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6章 三农民开局
杨锐向江教授和朱院士描述的时候,轻描淡写,但实际上,知道用牛的视紫红质做G蛋白偶联受体的研究,距离目前的主流科研方向,起码有三篇CNS论文的距离。
第一篇顶级论文,要对肾上腺能受基因做测序;第二篇,要对牛的视紫红质做测序;第三篇,要发现肾上腺素能受基因和G蛋白偶联受体的氨基酸序列,具有高度的相似性。
这整个过程,其实都具有一定的几率性。
如果科比尔卡没做肾上腺能受基因的测序怎么办?如果没人正好做了牛的视紫红质的测序怎么办?如果没人闲的蛋疼比较两者的氨基酸序列怎么办?
这其实都是外行的问题。
此三个几率性的问题,就好像问,在重兵集结的攻城战中,如果没人攻下前方的丘陵怎么办,如果不是正好摧毁了敌人的重炮群怎么办,如果不是时间正好一致怎么办……
G蛋白偶联受体打的就是绞肉战,根本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科比尔卡没做肾上腺能受基因的测序?用不了多久就有人做了。
或许会晚个一二年,但不会晚太久。
没人去做牛的视紫红质的测序怎么办?这就好像问三个小时的炮火准备不够怎么办,不够就再炸三个小时喽!
那么多的实验室,花费了那么多的钱,最终都白做工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做肾上腺素能受基因和牛视紫红质的实验室,也不过是选对了目标,做出了成果罢了。
冲锋的士兵多了,总有活下来的,并不是敌人的机枪扫的慢,更不是你有特别的躲枪技巧,而是己方堵枪眼的人够多,你的狗命够大。
当然,杨锐是不准备做炮灰的。
所以,他才祭出了牛视紫红质蛋白。
这是欧美也才发现了不久的秘密。
就是看文献比较快的学者,大约也就是才看到。
杨锐若非时有的放矢的去寻找,怕是一年两年都不一定能瞅到这方面的信息。
一两年的时间,对于其他的科研项目已经很紧张了,在G蛋白偶联受体方面,差不多就等于全面放弃了。
这也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学者做科研比较艰难的一部分,若是在美国或者欧洲,尤其是在某个项目做的比较好的地区,信息的流畅性也要好的多,地区间的学者交流较多,虽然不至于实时更新,总归不会慢的太多。
尤其是与落后地区和国家的实验室相比,相差的这段时间,就很有决定性了。
换一个其他的国内实验室,若是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国际主流科研成果两年或者一年时间了,是否还会参与到如此激烈的科研竞争中去?多数会选择退缩了。
毕竟,经费有限,是不能如此浪费的。
同样与经费息息相关的还有论文发表的时间与时机。
若是以国别和地区的偏见来说,欧洲实验室是最能憋成果的实验室,十年磨一剑的实验室数量繁多,之后要数日本的实验室比较能憋,他们原本就有国内交流的倾向,科研人员的独立性和权威性又能得到相对的保障,所以憋个三五年乃至七八年的,也不是太大的麻烦。
比较起来,美国的实验室反倒不那么能憋,有些时候,为了经费,实验室更是迫不及待的发表成果。
像是牛的视紫红质与肾上腺素能受基因的关系,这个成果要是不发表的话,说不定就能领先其他实验室一两年的时间当然,也可能是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也要看实验室对于成果的要求。
如果目标只是发表CNS级的论文,那两者关系妥妥的足够了,目标达成,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发表论文。
但目标若是诺奖级的成果,那就算是冒着风险,说不得也要等一等才发表了经费多,来源广,受限制少的好处,通常就体现于此了。
就现实而言,牛视紫红质蛋白与肾上腺能受基因的关系的发表,也代表着G蛋白偶联受体的研究,进入了新领域。
大部分的实验室,再次迈入了同一个起跑线。
绞肉机似的科研竞争的残酷,无过于此了。不论你之前的努力有多深,只要有一个人早你发表了成果,所有人都得重头再来。
不过,苏先凯等人,显然尚未感受到科研竞争的残酷,特别是世界顶级的科研竞争的残酷。
他们几个人说说笑笑的看着文献,顺便丢给杨锐两个小马屁算作鼓励。
包括年龄最大的许正平,亦是用乐观的笑容看着三人,他不准备参与此项目,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该项目的期许。
只有离子通道实验室发展的好了,实验室内的小组才能活的好,这是早就证明了的事情。
杨锐更不会打击他们,先让他们开心一会,就道:“现在目标已经明确了,我们就顺着前人已经开拓好的方向来进行,第一步,提取牛视紫红质蛋白。谁来做?”
三人互相看看,苏先凯道:“我来做前锋好了。”
“那就交给你了,我要大量的牛视紫红质蛋白,而且必须纯化的干净利落。”
“交给我吧。”苏先凯虽然有些压力,但还是应诺了下来。这东西也没法百分百的保证,只能说尽力去做。
杨锐也就此确认了项目的开局。
身为项目负责人,他的指示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之后怎么提取牛视紫红质蛋白,就需要苏先凯自己考虑了。
这就好像是一场攻城战,杨锐要攻下前沿阵地的一个堡垒,他不需要详细描述攻杀堡垒的战术,那是前线指挥官的责任。
苏先凯就是目前的前线指挥官,而且,他也不用独立冲杀,精选出来的一房间的科研狗,都是用来给他冲锋的。只有到了困难点,关键点,或者前面实在攻不下来的时候,才要苏先凯本人出面。
对于范振龙和王思胜两人的工作,杨锐略作思考,道:“你们现在陪我看文献,然后做几组重复实验,自己选几种G蛋白纯化吧,Gt,Gs,Gi之类的都可以。”
范振龙和王思胜张张嘴,最终只能无奈点头,将一腔雄心壮志放在心里,先从练基本功刚开始。
北大离子通道实验室仍然不是世界一流的实验室,不仅是资金和设备的不充裕,积累的科研猿底蕴不足也是问题所在。
范振龙和王思胜之前并没有做过G蛋白纯化之类的工作,那他们在这个战场上,就相当于没有进行过攻城战的前线指挥官,花费宝贵的经费和时间,也是无奈之选。
实际上,杨锐本人也是没有做过G蛋白纯化的,这项工作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硕士生或者普通博士生所能掌握的范畴,不过,杨锐现在已经超脱了前线指挥官的角色,而在战役指挥官的位置上,杨锐却已经是经验丰富了。
即使是绞肉战,杨锐也丝毫不虚。
600万美元经费,三条有大牛潜质的现役小牛,另外还有三条小牛做预备役尚未动用,就是纯拼资源,杨锐自觉也有机会打一场台儿庄出来。
一切血战,打到最后,比拼的都是毅力和意志力,想来,能够看见曙光的队伍,总是要占些便宜的。
第1197章 添个农民
杨锐一连几天都睡在离子通道实验室里。
并不是他想从一开始就透支体力来战斗,奈何苏先凯、范振龙和王思胜同志斗志昂扬,他也不得不勉为其难,跟着加班。
实际上,要是进入到实验中段,三人加班还真不一定能影响到他,科研猿累死累活而饲养员周游全球做演讲的太多了。但是,实验前期是不一样的,需要杨锐确认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三人的问题多到杨锐没法躲闲。
项目负责人的工作就是如此,若是手底下的大牛小牛科研狗都没有问题,都在按部就班的工作,那他也就可以按部就班的工作,甚至可以按部就班的休假,就好像牧场主在风调雨顺,牛仔给力,周遭无事的状况下,可以尽享空气之清新,牛排之美味,女牛仔或男牛仔或绵羊之丰腴一样。
然而,风调雨顺,牛仔给力,周遭无事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
尤其是一所新建牧场,简直是蜂拥而来的事务,光是确定购买试剂一项,就忙了杨锐一个下午的时间。
要是G蛋白偶联受体组磨合顺畅的话,像是购买试剂什么的,杨锐完全可以不去过问,那只不过是常规的实验室生活罢了,就像是购买什么牌子的手套,哪种类型的抽纸一样轻松。
但在开始阶段,杨锐还真不能将这些小问题等闲视之。
最简单的试剂购买也是讲究配伍的,例如购买国产试剂,还是进口试剂,说起来似乎满容易的,有钱你就买进口的,没钱你就买国产的啊。
对于两三年就毕业的科研狗来说,也许答案真是如此,可是从项目负责人的角度来看,问题就截然不同了。
杨锐开始阶段要确定的,实际上是整个实验周期所需要的试剂。否则,前期你用进口试剂做,后期用国产试剂做,再将两者比较,那结果曲线肯定是乱七八糟的。在这种高标准的国际科研竞赛中,文章都是冲着CNS去的,那里面的图都是要被人反复阅读甚至重复实验的,乱七八糟是会毁掉一个好数据的。
再者,购买试剂也不是仅仅局限于进口国产的区别,杨锐最终落在纸面上的答案,不仅要决定是哪个国家的,还要决定是哪个公司的哪个工厂,乃至于某一个批次的。
试剂的纯度有优级纯、分析纯、化学纯、色谱纯等等选择,分别对应杂质的多少,但是,对于某些试剂来说,再高的标准,仍然不可能完全杜绝杂质,对于做实验的人来说,这是很讨厌的事,你条件都不具备,让我怎么做实验?
可惜,并不是说现实条件不具备就可以嘴炮科研了,正确的做法,就是确保杂质的一致,同一个工厂同一个批次的试剂的杂质,通常是能保证一致的,如此,再通过比较和计算,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排除杂质的影响。
同样的办法延伸一下,又能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就算是高纯度的实验试剂,也是买一个批次的好,因为你不知道对方工厂会不会脑抽抽的生产出一批不合格试剂,就让你遇到了。将自己的数年时间,数百万美元的经费置于别人的谨慎与专业,那是对自己的不谨慎与不专业。
更不要说,科研本来就是在做小概率的事。
第二个结论,则是可以用较低纯度的试剂,做相对要求较高的研究,只要后期处理一下数据这是完全符合规则的处理,结果就与中高纯度的试剂做出来的实验差不多。中国实验室一向都是如此做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当然是因为穷了。
除此以外,试剂也不是买的越纯越好。
首先面对的问题自然是荷包能不能受得了,如果荷包受得了极端情况下,其实也有不买高纯度试剂的例子,比如做材料的,往往就喜欢买国产试剂,因为国产试剂往往有莫名其妙的杂质,偶尔就能给人带来惊喜。
所谓杂质立功的范例,在科学史上是非常多的,16年末17年初就火了一把。
其次,荷包鼓鼓也不是买试剂就瞅着贵的去。
用来处理废液的浓硫酸,你总不能买分析纯的吧,就算你富的流油,拆分析纯的小包装瓶子灌废液桶里,也有些太辛苦了吧。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再说,在地球上做科研的,就没有真富的,就以86年的生物实验室为例,一克5000万美元的干扰素,您就说想要几吨吧。
G蛋白偶联受体本来就是个烧钱的项目,600万美元的开局,够用是够用的,但肯定是不能随意浪费的,尤其是初期阶段,确立标准更要仔细。
不能因为战争迷雾打开了,你立即就来个双基地。
前期用的试剂,很多都要一路用到项目结束的,如果项目要做三年五年,乃至五年八年,不可能说到了第四年第七年的时候,突然换用便宜的试剂,那前面的实验数据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所以,与其到时候咬牙切齿,前期就要确立己方的标准。
这对杨锐来说,其实也是个挑战。
开局应该怎么计划,这可是没有人教的,也没有个定数,世界变化的太快,某些程度上,是要有一些预测的,这种预测,不仅要预测自己做项目的时间,预期的经费,还要预测对手的状态,科研界的潮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经验。
要是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杨锐还可以尝试着请教请教其他顶级实验室的学者,可惜,国内并没有相应的条件。
就是蔡教授等人,虽然做出过国际级的成果,但他们并没有组建起国际级的实验室,在开展国际级项目的状况下,获取过国际级的成果。
算起来,中国自人工合成牛胰岛素之后,就没有这样有的放矢的大规模生物学研发了。最近二三十年,生物学方面的科研,摆明车马,做好战争准备,再参加正面的国际水平的科研竞争的,基本没有。要论起来,差不多都是伏击战特种战或者敌后特工队。
遥想当年,中科院生化研究所,北大化学系和中科院有机化学所集结重兵,组织下发冲锋衣,领导做战前动员,人手一把解剖刀,开片人工合成牛胰岛素的时候,《science》和《nature》可是一篇接着一篇的发,虽然以举国之力对战的只是一家美国实验室和一家德国实验室,但在特定的科研领域,这也确实是最高水平的对抗了,要说震惊世界或许是没有的,震惊中国是确实做到了。
然而,那也是30年前的往事了。
所以,杨锐也没地方去请教。
不过,从好的方面来看,这也让杨锐没有了竞争对手,更少了指手画脚的专家指导。
“反正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我给自己交学费……”杨锐咬着牙,在各种文件和项目上签字。
存在人民银行的美元账户,也是刷刷的下滑,心疼的分行业务经理都打电话来询问。
10万美元。
20万美元。
50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