色彩变异型的基因分析,就是先做杂交,再根据第二代的丝状体和叶状体上发现的色彩型和频率进行基因分析……”
杨锐听的昏昏欲睡,心想:好无聊的研究,果然是个没野心的副教授啊。
钟志文却说的颇为振奋,并道:“我们现在已经弄清了自然突变型的红色型和绿色型,受到单隐性基因支配的问题,接下来进行和野生型的杂交实验……”
“食堂到了。”杨锐心想,总算走到了。
钟志文微笑说:“那就一起吃饭吧,我好多东西还没说呢。”
“下次吧,太浪费你时间了。”
“不浪费不浪费……”
“钟师兄。”杨锐再次打断他,笑道:“我估计没时间参与你们的科研组了。”
钟志文失望的问:“为什么呀?”
“我这个人心急,这杂交来杂交去的,我没耐心。”杨锐笑着解释,转身窜进了食堂。
等钟志文再抬头,前方已经被茫茫多的学生给挤断了。
277.第277章 科研猿的进化之路
“科学组不是挺好的吗?还有教授带队,应该能学不少东西吧。”刘珊虽然佩服杨锐,还是觉得大学教授应该更厉害,不由问起了杨锐。
“是副教授。”杨锐订正了一遍。
“有什么区别?”
“科研组这种东西,加入了就不好退出了,除非科研组解散,或者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你不可能说辞职就辞职的,如果退出了科研组,再想加入别的科研组,那就更难了,所以最一开始,就要选一个好的科研组,明白吗?”
“富教授的科研组不好吗?你也没见到啊。”
杨锐听茬了,解释道:“虽然不能说副教授的科研组就比正教授的差,但就经费来说,副教授很难拿到正教授的数额。实际上,一名副教授如果能申请到正教授水平的经费,没几年也就该升正教授了。这就像是考公务员,进的是省级机关还是市级机关的区别一样。”
“省级机关和市级机关有什么区别?”刘珊显然也不擅长这个。
杨锐失笑:“总而言之,中国人还是讲究级别的,咱们刚进学校,没必要急匆匆的加入什么团体,充分了解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刘珊似懂非懂的点头,一会儿问:“自行车协会没关系吧?”
“没关系……”
“那我就加入自行车协会好了,反正也没人要我加入科研组。”
“如果以后不想搞科研的话,科研组不加也罢。这东西很耗精力和时间的,像是刚才那个大四的男生,临毕业了也没时间找工作,如果到时帮忙的话还好,导师要是不帮忙,或者没能力帮忙,分配的时候就要抓瞎了。”
可怜的钟志文,连名字都没被杨锐记住。
尽管杨锐说了一大串,刘珊却没怎么仔细听,反而问:“那你以后是不是会搞科研?”
“大概会吧。”
刘珊撅撅嘴,不说话了。
杨锐兀自不觉,继续道:“我当初选生物专业,就是因为比较喜欢这方面。你在对外经贸大学,专业就不是科研,而应该是实务,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找些对外贸易的事让你帮忙做,很能积攒经验的。”
刘珊忽而高兴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恩,你要什么菜?”两人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前面。
刘珊突然有点羞涩,低声道:“什么都行。”
“那就红烧肉,焖肉,炒茄子和西红柿鸡蛋。师傅,麻烦了。”杨锐差不多将荤菜给点了一遍。
打菜的师傅收了票,给杨锐打了满满的四碗菜,笑道:“小伙子,悠着点来,吃了上顿没下顿,可要是要搞坏身体的。”
显然,他是把杨锐当做带女生来食堂装大款的学生了,或许是看杨锐长的帅气,才特意提醒了一句。
这位师傅却不知道,杨锐不是装大款,是真的大款。
刘珊知道,掩嘴笑了笑,从杨锐手里接过盘子,说:“你去打米饭,我来端菜。”
说着,刘珊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即使是很宽松的裤子,也不时的显示出轮廓。
杨锐看看周围,似乎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自己,其他男生不是注意着面前的食物,就是旁若无人的谈论着政治和文学。
真是单纯的年代呢。
或者,是一群伪装单纯的家伙?
杨锐也辩驳不清了。
……
虽然没有加入钟志文的科研组,但在课堂上,杨锐仍然是竭尽全力的表现,这也让他的学习进度迅速的超过旁人。
当然,任何一门课,总是不免会有其他学霸出现,抢占了不少的关注,但就各门功课的平均水平来说,杨锐还是无愧于状元之名。
他比他的同学要多读了好些年书,回到现在,身体和思维活跃程度也重返19岁的年纪,顿时觉得智力水平也被拔高了似的。
事实上,更快的反应速度和更好的记忆能力,本身就代表着智力水平的提高。
杨锐也慢慢安心下来。
上大学以前,总觉得北大学生会有什么魔力似的,或许是聪敏过人,或许是三头六臂,如今看来,三头六臂是没有的,聪敏大约是有的,过人却不一定了。
假如要说有什么共性的话,那就是人人刻苦。别看有的人白天又闹又玩的,到了晚上,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们更是要把白天的损失给补充回来。
比如看似自由散漫的董志成,每天必拿一本文学名著,连上课都好像在看课外书,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他眼睛瞅着文学名著,耳朵竖着听讲,而手里书页,半天都不会去翻一下。
最刻苦的则是侯兵,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五点半开始自习,一整天都忙忙碌碌,到9点准时卧床,9点半发出均匀的呼声。
能在宿舍这种地方提前两个小时睡觉,而且睡熟的,本身就是一种技能,当然,也可能是侯兵累坏了,以至于挨到枕头就睡。
杨锐不能保证自己的智力高于所有人,只好学习舍友们的努力精神,半个月坚持下来,果断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
毕竟,大家都还处于大一阶段,许多基础课还是就着高中的基础在讲,杨锐在专业方面不知超脱了几代,用不着特意表现,都会在课程上表现出超过同龄人的学习水平,何况他还比普通学生刻苦一些。
只交了两次作业,教基础生物的唐集中教授就注意到了杨锐。
北大生物系是非常牛气的院系,创建于1925年,是中国最早创立的生物专业。当然,时间早不是牛的理由,牛的主营是它在建国以后,合并吸收了北大燕大和清华三所大学的生物学精英,由此一跃成为中国第一的生物专业。
到了1983年,30年前的合并红利虽然消耗的差不多了,但北大生物系的底蕴还是留了下来,具体表现就是本科生的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均有教授主讲。
这是非常夸张和令人艳慕的,虽然在恢复高考之初,愿意给本科生授课的教授非常多,但在全系统教授授课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两名大师授业,其实就已经幸福在云端了。
以大师启蒙的好处,说之不尽。幼儿时期有资格接受大师启蒙的普通人少之又少,但当一个人步入大学的时候,其实正是重塑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再启蒙时期,大师授业,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就一名科研猿来说,这几乎是它进化成人的必由之路。
向前一步是科学家,向后一步是科研民工,学界的金字塔,远比商界和政界来的残酷。
教基础生物的唐集中教授,算得上是半个大师。就国内的生物学研究来说,唐集中可以说是达到了顶峰,历届的生物重点工程,年逾50的唐集中也总是有份参与。
但是,自80年代以来,生物学正在飞速的发展,对经费、仪器和效率的要求节节攀升,譬如正开展的如火如荼的全基因组测序,给一只果蝇做全基因组测序,启动资金就要数百万美元之多,作为国内生物界大牛,但尚未进化到大的唐集中教授,就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当然,他还是竭力申请了近百万元的经费,重组自己的实验室,力图参与明年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建设计划。
尽管科研工作很忙,唐集中还是很用心于日常的教育工作,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除此以外,唐集中和其他教授一样,也有拉壮丁的习惯。
在这方面,唐集中的主要目标是大四和大三的学生,每年的新生季,也都是教授们寻找补充兵的季节。
杨锐是唯一一个被叫到办公室的大一新生。
不似交头接耳的大四生,谁都不认识的杨锐默默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红色的大张写字台,垒着四五叠的资料,却又倒塌了一半,像是年久失修的城墙。
窗的两边都是书架,不到一人的高度,就用三合板和木条订起来,歪歪斜斜的,毛刺乱炸,粗糙的像是民工的脚手架。
“看来,科研经费还是不够用呢。”杨锐暗自嘀咕一声,如果是有钱的教授的话,书桌可以混乱,怎么都会买一个过得去的书架吧。
穷教授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称谓。助教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讲师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副教授也可以穷,因为在给教授打工,如果教授也穷的话,团队可就没有希望了。
没有钱搞科研,就像穷人盖房子一样,你可以用少少的钱和多多的聪明才智盖一个充满意境的篱笆小屋,但你不可能在没钱的情况下弄出亭台水榭和琼楼玉宇。
不谈一个实验室的设备和基建成本在极端情况下,研究员可以趁着深夜借用别人家的,但做实验,你最起码得买得起材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