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奖的难度太大了,其中究竟有什么讲究,有多少蝇营狗苟,他没有亲自接触过,也说不上来,但是,面对这么大的事情,不说确保万无一失,减少自己这边的问题,总是没错的,就好像上级领导要来学校检查了,学校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学生打扫卫生,而且要把边边角角都打扫干净。
的确,领导来检查,可能坐到食堂包间里就不走了,但你能为了这种可能,而干冒风险,不让学生在数九寒天的擦玻璃,洗窗台吗?当然不行!
对学校来说,普通的学生就和羊圈里的羊一样,养的肥一点瘦一点都没有关系,平均一下就好。
可诺贝尔奖获得者,那就不是普通学生了,那是羊圈里的金毛羊,掉一根睫毛下来都是24K纯金,能换十斤猪肉的,跺跺脚,拉泡屎,更是足够换一屋子的小羊羔。
学校辛辛苦苦的努力耕耘,为的是什么?是领导头上的乌纱帽吗?这个虽然也是要有的,但还有培养出精英人才的目标,这个目标,才真正的决定领导头上的乌纱帽。
我校连续20年,每年培养出5000名合格的毕业生,这样的标题,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但是,我校培养出诺贝尔奖获得者一名,这就是最无可辩驳的成就了。
当然,诺贝尔奖是有点难了,但诺贝尔奖提名也是很不错的。
想到此处,校长又道:“杨锐,一会儿,北-京电视台的记者们就要来了,和之前一样,采访和纪录片一起来,应该会加上你与理查德的学术竞争的内容,你考虑一下怎么说。”
“可以谈到庞校长了?”杨锐问。
“本来,家丑是不好外扬的,但是,一位捂着盖子也不对,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就好了。”校长说着停了一下,道:“这是集体决定。”
杨锐愣住了:“真能说?”
他刚才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校长竟然是真的答应了。
“能说。”校长的脸上看不出啥表情来。
杨锐想了想,又问:“采访能说,纪录片也能说?”
“都能说,采访说得,纪录片自然也说得。”
“好。”杨锐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其实,采访也就算了,纪录片可不一样,后人再缅怀这段公案的时候,纪录片几乎是可以作为史料来研究的,只要杨锐动动嘴,庞校长等于要被他钉在耻辱柱上。
然而,杨锐才不会为庞校长的倒霉流一滴眼泪。
他是要做学霸学阀的人,又不是准备做完美无缺的科学圣人给人缅怀。
杨锐的爽快反而让校长惊讶,如此果决的学生,也是现在少见的。
回到宿舍,杨锐的动作颇为轻快,随便聊天打屁一阵子,又在图书馆里厮混几个小时,电视台的采访车就开了过来。
打灯光,架机器,李冲熟练的给在脸上扑点东西,和杨锐随意的说上几句话,就开始了拍摄。
纪录片的王导演也随之扛起了摄影机,和摄影师两个人同时拍摄。
一辆车下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紧张的工作着。
在经费紧张的年代,同时三台摄影机的奢侈是后人难以想象的,正在拍摄的《西游记》就因为只有一台摄影机而拍摄缓慢,相比之下,杨锐站在连构图都不漂亮的背景下,却接受三台摄影机的注视,只能说明重要。
杨锐本人却是非常轻松的。
在摄像机、记者、导演、工作人员,还有路过的学生和老师的瞩目下,杨锐轻易的开启话题,说道:“关于钾离子通道的灵感,来自于我在图书馆里的阅读……”
到今天,杨锐见过的记者比一个加强连还多,纪录片虽牛,他说话依旧不急不缓,将钾离子通道的设计娓娓道来,其中关于个人思维的部分真真假假,却是听的王导演如痴如醉。
纪录片,要的不就是这个调调吗?
不仅是导演和记者,旁边的师生们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钾离子通道是杨锐做过的最复杂的研究,就学术性来说,比PCR高三个数量级都不止。黄茂等人在唐集中的全力支持下,与杨锐配合,也是足足做了半年多,理查德实验室在加州大学的全力支持下,做了两年多,甚至连第一步都不敢说完全攻破……
这样的研究,如果不是有杨锐的方向性指导,做个五年七年的一点都不奇怪。
五年七年的发表一篇十拿九稳的《CELL》,影响因子飙过千,也是划算的不要不要的。
而将顶级实验室需要做五年七年才能做出来的成果,浓缩到半年多的时间做出来,就算有杨锐的方向指导,其中的艰难困苦也是数也数不清的。
当初若不是有理查德在屁股后面追着,要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杨锐自己也很难想象,能用半年时间将诱变基因,克隆突变基因,以及结构分析的一系列实验完成。
事后回想,杨锐自己也说不清,如果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继续开启这桩科研竞赛,或许,就让理查德将他的创意剽窃走,会更简单一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要战胜老虎,又岂是一个胆量能做数的。
杨锐一边说着当日的情况,一边回忆,自己也很快被代入了情绪当中。
“诱变突变基因是非常概率性的事,简单的说,就像是有的人会得癌症一样,我们就在想尽办法,让细胞得癌症,但是,细胞不是得任何一种癌症都行的,还得是符合我们要求的癌症,如果时间不限的话,这个步骤是比较轻松的,不停的重复就行了,偏偏时间不允许,我们要抢在理查德实验室前面完成,就要比他们更快。一方面,我想尽办法采取更有效的方法来诱变基因,另一方面,实验室的同仁自动的增加了做实验的时间,从加班到晚上,再到凌晨,最后到通宵,我不得不减少大家的工作时间,免得基因没有诱变成功,我们自己先被诱变出了问题……”杨锐的说明生动有趣,引的周围人都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效果之后,又是莫名的震撼。
最朴实的语言是最有力量的,不用杨锐去特意描述,在场诸人,都能体会到杨锐话中的彷徨和畏惧,而彷徨与畏惧中的坚持,却是最可贵的。
老庞可恶!
有知道此事的老师,不等杨锐说到庞校长和庞暮,脑海中不自觉的有了这样的念头。
……
725.第725章 直斥其非
“这里是我最常来查资料的地方。”杨锐带着摄制组,来到图书馆里。
北大图书馆是中国最好的几个图书馆之一,拥有中国最华美的知识体系,鲁迅移居沪上以后,最遗憾的就是不能继续做中国文学史的研究,因为没有图书馆,研究就无从展开了。
杨锐脑海中的图书馆,有着远胜于80年代的知识,而且搜索方便,但是,当他在1984年的时空中撰写论文的时候,图书馆依然是他避不开的战场。
写论文总是要有参考文献的,短则数篇,长则数十篇,都得有出处有来源,杨锐要想发表文章,那他的文章后面的参考文献,就得用发表日之前的,总不能文献后面的日期是1994年。
“当初为了撰写钾离子通道的论文,我在图书馆里泡了很久。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般都是带点方便吃的东西,存在阅览室的外面,后来干脆就带一些没有气味的东西装在包里,另外,再带一壶水或者一壶茶,中午的时候在图书馆外对付的吃一顿……”杨锐站在自己常坐的位置跟前,很有些缅怀,这样的生活,他以后会越来越少重复了,毕竟,他现在是有好多条科研汪的男人了,啊哈哈哈……
记者李冲只当是一般化的忆苦思甜,配合的笑道:“为了节省时间,想了很多的办法呀,称得上是废寝忘食了。”
“节省时间是没错,废寝忘食谈不上。”杨锐笑笑道:“查找资料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而且是连续性很强的事,既然决定了要找资料,那就要连续的找下去,半途而废就是浪费时间,下一次说不定还得重复上一次的工作,所以,我一般都是能不离开就不离开,完成了既定的工作才走。”
阅览室里,还有其他的学生和老师们,此时也都好奇的看着杨锐和录像机,听到他的话,更是连连点头。
有一名学生更是突然的叫道:“好,说的好!”
李冲眼前一亮,福灵心至的暂停了对杨锐的采访,走到学生面前,问:“同学,你觉得杨锐说的很好?为什么?”
“说的好就是说的好。”学生不自然的躲闪着。
而今,别说是能摄影的东西了,就是一台照相机,都能让好奇的人们把玩半天,哪怕是北大的学生,截止84年,没有摸过照相机的都有大把人,没有见过摄影机的就更多了。
站在摄影机的镜头下,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永远的记录下来,这种压力,让图书管里的学生又好奇又担忧。
“别紧张,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李冲做采访多年,见过的采访对象,或多或少的都会紧张,很自然的帮他做起了心理疏导。
与之前不同的是,李冲这次没有向摄像师打手势,关闭摄影机。
虽然用的是录像带而不是胶卷,但录像带也是很昂贵的消耗品,如果是注定要洗掉重录的内容,那就没必要摄像了。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然则,此次采访杨锐,台里给的预算超高,李冲难得奢侈一回,干脆不停下摄像机,权当采访。
“我叫元天,是物理系三年级的学生。”被采访对象有些吭吧的说。
“你觉得杨锐说的好,为什么?”李冲问。
“因为查资料就是这样子的,这样子才能多查资料。”元天说的很质朴。
但这不是李冲想要的答案,他快速的思考后,问:“你之前在图书馆里见过杨锐吗?对他有印象吗?”
“见过,有印象。”
“是什么样的?”
“刚开始的话,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哦,为什么?”李冲讶然。
元天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看一下杨锐,摄像机也迅速的转向杨锐的同时,听元天道:“因为杨锐一开始喜欢拿很多资料,桌子上堆的老高,我每次见到这样的人,都不太喜欢。”
“那你还为杨锐叫好?”李冲有点牙痒痒,心道:你要是叫着玩的,我午饭就吃你了。
“后来我发现,杨锐读资料读的非常快,非常认真,每次搬到桌子上的资料,他都能看完,而且如数归还,我就觉得挺好。另外,我叫好是因为他说的好……”元天茫然不知自己从餐桌上走了一圈,还在那里解释。
李冲松了一口气,趁着间歇打断了意犹未尽的元天同学的描述,将话筒转向了杨锐,笑问道:“图书馆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我在学校的生涯还没结束,我想,图书馆还能给我刷新印象。”杨锐用了个新词,又道:“如果说现在留下什么印象给我的话,我觉得是头脑发昏吧,看的资料多了,脑袋真的会昏沉沉的。”
杨锐说话的内容普普通通,表情和声音却让人有趣。
始终默默拍摄的纪录片导演眼前一亮,同时颇有些感慨的评价:这家伙可真是魅力十足。
摄制组一路跟着杨锐,一路拍摄。
杨锐则带着他们,满校园的游逛,想到什么说什么,有趣的就留下,无趣的就删掉,倒也简单。
如此到了下午时间,满校园的人都知道,有三台摄影师一并近十人的大型摄制组,跟着杨锐拍摄纪录片。
纪录片!
格调满满的纪录片!
这样的词,对学生们来说,或许是一个刺激,觉得很帅气,对老师们来说,就堪称震撼了。
北大是中国顶尖的学府,自京师大学堂伊始,不知经历了多少名人盛事,然而,那些都是历史。
历史是属于前人的,眼前的一切,却是属于今人的。
杨锐在拍纪录片!
什么人是有资格拍摄纪录片的?政府高层不用说,学术界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钱学森,陈景润,李四光……
哪怕是之前听说了这件事的人,现在也都好奇的不行。
听说归听说,真的拍起来了,而且是一拍一整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就好像出书,做学者的,谁没有接过出版社的电话:“王老师啊,我们这边有一个策划,准备将您的《根据隔壁床垫的软硬程度分析夫妻性格》的文章集合出版啊”,然而,真正想在书架上看到这本书,经过的步骤就多了,大多数老王,甚至没有等到第二个电话就被人砍死了。
好奇的人越来越多,跟着杨锐的人,以及杨锐偶遇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李冲等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也不驱赶人群驱赶也没什么用,就在众人围观下继续采访和拍摄。
他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杨锐的状态,见杨锐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就坚持不停机。
待到摄制组进入食堂区域,经过三角地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和老师,已不知有多少了。
好在大家都自诩是有素质的文明人,在摄制组的屡次规劝下,至少能保证寂静无声。
杨锐的声音也能清澈的传出来:“食堂我们其实来的不多,因为工作紧张的时候,甚至没空吃饭,更别说是来食堂就餐了。不过,食堂给我的感觉很不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相对比较轻松的时间,以至于在精神最痛苦的时间,我就独自来食堂吃饭。”
“最痛苦的时间,是什么时间?”
“最痛苦的话,是学校主管科研的庞校长,以生物伦理的理由,强令我们停止实验的时候。”杨锐咬字清晰的道:“那时候,我们刚刚甩开理查德实验室一截,本该是乘胜追击,扩大优势的时候,庞校长的命令,瞬间将我给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