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比北大可怜的是,清华在历次院系调整中失去了生物系,其核心力量,大部分被并入了北大生物系,剩下的如刘宇庄这样的化学转生物的学者,早就进入了资金**状态了。
别说是两千万了,20万的经费,刘宇庄都多年未见了。
相比之下,杨锐当日做出cell,还从蔡院士手里拿了60万元。
刘宇庄尽管没有发表过CNS一级的论文,但他也是有追求的。
北大正在推动的中国版的人体基因组计划,让刘宇庄看到了一些希望。
不管2000万是否能拿到手,单看媒体报道和北大的推动力度,刘宇庄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能争取到几百万的。
一个实验室一口气新增几百万的经费是很厉害的,因为新增的收入是可支配收入,就像是一名工人月薪100元,生活过的紧巴巴的,但要是突然加薪到150元,生活却不止宽裕一倍了,因为多出来的50元,全是活动的钱,不像是以前的100元里,有固定的食物购买的费用,衣物添置的费用,读书看病的费用,水电费的费用等等。
刘宇庄觉得,这种状态下的离子通道实验室,很可能是要扩张的。
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扩张大部分是在北大内部扩张,可刘宇庄亦有自信,能将自己推荐出去。
毕竟,他只要求一个科研小组和部分的经费,以堂堂清华副教授的身份,这样的条件,北大断然没有不接受的。
说不定,还会为了争取他的调职,而特别网开一面,给较多的经费也有可能。
刘宇庄一边想着美事,一边小心翼翼的往离子通道实验室走,现在诸事未定,他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来。
穿过乱糟糟的工地,再走到毗邻离子通道实验室的绿化带的时候,另一人突然从工地的外侧穿了过来。
“老楚……”刘宇庄一眼就认出了同校的同事。
“老刘,你怎么在这?”老楚穿了个旧中山装,不知道是70年代的还是60年代的,衣角因为重新缝过好几次的缘故,针线都是胡乱交织的,再加上刚刚从工地里传过来,身上沾染了尘土,颇有些落魄感。
不过,这个瘦削的中年人把脸拾掇的很干净,胡子都是新刮的,像是上了青釉似的。
刘宇庄脑子里想着不要碰见同事,结果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碰上了,不免有些慌乱的笑了两声,说:“我就是逛逛,闲逛。你呢?怎么跑北大来了?”
“哦,我也是逛逛,闲逛……”老楚说着就将手背了起来,做出游园的架势来。
刘宇庄呵呵一笑,眼珠子一转,问:“你该不会来见对象的吧?”
“对象,什么对象?”老楚一愣,转瞬无奈的摇头,道:“我一个老鳏夫,还谈什么对象,你老刘打趣我啊。”
“刚四十的人,老什么老啊,嫂子都走好几年了,你再找一个,也是应该的,最起码,得有个人知冷热,帮你照顾一下生活。你看看你这衣服,我刚工作的时候,你就有这件,以前都是嫂子帮你缝吧,现在的衣角一看就是你自己缝的……”刘宇庄哩嗦的说话,觉得把自己闲逛的问题揭过了,才算停下。
老楚有些措手不及,更被刘宇庄说的脸红,喃喃道:“是该找个对象的说。”
“就是说,你老楚该找对象了,怎么样,有人给你介绍了北大的老师?”
“哪能呢,我一个老鳏夫, 凭什么找人家北大的老师。”
“看你说的,你不也是清华。”
“算了,太难,以前有人介绍过,互相一了解,都谈不成,我现在也没这个心思,得了,你继续闲逛吧,别管我了,我转悠转悠,就回去吃饭了。”老楚笑笑,又背上了手,挺起了腰。
刘宇庄一愣,嘿嘿的笑了两声,说“好,好,咱们各自闲逛各自的。”
说着,他就稍微转了一点方向,向着旁边有点味道的小花园走过去。
走了十几步,转过头,发现老楚还在那里站着,刘宇庄就问:“老楚,你不逛了?”
“逛,怎么不逛,中午吃的有点饱,要消消食。”老楚说着扭身走人,同样是走了二十几步,回头一看,见刘宇庄还在刚才的地方站着,不禁问:“老刘,你不逛了?”
“逛,要逛逛。”刘宇庄迟疑着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往花园深处走去。
叮咚!
离子通道实验室的门铃骤然响起。
刘宇庄和老楚是不约而同的回头,却见一名不认识的学者模样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倚着门,按动了门铃。
“什么事?”实验室的大门洞开,一名年幼的科研汪探出脑袋问:“什么事?”
“我是北理的,一直做基因方面的研究,我听说你们好像有扩展的项目,就过来问问。”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帕擦擦脸上的汗,一路飞快的骑自行车过来,现在停下来了,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擦都擦不急。
“你稍等,我进去问一下。”科研汪没敢自作主张,关上门,回头走了。
两人的对话在寂静的校园里传出老远,将稍微走远一点的刘宇庄和老楚,又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不逛了?”这次是刘宇庄先问。
老楚笑着回答:“闲逛嘛,逛到哪算哪。”
说着,他就顺着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围墙,隔着枯萎的爬山虎,边看边走。
……
730.第730章 穷
老楚围着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围墙,绕了一圈又一圈。
刘宇庄围着毗邻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小花园,绕了一圈又一圈。
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围墙毫无乐趣可言,但老楚还是坚定的绕了下去。
毗邻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小花园乏善可陈,但刘宇庄还是坚定的绕了下去。
两圈。
三圈。
五圈。
七圈。
终于,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老楚,你也是看了新闻吧。”刘宇庄平日里缺乏锻炼,只觉得腿脚发软了。
老楚瘦削的体型帮助了他,站在原地活动了两下,老楚笑说:“啥新闻?”
“别装了,离子通道实验室的新闻,他们要弄2000万的经费,你也看上了,是吧?”
“放卫星罢了。”老楚笑说:“两千万哪是那么好申请的。”
刘宇庄嘿嘿的笑,说:“诺贝尔奖提名,2000万算什么,前几个月,赵院士不是刚申请了4800万?”
“赵院士申请的4800万是预计未来9年的经费,首年才给800万,以后每年是500万。杨锐要的2000万是首年经费,估计……”老楚说到这里住口了。
刘宇庄笑着续上,道:“估计是数额太大,不敢说是吧?”
“国家现在这么困难,没有这么给钱的。”
“再裁撤两个生物所,不就有钱了。”刘宇庄淡定的道:“就北京的这些生物所,十年也做不出一个PCR,再给十年,我估摸着连篇CELL都发表不出来,留或者不留,有什么区别?这要是美国,就国内科研所的产率,能活下来三成算好的。”
“看你说的,咱们和美国能比,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把科研所裁撤了,人去哪里?”
“就是说,所以只能半死不活的吊着,科研经费也不用给,科研要求稍微提一点,就当养猪一样的养着,和咱俩一样。”刘宇庄的语气冰凉。
老楚也沉默了下来,一会儿,道:“我估计,杨锐首年拿个300万,多一点400万还是行的。赵院士的一半,也不引人瞩目。”
“诺贝尔奖提名,一年400万人民币的经费。”刘宇庄突然笑了起来,问:“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老楚再次沉默下来。
现在已经是84年了,改革开放之后的留学潮都已经过了两茬,从国外回来的学者们,还有与国外的交流,让中国的学者们能够轻易的了解到国外的情况。现在甚至有一些期刊,就是专门翻译外国文献并介绍外国情况的,俗称外译是也。
身在清华的老楚和刘宇庄,自然知道国外的经费给付的规模。
别说诺贝尔奖提名这样的第二阶学者了,就是理查德这样的名校终身教授,属于第四阶的学者,一年申请个两百万美元,就和玩儿似的。
就购买力来说,两百万美元用来做科研,比2000万人民币好用太多了。
要说国内不认这个,理查德随便忽悠一下庞教授,北大就给了他大几百万的经费,当时要是出了成果,一路追加投资到2000万并不奇怪,这还没有算实验室的基建、地皮租金以及配属的人员和借调的仪器价值。
若是第三阶的学者,那就更厉害了,比第四阶的学者强十倍都不止。
理查德费尽心思,为的就是在CNS上发表一篇高水平论文,当然,他以前肯定是在CNS上发表过论文的,否则也难做到第四阶,但对他来说,高水平的论文依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一辈子发表几篇,甚或就是靠一篇CELL才吃一辈子,都有可能。
名校的讲座教授,却已经是在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发表到手软的主儿了,他们发表论文的目标也一定是且只是顶级期刊,比如施一公到回国前,CNS发表的论文超过20篇,平均一年已不止一篇。
但不管是哪一级的学者,顶级期刊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84年去欧美名校,随便逮一个校长问“两千万美元一篇论文贵不贵”,校长肯定说贵死了,你是拉金子的吗?但你要是问“两百万美元一篇论文贵不贵?”,校长肯定说太太便宜了,您蹲好了,我帮您接金子。
学者归根结底是看成果的,杨锐不管能不能得到诺贝尔奖提名,他的PCR成果是诺贝尔奖级的,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越加越猛的引用数,中国学术界也是看的越来越清楚了。
如果说政界和商界还有地域的问题,学术界就完全不讲这些了。
学术界是世界上最讲究标准的地方,在相同的成果面前,********的学者和美国的学者的待遇或许会有差距,但学术认可的差距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杨锐要2000万,放在中国看,确实是多的不得了,人家院士也才申请大几百万。
但是,第三世界国家的院士,能不能算第四阶的学者,还得分人。
所以,以世界范围来看,杨锐要2000万,确实不多。
只是中国太穷而已。
不过,老楚和刘宇庄都看的清楚,这2000万,今年不给,明年也要给,除非中国不搞科研了,否则,断然没有让杨锐饿着,反而在科研所里养猪的道理。
“走吧,咱俩一起进去。”说开了,刘宇庄也大方起来。
老楚苦笑一声,迅速的向左右看看,跟着刘宇庄敲开了离子通道实验室的门。
“你们找谁?”又是一头科研汪探出了脑袋,剃着小平头,虎头虎脑的怪可爱。
“我们想见一下杨主任。”刘宇庄隔着大铁门上的小窗说话。
虎头虎脑的科研汪“哦”的一声,问:“你们有工作证吗?见杨锐是做什么?”
“工作证……有。”刘宇庄犹豫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道:“我想和杨主任讨论一些学术问题。”
虎头虎脑的科研汪一看是清华大学的副教授,顿时肃然起敬道:“好的,您进来吧,请在院子里稍等一下。”
铁门滋啦一声被拉开了,虎头虎脑的科研汪笑着说:“我叫王镭,我现在去通报,你们请坐着休息。”
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但是有几把椅子错落有致的放着,面前还有木制的茶台和开水壶。
刘宇庄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泡起茶来。
“配点水果点心。”一位女孩子端了个盘子过来,里面放着两只橙子和两只苹果,还有一叠绿豆糕和一叠白皮酥,橙红绿白四色,陪着淡青色的盘子,煞是好看。
“请用。”女孩子用手示意一下,又道:“都是免费的,不够了示意一下,我就再送过来。”
说着,就见她回到了旁边厢的一间房内去了。那房子亮着灯,里面刷着洁白的墙,女孩子正对着窗户坐,正好露出半身,此时低着头,不知道忙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