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他从北京又走了别的地方。”
“走也走不远,我问过了,这小子可是个懒骨头,好吃懒做的很,在学校里,每天都要吃肉……”老李抖了一下手里的卧铺票,道:“您想想,他要是乖乖的买张卧铺票,咱们能知道他去了北*京?要离开,我估摸着,他也得找人买卧铺票,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到了京城,还不得把眼儿看花,他又有钱,不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哪舍得去别的地方。”
“就怕咱们回了京城,他又回来了。”海处长的声音悠长的传入院内。
巫尘远眉头一皱:“老海,到房间里说话。”
海处长微微颔首,留下一地胡思乱想的工作人员。
“我考虑着杨家是地头蛇,就让省厅的同事,帮我跟了跟最近的电报,这是昨天发出去的。”海处长进了巫尘远的房间,将门关上,就直接说了情况。
巫尘远停下了倒水的动作,先将摘抄的电报拿了过来,只见上面简单之极的写着“代表团回转”五个字。
“能证明是发给杨锐的吗?”
“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海处长又给了他一张摘抄的电报。
这张的字多了点:问好,准备回程。锐。
海处长点了一下最后,道:“毕竟是年轻人,不谨慎,一下子就被锁定了。
“发电报和接电报的都是谁?”
“一个叫史贵的,我查过了,他是给西堡中学卖试卷的,与杨锐认识,家里开了一个小饭店,在西堡镇上。”
“这个人能利用起来吗?”
“比较难,油盐不进,省里来的公安不太愿意用手段。”
“哦,有背景?”
“屁的背景,杨家这个地头蛇,根子深着呢,人家不愿意为了咱们几个外地人,得罪本乡本土的。我也懒得费这个心思,对方承认电报派给杨锐了,我也让人去京城的邮电局查了。”海处长说到此处一停,又道:“不过,算时间的话,杨锐坐今晚的车回来,估计也不会去拍电报了,再者,咱们也没理由羁绊他。现在怎么办?杨锐要是真的回来了,咱们就扑空了。”
巫尘远顿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毫无疑问,这是个困难的决定。
所有的证据就只是两张来往的电报,其中一张还特意署名了,现在看来,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但是,如果不相信这个情报,全师回转京城且与杨锐失之交臂,巫尘远敢说,自己就甭想拉人来河东了。
“其他人计划不变,谈判代表团的成员先回去,你,我再留两个人,就老李和小陆,咱们等杨锐回来。”
“行,谈判团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先回去也不影响什么。”海处长本身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可此时此刻,他是一点都不想表现出来,太累了。
巫尘远扶着椅子,掩饰不住疲惫的坐了下来,又拍拍对面的椅子,说:“老海来坐,最近几天,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单位。”
“而今啊,咱们国家最缺乏的就是这种精神。我记得在意大利的那次,也是你把局势给扳回来了,这一次,又是你老海再次出马,救了咱一场呀。”
“没那么严重,机缘巧合,我就是爱操心,说起操心,我有个想法,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呀。”
“哦,你说。”
“咱们这趟,可是被杨锐给牵着鼻子走了,你说,他能简简单单的就露了马脚给咱?”
“你是说,他故意的?”巫尘远不由自主的去端杯子,发现海处长面前还没有,又烫了一个瓷杯,给他多放了茶叶。
海处长看着他操作完,才点头道:“我觉得,他有点回来决战的意思。”
“决战?战什么?和咱们战?”巫尘远哑然失笑:“逃了这么久,我看他是觉得逃不掉了,回来自首还差不多。”
“您还生气吗?”海处长突然来了一句。
巫尘远脑中,顿时浮现起初到西堡中学的愤怒。当时,晕车晕的上吐下泻的他,真的是有掐死杨锐的冲动。
至于现在,巫尘远看看自己松软的手背,摇头道:“谈不上生气了,我现在,就想妥妥当当的,把这件事给办下来。”
“我也差不多,气久了,气不动了。这孩子,估计是算着咱们的气头过了,才回来吧。”
“气头过了又怎么样。”
“您还堵着气呢。”海处长笑了。
巫尘远也不由笑了出来。
海处长保持着笑容,口中道:“比起在京城和咱们见面,杨锐还不如在河东与咱们碰上,他要这么想,也不错,对不对?”
“在哪都一样,我要是他,就一直躲着算了。”
“再躲着,谈判可就真黄了。”海处长望着巫尘远道:“咱们等得住,捷利康的人,怕是等不住了。”
“他要真算到了这一步……”巫尘远摇摇头,勉强一笑,道:“算了,总归是找到了线索,不管他是回来也好,留在京城也好,见了面就好谈了。”
“希望如此。”海处长的声音,多少有些消沉了。
107.第107章 终见面
南湖火车站。
巫尘远和海处长等人,站在接站的人群后,像是几个普通人似的,等待着抵达的人流。
两人身后各有一名省城的公安,然后是打着瞌睡的陆成才和老李。如今的普通工作人员都回京了,留下的杂活全都交到了后二者身上,光是跑腿诸事,就累的够呛。
今天又是从早到午的等候,因为京城有数班车路过,他们也不清楚杨锐是从哪辆车上下来的。京城虽然有人帮忙,可要想铁老大全力配合,区区一家央企还是不够看的。
为了避免错过,六个人天不亮就开始等了,直到艳阳高照,依然没有见到杨锐。
“不会错过了吧。”老李动了动麻酥酥的腿,实在是站不住了。
海处长稳稳的定着,道:“能做的,咱们都做完了,现在只要把一件事做好,就可以事半功倍,所以,必须得做好。”
“啥事?”
“等。”海处长瞟了他一眼,回头继续束手而立。
两名省城的公安发出窃窃的笑声,他们是习惯盯梢的人了,并不觉得一个上午烦闷,只是暗自腹诽央企人的工作无聊罢了。
巫尘远双眼虚无的瞅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任谁经过二十多天的马拉松找人,激情都会被消磨干净了,若是负着气找人,烦闷更不用说,偏偏他是最高负责人,甚至不能像海处长这样,说上两句怪话提神。
老李是块滚刀肉,又是巫尘远的下属,不怕海处长,忍不住又贫了一句:“就怕杨锐今天不回来了。”
海处长动动嘴唇,没再说下去,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工作却得继续。
南湖站是个小站,既没有站前广场,也没有大面积的候车室,出站的通道并不宽,还有半扇铁门被关着,所有的挤出来的人,都得从他们面前经过,要说错过,可能性并不大。
可正如老李所言,他们并不知道杨锐坐的是不是今天的车。要是在北*京耽搁了怎么办?这年轻人要是突然想瞻仰一下毛主席纪念堂,再顺便吃个大前门的烤鸭怎么办?
“做点事真难啊。”海处长暗叹一声,整了整衣襟,继续站岗。
又是一大波人涌出了火车站。
提篮子的,扛大包的,还有人背着二八的自行车顾盼生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东西放上去的。
国人对这种环境自然是熟悉之至,陆成才等人也没有多看,他们关注的是单身的客人,至少不会背着大件的包袱。
百多人的队伍,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在这波人将走完的时候,陆成才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杨锐,杨锐!”
陆成才恨不得跳到100米高,用湖*南话宣布自己找到了杨锐。
太不容易了!
有这么躲着人的吗?
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你知道我们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你知道看领导的冷脸有多难受吗?
你知道你耽搁了多少事吗?
你知道国医外贸和捷利康的签约有多重要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对得起我们吗?
陆成才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了,脸上的激动,像是看到了10年不见,移情别恋的初恋女友似的。
恨啊!
怒啊!
说不出话啊!
巫尘远和海处长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老李放松,笑道:“这家伙搬了两个箱子下来,是跑京城买东西去了?”
巫尘远这才注意到杨锐身后的两个大皮箱,没做多想,皱皱眉道:“王队长,金队长,麻烦你们两位先把他控制住吧。”
“嗯。”省公安厅派来配合的两名警察连手铐都没带,就拿着证件上去了。
走到一半,却见六七名五大三粗的学生,越众而出,超到了他们前面,拍着杨锐又跳又笑。
说是学生,是因为面向稚嫩,说是五大三粗,练了三四个月卧推的壮硕少年,还真有发育加快的趋势。
王队和金队互相一看,得,也别想什么强制措施了,上去好好说话吧。
“杨锐是吗?请跟我们走一趟。”
“有事吗?”杨锐早看到两名警察服饰的人了,向旁边的曹宝明叮嘱一声,转身就从越了过去。
金队和王队一个错愕,连忙追在后面,像是跟班似的。
曹宝明跟着杨锐,和其他人抬着大皮箱。南湖火车站的地面虽然经过了硬化,依旧是凹凸不平的拦路,走人尚可,拖皮箱就勉强了。
出站总共就是一条路,杨锐快步来到了巫尘远等人面前,然后问身后的金队长:“是他们找我?”
“是。”金队长挺好奇的,按说中学生不尊敬警察,也该有点畏惧吧,这个杨锐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像是面对一个普通人似的。
巫尘远却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肯定不是好奇,痛恨又有点太矫情了,他就直愣愣的看着杨锐,像是要看出花来似的。
“火车站也不是谈话的地方,去我爷爷那里吧,你们开车来没有?”杨锐若无其事的,仿佛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似的。
他当然淡定了,82年坐火车去北*京是挺累的,但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在几个大的图书馆里,让他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期刊和书籍,复印虽然花了一些钱,总共算下来,也就是700元左右。通过他曾经发表过文章的期刊社,他还买了些本年和去年的期刊,并复印了更多。
不像是平江,京城搜集和订阅的国际期刊是相当全面的,在没有网络的前提下,也让杨锐充分了解到了目前科技发展的程度。
另一方面,他还抽出了三四天时间,顺便写了一篇有关碱皂化的中文论文,交给了《生物化学与生物物理学报》,算是刷了一些存在感。
应该说,如果杨锐之前对捷利康公司的谈判目标不够清晰的话,他现在就非常清楚自己手里的技术的价值了。
投资百万英镑,不说能赚到多少利润,至少是抢占市场的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