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小鼠……”王建成一边说,一边将第五只小鼠抓了过来。
“等等。”张锋突然站了出来,道:“我能看一下刚才的两只小鼠吗?”
王建成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锐淡定的看了张锋一眼,声音不大,但很清楚的道:“不能。”
“恩?为什么?”张锋没想到杨锐会拒绝自己。
周围的学者惊讶的议论纷纷。
杨锐示意王建成继续检查,反问张锋道:“你为什么要看刚才的两只小鼠?”
“我……”张锋觉得很自信的理由,突然变的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是呀,为什么要看那两只小鼠呢?既是因为他不相信王建成,也是因为他不相信杨锐的实验会成功。
然而,这样的理由显然不适合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等这边检查完成,会给你们机会的,发育的胚胎也不会消失。”杨锐呶呶嘴,转头对王建成,道:“你不用受影响,安心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好的。”王建成快有杨锐两倍的年纪了,此时却是将杨锐看做依靠一般。
“五号小鼠,左侧子丶宫角,一对半胚……”王建成的声音再起,也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过去。
“有活性吗?”有着急的学者,嗷的就是一嗓子问。
在某些人眼中,这或许就是一场有趣的现场表演。
虽然冷冻胚胎移植是一个重要的遗传学课题,但如果事不关己的话,心态也就不一样了。
相比之下,王建成或者张锋这样的学者,就没有如此的洒脱了。
张锋甚至顺着声音的来源,向后不满的瞅了一眼。
王建成咳嗽一声,声音有些低沉的道:“恩,左侧的半胚……是有活性的。”
正在向后看的张锋不由的一愣,猛的回头来看王建成,眼里满是怀疑。
“第三只有活性的?”
“看错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学者完全是失去概念了。
总共五只小鼠里面,三只有活性,这已经不是撞大运能解释的了。
甚至于,现在许多实验室里,连普通的胚胎分割移植技术,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成功几率。
包括伍洪波院士,都不由自主的看向杨锐。
杨锐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尽管当初设计实验方案的时候,他特意选择了相对落后的方案,但为了增加成功率,方案里采用的技术,却是相对成熟的。所以,眼前的情形,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事实上,在杨锐看来,五只小鼠,三只有活性,并不是多高的几率。
要知道,每只小鼠体内,是移植了两对半胚进去的,换言之,每只小鼠体内,是有4个半胚的,五只小鼠,就有总计20个半胚,而到目前为止,总共只有3只半胚是有活性的,成功率只有15%!。(MISSING)
这样的成功率,若是用于商业化的话,可是要赔掉底裤的。
当然,牛的胚胎移植,与小鼠的胚胎移植又有不同,起码不会一口气移植4个半胚进去。
不过,杨锐不觉得奇怪的成绩,放在85年的中国,却是超前的不行的成绩。
国外是70年代开展胚胎移植技术的,就是按照正常的技术扩散来看,到85年,对第三世界国家的学者们来说,胚胎移植依旧是个新技术。比起同级别的国家,例如埃及、印度、土耳其,中国在相关科研方面的起步还要更晚一点。因为70年代的中国基本闭关锁国,国外的技术信息基本是得不到的,也就是说,国内学者还能顺着60年代的国际研究,弄一些纸面或者理论上的学习,但对于70年代才出现的技术,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国门骤然打开,如日中天的胚胎移植技术,一下子照瞎了中国遗传学研究者的眼,这时候,他们才匆匆忙忙的开始研究,就学习效率来说,比在国外读书的研究生或许都不如。
15%的成功率,要拿来和国内最好成绩相比,那是弱的不行,但要是拿来和平均成绩比,却是强的厉害。
可以说,在场的学者,做胚胎移植能达到15%的成功率的,屈指可数。
这种两极分化,就像是贫富差距一样,是穷人想象不到富人的富裕程度的差距。
一时间,许多人都是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好在有伍洪波院士之前的背书,现场才不至于乱起来。
但是,乱七八糟的说话声,也是够混乱的了。
这一次,王建成却是没有再受影响,默默的继续自己的检查工作。
“六号小鼠,右侧子丶宫角,一对半胚……有活性。”
“八号小鼠,左侧子丶宫角,一对半胚……有活性。”
“九号小鼠,右侧子丶宫角,一对半胚……有活性。”
“十号号小鼠,右侧子丶宫角,一对半胚……有活性。”
王建成的声音,始终伴随着室内的吵杂声。
然而,吵杂声终究是越来越小的。
最终,15只小鼠,总共检测到了10个活性半胚,成功率为16.7%,一个并不出奇,又令人震惊的数字。
实验室内的学者们,包括参与了实验的谷强和欧阳仕,也都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会不会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有人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旋即,就有人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些小鼠不会是自己交配的吧。”
这一次,杨锐却是不再客气了,不等更多的人说话,呼的一下子,站到了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向人群,道:“这一次的实验,是我新成立的海淀区遗传工程实验室的开门之作,愿意接受各位的监督但是!”
杨锐将音咬的很重,看着众人,道:“但是,如果有人想指责我实验造假,或者有其他学术不端的行为,请一定拿出证据来,否则,这个官司,我要和你打到底的。”
刚才说骚话的学者,全都噤若寒蝉。
指着一名学者造假,那是极其严肃的指责了,平时私下里聊一聊可以,但要是当真的话,这是会吸引到纪丶委介入的案件了,就杨锐的名气来说,那更是国际性的事件,没有人敢图嘴上高兴,就这样肆意指责的。
倒是有名中农的教授,转头道:“杨主任,不如公布一下您的实验设计,也好让大家参详一下。”
“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公布的。”杨锐瞥了一眼中牧总公司的副总,表情严肃的道:“海淀区遗传工程实验室正式组建以后,我们会进一步的做相关研究的,到时候,大家应该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1019.第1019章 更着急
围观的吃瓜学者们离开了。
不走也不行,许正平打着请大家吃饭的旗号,将人都给劝走了。
有好奇的,就干脆留在离子通道实验室里吃饭了。自助餐,京城里已经是有了的,杨锐和史贵合股弄的体育场,古罗马式的自助餐形式,已然红遍了四九城。
再怎么说,“随便吃”的诱惑,总归是令人欲罢不能的。离子通道实验室的小食堂自助餐,也算是小名气了。
不过,总有脸皮薄的,把面子看的比肚子重要的,好奇归好奇,嘴馋归嘴馋,还是一去不回头的离开了,心里期盼着有人看到自己毅然决然的帅气背影。
然而,留下的人都忙着找座位呢,又哪里顾得上看别人的背影。
中牧总公司的一群人留下了,有心加入海淀区遗传工程实验室的访问学者们留了下来,蔡教授、刘院长和伍洪波院士也留了下来。
拥挤的实验室为之一空,杨锐来不及喘两口气,就发现自己被一群人给盯的死死的。
“我就说以我的研究能力,做个胚胎移植的实验设计,还是没问题的,对不对?”杨锐一点都不心虚,没啥好心虚的,冷冻胚胎移植是国外实验室早就做过的实验了,杨锐照猫画虎的做出来了,这就是填补国家空白的好成绩,至于说你从哪里得到的资料,怎么做出来的?问这些就没意思了,也没有人会问,问了也用不着说真话。
而今不是70年代了,85年的北丶京城谁家不想要一门海外亲戚,别说杨锐这种出国过的学者,就是山沟里的土老帽,研究出了科学界难以理解的水变油的技术,也照样满北京城的晃悠。
海灯法师就更厉害了,神乎其技的特异功能似的武术,直到被揭穿以前,都没有被人抓起来切片,只能说,骗子各有各的大胆,奇能异士更有各的胆小。
杨锐是实打实的做出了冷冻胚胎移植的移植,就是胆小也有个界限。
老实说,杨锐其实是有些得意的。
他可不是遗传工程学专业出身的,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亲手完整的做过一个遗传工程学的项目。
对于冷冻胚胎移植这个项目,杨锐也是从零学起。
当然,他是没有亲手做实验,但做科研的,并不是只有亲手做实验才有价值,高端学者和低端学者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存在,在低端状况下,实验做的好是很容易上位的手段,不会做实验的学者要么就找会做实验的合作,要么就只能一个人玩理论了。典型的像是谷强,不管性格好不好,好坏都有一口饭吃。而做到高端就不是如此了,典型的如霍金大叔,你倒是让他做一个实验看看。
同样不擅长做实验的理论物理学家还有杨振宁,他在读书的时候就是有名的爆炸小能手,奈何人家的大脑发达,一个宇称不守恒的判断,愣是拿下了诺贝尔奖,并让泡利吃了一肚子的灰这个泡利,就是之前说过的,师从波尔,出身自哥本哈根学派的海森堡的师兄。顺便说一句,主持德国原子弹项目,并搞出天翻地覆的“不确定性原理”的海森堡同志,同样是个实验无能,并因此险些没能拿到学位,他在自传中的原话是:我从入学以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做过一次实验。似乎上帝给了我敏锐的头脑和理性思维,却夺走了我的动手能力。
在生物学领域,比如克隆羊多利,如果没有精湛的实验技巧,以及先进的实验仪器,这个实验是完成不了的,但是,身为项目负责人的维尔穆特是否拥有精湛的实验技巧,却是件很不打紧的事儿。
像是克隆羊多利这样的项目,最需要的实验员不是生物学家,而是优秀的兽医,以及优秀的饲养员。让一头羊怀孕是兽医的事,让一头羊顺利的下崽是饲养员的事,如此而已。
在这个实验里,要说起来,饲养员承担的责任也很是不小,总不能让生物学家也必须掌握此等技巧当然,能够掌握也不错就是了。
中国的科学界,因为强调基础的缘故,对于实验能力还是相当看重的,但也不是人人擅长实验的。
事实上,其他学者,比如蔡教授,如果获得了国外的相关资料,也是杨锐这样的做法。
因地制宜的修改对方的实验方案照抄是不太可行的,总不能对方用什么牌子的仪器你就买什么仪器,然后,指挥着实验员进行尝试性的操作,再修改,再尝试,直到最终得到结果。
就冷冻胚胎移植来说,杨锐做项目的水平,起码也是“填补国内空白”档次的学者档次了。
可以说,哪怕现在没有任何超规格的资料,同样做某个项目起步,杨锐也不会很担心了。
就精神世界来说,这是杨锐最大的收获了。
至于物质世界,虎视眈眈盯着杨锐的学者,以及中牧总公司的官员们,却是心潮起伏不知如何表达。
“小鼠就放在这里,再过几天,如果没有返情的话,这一组实验就算是成功了。”杨锐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直白的道:“接下来,谷强他们还会做多组实验,你们也可以随时来参观。”
返情就是重返发情状态的意思,让小鼠胚胎有活性,只是整个实验的第一步。对于中牧总公司这样的企业来说,他们的目的是见到落地的牛犊,而不是一次成功的实验。
继续做多组实验,自然是更加有意义的行为了。
中牧的副总眼神一亮,精气神都不同了,忙问:“您还准备做多组实验啊,没问题,我们支持……”
话出口了,他才醒悟到,他支持似乎是没什么意义的事,于是打了几个哈哈,遮掩了过去。
中牧的官员都是扭头挠腿的模样,好像没听到似的。
几秒钟后,中牧的副总又继续问道:“杨主任,您觉得,从小鼠到牛的话,还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工作?”
如果是别的事情,副总同志是一定不会问的如此直白的。但胚胎移植的事儿,太牵动人心了,十万西门塔尔牛的诱惑,简直比10个裸衣少女还震撼人心。
这位的话,也一下子吸引到了蔡教授等人。
国内科学界还是比较重视应用的,尤其是能够实际应用的技术,向来能够争取到更多的关注和更多的经费,中牧总公司也是各家遗传学实验室争相笼络的对象。
杨锐比其他人更早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并不露怯,点点头,道:“总得三五个月见效果,快的话,明年年底,能见到第一只牛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