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被CNS拒稿也不一定是论文不好,或许只是期刊社的尊严作祟。
钾通道是生物界的研究热点,如果有所变化,或者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结论,《自然》和《科学》大约也不会坚持己见,但相同设计的论文,就基本只能登上CELL了,毕竟是自己家发表的前述论文。
杨锐以前没有发表顶级期刊的经历,但脑筋一转,也就理解了,不禁摇头道:“老外也挺爱面子的么。”
“谁不爱面子。不过,你确实是给我们生物系,给我们北大争了面子。”蔡教授的心情太好了,完全不吝赞扬。
“有奖励吗?”听说有了重复性论文,虽然早确定有这一天,杨锐也不其然间少了许多压力。
蔡教授哈哈大笑,却是道:“可口可乐给你的好处还不够?”
“花了好几万块钱的经费呢。”杨锐亦不掩饰,只是一副劳动所得的模样。
“学校里确实应该考虑给你奖励。”蔡教授说的不是生物系,而是学校。
杨锐不禁讶然,没想到蔡教授这么好说话。
几个小时以后,看到《CELL》最新一期的文章,杨锐才明白为什么。
做了钾通道重复实验的,竟然是霍普金斯大学。
如果说哈弗大学是教育领域的大哥大的话,霍普金斯大学就是研究领域的大哥大了。
作为全美第一所研究型大学,霍普金斯大学连续33年,是全美研究经费投入最多的大学,理所当然的,它的产出也煞是惊人,数十名诺贝尔奖得主只是代表了它的尖端水平,超过3000名的教职工,以研究为目标,戮力向前,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毫不客气的说,仅仅是一所霍普金斯大学,在80年代的研究实力,超过一个第三世界国家全部的研究实力,比如80年代的马来西亚,它的国家科学院的科学家的水平,还比不上霍普金斯大学的二线教授的水平,而它的研究经费、论文产出、专利申请数、奖项获得等等方面,也大逊于霍普金斯大学。
如果说在民间,很多人也许并不知道,或者并不在乎霍普金斯大学的存在,但在研究领域,尤其是在霍普金斯大学的强势研究领域,比如医学、卫生和生物学方面,却有无数人关注着它的一举一动。
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重复了杨锐的论文,而且发表在了《CELL》上,此消息,不啻于一次浓墨重彩的奖项。
“我们的奖励,也该兑现了。”校级会议上,蔡教授意气风发。
这个学期,绝对是生物系出大彩的一个学期。
其他各个院系的领导无话可说,人家霍普金斯大学都承认了杨锐的论文,他们也没有充足的理由阻止蔡教授的进击了。
趁机炫耀了几句,又说了两句闲话以后,蔡教授咳嗽了一声,道:“我有个提议,请大家商议一下。”
“生物系的学生,就生物系自己决定好了。”
“校级实验室,我们生物系自己不好决定。”蔡教授笑呵呵的道:“以前就决定要给杨锐一个单独的独立实验室了,一直这么拖着,现在也应该兑现了才是。”
“校级实验室?有必要吗?”物理系向来耗费资源,对资源的争夺也相当积极。
蔡教授严肃的道:“有必要。杨锐的科研组现在挂在唐集中实验室下面,如果有人去了实验楼,就可以看到,老唐的实验室牌子下面,现在就有日本东京大学,以及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合作实验室的牌子,咱们学校的校级实验室的牌子,比东大和斯坦福大学的牌子还厉害?我觉得不至于吧。”
以前,蔡教授是不敢如此争取的,他就是在等杨锐的论文的反馈。
学界是一向如此的,上到诺贝尔奖,下到评职称,大家都有等证明的习惯。
即使是证明等来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奖赏的。
也就是杨锐发表了顶级期刊,才得到了额外的关注。
校长考虑片刻,道:“校级实验室要增加拨款吗?”
蔡教授道:“是,初步可以是一年18万元。”
20万太刺激,他给减了两万,这钱是每年都要给的基础款,所谓校级实验室,就是要学校出经费的。如果升格了,变成了省级实验室,省里要给更多的钱,但学校的钱一般也不会少;如果是部级实验室,哪个部委给挂的牌子,哪个部委再掏钱,若是到了国家级实验室,如唐集中现在申请的,中央每年的拨款就要过百万,而且逐年增加,学校的支持更不能少。
大学和科研就是这样一个吞金巨兽,而且永无停止,可以说,这是一个给多少钱都不够的行业。
校长不置可否的道:“今年的建设预算也没剩下多少了。”
蔡教授笑道:“我们准备改建一个旧的仓库,另外,可以动用一点经费积累,总共弄下来,学校里再给个二三十万就行了。”
这是新开的实验室必须的支出,但是,绝对是额外支出了,物理系的主任听着急了,道:“你们生物系要做实验室,你们就做,要学校出钱,就该等这个财年结束,明年再做!”
他开了头,立刻有人跟着道:“不如先把实验室的框子搭起来,等明年的评审结束,咱们轻省下来再定级,到时候该校级就校级,该省级就省级。”
“那不行,不定级,怎么确定实验室的框子?”蔡教授不给捣鬼的机会。
在中国,级别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识别码,就好像军队里的军衔一样,级别也许不是100%的准确的,但它的准确度肯定超过了50%。
校级实验室虽然是级别很低的实验室,可它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北大的校级实验室,拿出去还很能忽悠一堆人,其基础设备等方面的条件,也能得到保障,若是做的好了,还能顺着省部级实验室,核心实验室,国家级实验室等方面挪动。
如果没有这个“校级”的前缀,这个独立实验室与某个市或者县,或者某个中学的实验室,在本质上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它甚至没有评定高级实验室的资格。
换言之,有没有校级的前缀,意味着实验室有没有成长性。
校长沉默不语。
旁人见此,忙道:“奖励是该奖励,但杨锐并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也没有编制,让他独立主持一个校级实验室,算怎么回事?上面说不定也要驳回的。”
“你说杨锐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人家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却不这样看。”蔡教授要不是准备了杀手锏,也不会自信满满。
说着话,蔡教授打开公文包,道:“霍普金斯大学方面,重复做了钾通道的实验的科研组,专门来了一封信,赞扬北大与杨锐,我复印了几份,给大家看看。”
他拿出来的,却是厚厚的一叠几十份,让人闻到了浓烈的炫耀气息。
也确实是值得炫耀。
因为这是一篇充满了正能量的,满满的赞扬的短信。
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组总共4个人,在阐述了自己重复该实验的初衷以后,就是一股脑的说好话。
纯手写的赞扬信,好几百个词,全是好话,也令人佩服。
他们赞扬了杨锐设计的实验的逻辑性和精巧性,将之称作“可以比拟卡文迪许扭秤的精妙实验”;他们还赞扬杨锐实验的严密与容错,自称多次得到了相似乃至相同的结果,在抱怨“干扰了我们的实验”的同时,又庆幸杨锐的实验室人员不多,否则“会让我们的实验毫无意义”;最后,该论文的通讯作者,霍普金斯大学终身教授沃莱斯顿又对北京大学大加赞赏,称之为“培养出了一流学者的一流大学”!
蔡教授觉得自己的虚荣心是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看其他人的表情,凡是看懂的,大约也是一样的满足,看不懂的,也得看着别人的表情装作满足的样子。
来自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感谢信,对于北京大学的先生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认可了。
校长同志亦是看的摇头晃脑,看他眼珠子转动的方式,显然看了不止一遍。
“杨锐的实验,难度很高吧。”校长满足了以后,开始探究感谢信背后的故事。
蔡教授微笑道:“非常难,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组原本应该是设计了新方法,结果,新方法遇到的问题太多,为了追上进度,竞争第二名,他们最后不得不全面采用了杨锐的方案。”
惊呼和轻笑声,不约而同的响起。
……
533.第533章 拨付经费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感谢信当然是鲜少送出的。
没有哪个教授会闲的没事,写一篇论文就窝在家里写一堆的感谢信。一篇论文经常会有十几篇乃至几十篇参考文献,如果每写一篇论文,就要感谢参考文献的作者,那学者们的效率也太低了。
参与了实验的4名教授同时写感谢信,这种情况更加罕见,本质上说,他们其实是迫不得已。
因为实验的重复性太高了,用了杨锐的理念不说,实验方法和实验步骤,最终也不得不采用了杨锐的。
用了人家这么多东西,还刊上了《CELL》,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组不写信说明的话,免不了被人指摘。
看得懂感谢信的北大教授们,有一半人都已经猜到了感谢信的目的。
就是不好意思的说明和解释,外带一种“我们确实采用了你的方法,我们感谢并承认你的贡献,但这是我们的成果的”的腹语。
霍普金斯大学的四位教授,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顶级期刊固然是需要开创性的,而且要求很高,但结果对顶级期刊来说也非常重要,英国化学家戴维用电解法制得钠镁钾钙锶五种元素,声望破表,但早在20年前,法国科学家莫瓦桑就借此制得了氟。
如果说戴维的研究没有价值,那显然是不公平的,但人们要是需要指摘戴维的话,也有很多话可以讲。
而今,时代已经不同了。科学研究越来越深入,门类乃至领域越来越多,科学家们完全可以摊开了去研究自己的东西,所以,撞墙的情况其实少的多。
在这种情况下,独创性的要求往往被提的更高。
然而,结果永远是具有决定性的。
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组原本就在做钾离子等方面的研究,对于领域热点的研究非常关注,所以,他们在杨锐于JMC发表了第一篇论文之后,就开始了理论储备,这样才能在杨锐发表大论文于CELL以后,迅速跟进。
然而,诱变基因,确定突变基因,克隆基因等一连串的步骤,确实艰难,中间的关键点成千上万,四个人加上十几条科研狗,忙了小半年的时间,也不能得到最后的结论。
面对数百万美元的经费开支,以及穷追猛赶的竞争对手,即使是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组,也被迫屈从于现实。
当然,他们一开始是不准备全面复制杨锐的研究的,然而,当自己的路走不通的时候,他们也实在缺少其他的选择。
科研从来都是一种容错率很低的工作,它实在是太贵了,不论投资人是国家还是个人,没有人会轻易给失败者第二次机会。
而越是霍普金斯大学这样的研究机构,科研竞争也就越残酷。
他们中的优胜者,可以轻易的得到几百万,几千万,乃至上亿美元的资金。
但是,一旦失败来临,一旦优胜者变成了失败者,经费的削减是不会绅士的变成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的,用一无所有来形容还差不多。
实验室毒药的生活,可比票房毒药的生活难捱的多。
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们假如有一两年的时间,很可能用不着再利用杨锐的实验方法,然而,他们并没有一两年的时间。
事实上的,大部分的研究者都没有一两年的时间去耽搁。
如果这样考虑的话,在未来可期待的时间段里,似乎可能看到更多的孪生论文。
想到此点的教授们表情各异。
“原信在你这里吗?”校长放下复印件问。
“我暂时借了过来。”蔡教授笑着拿了出来,递给校长。
校长也是留过学的人,又读了一遍,道:“交给外宣部,想办法发表出来。”
蔡教授瞬间醒悟,连忙说“好”,又笑道:“这可有意思了。”
“会是一个大新闻的。”庞校长酸溜溜的来了一句。在此之前,他是杨锐科研竞争的对手理查德的支持者,为了与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合作,庞校长甚至提供资金给理查德。
然而,理查德钱花了不少,科研竞争却是输了,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国,现在都没有爬起来。
相比之下,杨锐没有学校和政府的支持,反而获胜,如今更是得到了多方赞誉,庞校长的脸是很不好看的。
好在他仍是副校长,正常人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起这茬,不过,威信受损是不可避免的。
蔡教授甚至没有理他,只是笑说:“正好用霍普金斯的教授们做铺垫,帮他们好好宣传一下,也让大家了解一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要宣传胜利者,最好的办法是宣传敌人的强大,比如对陈景润的宣传,间接作用是宣传了哥德巴赫定理,甚至引来了无数民间数学家的关注。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在中国几乎没什么名气,想来这种情况,会在一轮宣传后得到改善。
想想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们撸着黄色的胡子,愁眉不展的写论文,并因此为中国人所知,大家竟有莫名的兴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