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也不错。”
“你留在北京没问题的,那你以后不也是土著了。”小白牙笑了,眉毛都飞扬了起来。
清华的考试结束的要早几天时间,于是,没有了考试威胁的小白牙,趁着回家钱的时光,天天约杨锐出来聊天瞎逛,只觉得每天都是快乐的,笑也多了几倍。
这样的笑容,落在胥岸青眼里,又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惆怅。
“回去吧。”胥岸青说。
朱家豪讶然,问:“不警告了?”
“没劲。”胥岸青再瞅一眼言笑殷殷的小白牙和杨锐,立刻就往回走。
……
十六号,大一新生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北大的校园迅速从热闹转为冷清。
距离过年已经很近了,而就现在的交通条件,回家将是一场漫漫征途,除了一些不准备回家的学生以外,想赶上年节,就得快点出发。
杨锐打了几通电话,通过捷利康的关系,买到了十几张回乡的卧铺票。就目前的公路条件,出远门的唯一方式,其实就是火车,即使是有条件做飞机的人,除非是从大城市到大城市,否则也无法做到点对点的到达。
捷利康作为外资公司,它的主要优势就是有数不清的外汇,而且是想付给谁就付给谁。
在需要的时候,运输一车的烟叶,捷利康也可以支付外汇,而即使是铁老大,瞅着绿色的美元,也会走不动道的。
杨锐作为第二大股东,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捷利康在中国区的待遇,要求定下几张卧铺票更是容易。
除了锐学组的成员以外,杨锐还帮汪颖、赵平川等人准备了卧铺票。
他们都是杨锐准备发展的锐学组成员,也是杨锐第一次向他们展示锐学组的好处。
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特别是当景存诚派了儿子,开着两辆卡车来帮杨锐等人搬运行李的时候,效果更是飙升到了巅峰。
80年代人除了有熟人能开单位的车来帮忙的,出租车的价格是高的离谱的。北京市内的出租车使用的还是奔驰和皇冠一类的车型,打一次车上百块是很正常的,除了外国友人能用得起,普通人根本没有用车的概念。
但是,在这个拉杆箱都少见的年代,有辆车帮忙运行李的方便,却又是超出想象的。
站在卡车后斗,看着底下的同学扛着大包小包,等公交车,挤公交车,扒公交车,自有一股酸爽默默的在心间流淌。
……
371.第371章 热烈欢迎
放假回家能坐卧铺,令锐学组的学生无比的兴奋。
80年代的火车运力本来就是极紧张的,平常时分,在一节额定100多人的车厢里塞上五六百人都属正常,临近春节的高峰期,想买硬座都要提前几天排队,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运气。
王国华一马当先的登上硬卧车厢,见车厢里都是一铺一人,顿时乐的不行,大呼小叫的喊人打牌,且道:“今天一定要玩个通宵,睡觉的是王八蛋。”
刘珊立刻瞪他一眼,道:“你想打牌也不能影响别人休息,车厢里除了咱们,还有别的乘客。”
“喜欢可以一起来打牌呀。”王国华嬉皮笑脸的说:“这么宽敞的车厢,不利用起来多浪费呀,你看看那边的硬座车厢,人山人海的像是装活猪一样,咱们这里还有空打牌,你也不说享受一下。”
许静用手在鼻前扇扇风:“臭都臭死了还打牌,不如蒙头睡一觉。”
“你以为被子就干净了?我上次还看见一人用被子擦脚擤鼻涕……”王国华接着特意指出说:“先擦脚,后擤鼻涕。”
许静被恶心的不行,不等他说,何成先怒了:“再说不打牌了,胃都难受了。”
“别介别介,咱不说了,来,赌资送你。”王国华高兴的拿出扑克牌来丢在床上,又掏出一口袋的钢,都是一分两分的,间中还有大颗五分的,被王国华在裤子上擦了擦,又揣了回去。
扑克牌看起来就很旧了,背面的图案都被磨花了,若是记性好的,看过两遍,大概连牌面是什么都能记住。
不过,现在就是这样的条件了,一副扑克牌还要五分钱呢,谁也做不到旧了就换。就现在的评价体系,扑克牌掉的角少于两个的,都算是好牌,实在掉的角太多的话,就把所有扑克牌的角折去,对付着还能玩一阵子。
何成和曹宝明熟练的拿了两毛钱的钢,和王国华蜷腿坐在了床上,准备开战,苏毅和黄仁帮女生放好了东西,也站到了边上,安心观战,不一会的功夫,半节车厢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或者打或者看或者聊,玩的不亦乐乎。
李学工的性格偏软,有点担心的道:“玩牌怎么还拿钱出来了,万一有乘警过来呢?”
“乘警过来了就一块玩。”最早加入学生战团的是位个体户老板,这阵子叼着烟,腰里系着条漂亮的金属扣皮带,颇有点土豪的味道。
李学工毕竟是个学生,见他这么说,也就把头缩回去了。
杨锐听见了,想想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掏了一盒烟出来,拆开发给周围观战的人,随口聊上些闲话,又让王国华等人声音小点,接着,再请铺位在门口的几位帮忙盯一下。
80年代的中国人既矜持,又现实,烟酒是让关系融洽的最好的催化剂,即使是从不认识的人,发一支烟,喝一杯酒,就能勾肩搭背的变成好朋友。
当然,一般人是舍不得递烟送酒的,像杨锐这样,一下子散出一盒的散烟法,往往只在政府机关出现,不会在列车里浪费的。
腰里系着漂亮金属皮带的个体户向杨锐翘了翘大拇指,接了一根烟,云里雾里的抽了起来。
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变的烟雾缭绕,人声却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车开动不久,乘警和列车员路过,果然有看客提前通风报信,大家将钢往怀里一揣,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如今的火车时速连60公里都达不到,出了北京没多远,时速就要跌到30公里每小时,动辄上千公里的路程,往往需要两三天才能到,大家都在拼命的给自己寻找娱乐活动。
聊天打牌,喝酒吹牛是进行最多的运动,下棋则有些不方便,因为列车开的虽慢,摇晃的却剧烈,棋子总是移位,容易引起争锋。
也是因为这个特点,很快就有人发明了带磁铁的棋具,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车厢里卖,开始的时候能卖出去一些,后来因为磁铁的质量太差,终究只是样子货了。
杨锐被王国华叫过去玩了几把,就对副破牌绝望了。他现在的记性可不比当年,不说记下满把牌,可随便瞅上两眼,记住A和王是轻轻松松的,如此一来,这牌也就不好玩了。
从人群中挤出来,杨锐开始给自己寻找娱乐,大部分时间,他干脆躺在床上,学习脑海中存下来的资料,偶尔有到了车站,遇到沿窗叫卖报纸杂志的,他就买上两个,也不管日期时间对不对,一篇篇的瞎看。
实在是太无聊了。
从北京到南湖,火车越走越慢,城市也越来越荒凉。
不过,列车到站,下到站台上舒展一下筋骨,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还是非常舒服,但这也是卧铺车厢才有的好事。因为硬座车厢实在拥挤,到了站台,下车的人流要挤出去,上车的人流也要挤上来。
当车门都挤不动,乘客不得不扒着窗户上车,扒着窗户下车的时候,下到站台也就不是舒展筋骨,而是考验筋骨了。甚至于扒出窗户再扒进来的,连原先的位置都找不到了,最终只能挤在厕所里闻臭。
杨锐是每站都要下车的。
对于习惯了绿皮车的乘客来说,能躺着坐车的硬卧已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可对于习惯了动车高铁和飞机的乘客来说,30个小时的旅程,污浊的空气,实在与舒服绝缘。
“老板,老鳖要不要?”一名山民背着背篓,神秘兮兮来到杨锐身边。
“啥?”杨锐刚买了兜苹果,正嚼的欢快。
“团鱼。”山民以为他听不懂,打开背篓,露出几只探头探脑的甲鱼,一个个都有脑袋大小。
“怎么卖?”一同下来的曹宝明却是看着嘴馋了。
刘珊皱皱眉头:“你想买去做什么?”
“吃啊。”曹宝明吸着口水道:“这东西收拾干净斩块红烧,比肉都香,我叔以前每回都给我带。老乡,便宜点怎么卖?”
“大的五块,小的三块。”
“我包圆了,20行不?”曹宝明数了数,里面有五大三小。
对方自然直摇头。
曹宝明继续讨价还价,他在学校里拿了全额的补助,又有锐学组分的一点生活费,剩下的着实不少。
刘珊看着害怕,退到杨锐身边,小声道:“曹宝明买了这些,可是要拿到车上去的。”
“恩。”
“车上那么挤,咬了人怎么办。”
“恩。”
“还有好远的路呢。”
“恩。”
“你不管?”刘珊奇怪的转过头来。
杨锐咳嗽一声:“人家爱买就买,我也不能挡着啊。”
“你说的话,他肯定听。”
“恩。”
“你不想说?”刘珊明白了过来,疑惑的看着杨锐。
杨锐使劲咳嗽,一会儿道:“斩块红烧,确实挺好吃的,再说了,现在都是野生老鳖,怪难得的。”
放到30年后,这种大过五斤的甲鱼,少说得要四五千块,酒店里带水出售,卖上两三万元也是等闲,即使是两三斤重的小甲鱼,市场价格也不会低于千元,还难说真假。
而在84年的当下,甲鱼养殖根本是不存在的事,所有的甲鱼都是野生的,根本不用担心买到假货。更难得的是,现在的甲鱼重量都不小,只看背篓里的小甲鱼就知道了,两三斤的就算是小的,四五斤才好说大,而其价格也就比肉贵一点。
当然,甲鱼总是没有肉那么解馋,普通人家没有病人,还是愿意买肉去吃。曹宝明这样的吃货,也是跟着杨锐锻炼了一段时间,才培养出来的。
一背篓的甲鱼,最终以30元成交,附送背篓,差不多等于一斤一元买来了。
曹宝明得意的将背篓扛上肩,紧接着,就被更多背着背篓的山民给围住了。
“老板,还要团鱼吗?”
“大的五块,小的两块就卖。”
“大的四块,小的两块。”
“大的三块!”
“两只五块!”山民们互相杀价,看的杨锐和曹宝明目瞪口呆。
刘珊莫名的叹了口气,说:“他们应该选一个人出来卖的,这样谁都赚不到钱。”
“赚到多少算多少,反正是山里的东西,白给的一样。”系着金属扣皮带的个体户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抽着烟旁观。
刘珊摇头:“山里的东西总有卖完的一天……”
“卖完?政府今天说不让卖,明天就开始罚款了,谁说得上后天的事。”个体户猛吸一口烟,回车上去了。
刘珊陷入了思考,杨锐没心没肺的笑笑,也去买了一背篓的老鳖,解了曹宝明的围。
火车继续前行,带着老鳖的土腥味,人群的汗臭味,以及满满的思绪,抵达南湖火车站。
此时,学生们与其他乘客一样,已是疲惫不堪。
“看!”车厢中,一人突然叫了起来,紧接着,更多的人堵到了左侧的窗户处。
只见南湖车站的站台上,彩旗飘飘,旌旗招展,更有一面横幅下挂着两串极长的鞭炮。
横幅的字体规整,恭敬的写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南湖市籍大学生返乡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