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温度调的太高了。”休斯顿抱怨了一句。
“我让人调整一下。”安德森说着拿起对讲机,喊了两声,再放下来,看向休斯顿,道:“你对杨锐很上心啊。”
“是吗?”
“当然,单独的当众宣读论文,呵呵……”安德森笑了两声。
休斯顿道:“杨锐的PCR价值非凡,他有这个资格。”
“我明白,他当然有资格。”安德森一边说话,一边给前方路过的学者打招呼,丝毫不乱的道:“不过,据我所知,杨锐今天宣读的论文,并没有PCR那么大的价值,而杨锐的声望,好像也没有到需要当众宣读论文的程度。”
“学校不还是同意了?”休斯顿淡淡的。
安德森眉头微皱,道:“学校同意,是因为你的推荐,还有最近的PCR造成的影响力。”
“所以说,杨锐是有足够的资格了,他造成了足够大的影响力。”
“他造成的影响力,可不是学术界的影响力。”
“你想说他在学术界内的影响力不够吗?”休斯顿笑了起来,下巴向后点了一下,道:“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可以看看今天的来宾,比此前做当众宣读的学者的影响力如何?”
当众宣读论文的情况,在每个学校或多或少的都有。只是随着交通的方便和交流方式的简化,弱小的学校渐渐的失去了举办此类活动的能力,他们的当众演讲,往往是给本校的学生或者教师做一次演讲,属于演讲者的权力溢出,多部分是自嗨的模式。
高水平的大学对于此类讲座则抱着审慎的态度,因为依照传统,这往往意味着学校对该学者的认可,乃至于毫无保留的支持。
斯德哥尔摩大学的论文宣读就更加有象征意义了,尤其是在下半年度,总是容易令人有悠长的想象。
诺奖虽然是世界级的奖项,但评选诺奖的,可都是瑞典学者啊。
更准确的说,就是斯德哥尔摩大学和卡瑟琳医学院的教授们,决定了诺奖的归属。
安德森望着休斯顿,单刀直入的问道:“你觉得杨锐有资格得诺奖是吗?”
“我怎么觉得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阿伦尼乌斯。”休斯顿说的正是阻止门捷列夫得奖的瑞典学者。他也是与诺贝尔奖关联最密切的瑞典学者,每当人们说到暗箱操作的时候,就免不了提到他。
从已经解密的文件中可以看到,阿伦尼乌斯近乎把持了十多年的物理学奖和化学奖的评审,虽然说不上专权决断,但其影响力也远远超过了科学与合理的范畴。
有明确证据的,除了门捷列夫之外,还有现代物理化学的第四位奠基人能斯特,因为与阿伦尼乌斯是敌人,被后者不遗余力的阻挡了多年。居里夫人则在1911年因为他的策划而获奖,除此以外,13年获奖的维尔纳,14年获奖的理查兹,都是阿伦尼乌斯一手推入诺奖殿堂的。
这其中倒是没有太多的金钱往来和权力交换,但是少不了恩怨情仇与理念之争。
总的来说,当阿伦尼乌斯与诺奖相关联的时候,它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安德森却是“嗤”的一笑,道:“你是做不了阿伦尼乌斯,但你想做西伦。”
休斯顿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的想法还真的被安德森给戳破了。
西伦是指拉尔斯西伦,他自51年就任斯德哥尔摩瑞典皇家理工学院的无机化学教授之后,便开始为诺贝尔奖评奖委员会准备谢苗诺夫的科研成果的文件。西伦为此整整准备了三年时间,做了大量的工作,其中最主要的,是将谢苗诺夫的俄语文章翻译过来,并以不同的方式推荐给学术界,主要是瑞典的学术界。
西伦并不是诺奖五人委员会中的成员,事实上,当时的西伦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斯德哥尔摩教授,年仅35岁,地位还及不上现在的休斯顿。
但是,西伦卓有成效的翻译和介绍工作,大大改变了诺奖委员会对谢苗诺夫的认知在此之前,五人委员会没有一个读得懂俄语的,他们虽然听过谢苗诺夫的名字,知道他的一些成就,但是全面的了解谢苗诺夫,是从西伦开始的。
这是个人作用对诺贝尔奖事务影响的经典范例,就某种程度来说,西伦成就了谢苗诺夫,而谢苗诺夫的诺奖也反过来成就了西伦。
休斯顿并不是一名天赋超绝的学者,但是,身为瑞典科学家,想要成为西伦似的人物,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但在此时,休斯顿却不愿意正面回答安德森,只是道:“诺贝尔奖生物学奖,是由卡瑟琳医学院来评出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安德森哈哈一笑,却道:“其实想做西伦没什么,但你要知道,谢苗诺夫能得奖,是因为瑞典想要与苏联缓和关系,而且,你不懂中文吧。”
休斯顿瞥了安德森一眼,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在心里,他嘲讽了一声,杨锐的论文都是用英文写出来的。
安德森似乎看出了休斯顿的想法,眼睛微微眯起,道:“西伦用了三年时间,不知道你需要多久?好在杨锐的年纪还小,能等得了三十年。”
“你会看到的。”休斯顿不予多说,转身回到了大厅内。
第1325章 别出乱子
安德森望着休斯顿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讽刺,又有些忌惮。
在瑞典学术界,诺贝尔奖事务可是一块大蛋糕。瑞典是一个只有900万人的小国家,境内的大学不管出名不出名的,总数是不多的,学者与学术管理人才自然也就不多。而诺贝尔奖事务却不止于颁奖一项。
在诺贝尔奖的背后,是一系列的委员会和基金公司组成的庞大集团,无论是脱离了一线的高端学者,还是放弃了在学术上攀登高峰的学界人士,参与到诺奖事务中去,是独属于瑞典人的康庄大道,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丰厚的薪酬或权力,还意味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尤其是国际地位。
懂得三国外语的安德森,很在乎这一点,也一直在这条道路上领先。
不过,休斯顿似乎有要弯道超车的意思。
安德森对此很是不满,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了旁车超速一样不爽。
想在斯德哥尔摩大学里,成为有能力影响诺贝尔奖的人物,你得问过我才行。
安德森心里默默的想着,要如何给休斯顿一个沉重的提醒。
“这里是杨锐演讲的地方吗?”有身着黑西装的男子登上层层阶梯,距离安德森十几米远,就喊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冲着谁在说话。
但是,安德森是今天的会议负责人,所有正常和非正常事务,也都得他出面来处理。
安德森只能站出来,瞅着下方的黑西装,问:“你怎么称呼?”
“莱纳尔多。”黑西装看到有人回答了,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安德森面前。
安德森的眉头皱了皱,本能的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圈内人。
没有这样子的圈内人。
他用审核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西装的面料似乎很不错,有点太不错了,以至于价格远远超过普通学者所能负担的程度大部分的学者都是中产阶级,即使能到斯德哥尔摩开会的学者,也是如此。他们可以从政府或个人投资方那里拿到机票钱,但估计是拿不到置装费的。
另一方面,对方的西装式样也有些过于紧身和有型了,就像是对方的身材一样,并没有普通研究者的虚弱与瘦削。
当然,普通研究员也是可能健身的,这并不是阻止对方的理由。
安德森笑一笑,再道:“请问,你是否携带有邀请函?我们今天的会议,是对号入座的。”
“你先回答我的话,这里是杨锐演讲的会场吗?”黑西装不再跟着安德森的节奏走了。
安德森暗地里鄙视了一下,心说,这个是叫当众宣读论文。
安德森轻轻咳嗽一声,道:“是的。但需要邀请函。”
“邀请函有的是,你等着。”黑西装说完不理他了,转身面对楼梯下方高喊:“是这里没错了,都上来吧。”
斯德哥尔摩大学也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名校了,今天用的演讲堂同样是上百年的石造建筑,长长的阶梯仿佛代表着难以跨越的阶梯似的,长长的铺到前方去,足有上百节之多。
这样的台阶,看起来气派,走起来就辛苦了。
来宾们通常都是站在台阶下,先瞻仰一下帅气的礼堂,拍个照摆个POSE什么的,再绕到侧面去坐电梯,虽然也有人走阶梯,人数却不多。
但是,随着黑西装的一句话,却有十几人说说笑笑的出现在了台阶下方,然后迅速的爬了上来。
安德森突然有种要被袭击的错觉。
“拿着,我们的邀请函。”黑西装乐呵呵的点人,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邀请函。
安德森先看封面的金线,没有问题,是本校做的邀请函,再打开内里,安德森自然而然的念了出来:“莱纳尔多博士,唔,我影响力,莱纳尔多博士是佛罗伦萨的教授吧,今年有五十多岁了?”
安德森望着对方光洁的皮肤,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安排安保人员在这里。
“我是喜欢这个名字,算了,用这本吧。”黑西装说着竟然另递了一本邀请函过来,这次换了名字叫布尼安,现年38岁。
仍然感觉对方不到这个年龄,但安德森无从反驳。
与此同时,布尼安同志又塞了大把的邀请函过来,胡乱的指指身后的人,道:“这些都是我们的。”
“等等,我得核对一下。”安德森望着这群充满彪悍之气的西装男们,汗水都要从额头上滴下来了。
“一个个的核对,哪里来得及呢。”布尼安一把推住安德森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再扭过头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融入了礼堂内。
“麻烦来了。”安德森心内嚎叫了两声,再要进礼堂去找人的时候,又看到一队人从台阶下面冲上来。
“是这里吧?”领头的用手抓着领导,精壮的眼角都有肌肉了。
安德森无奈的站定,问:“您找哪里?”
“杨锐,是这里吧?”
“杨锐先生今天会在这里当众宣读他的论文……等等,你们的邀请函……”
一队人走完了,才有位瘦瘦的男士站出来,从包里拿出邀请函递给安德森,道:“我们是FBI的。”
“什么?”安德森惊诧莫名的看到证件,他原本以为这是只有电影中才能见到的单位。
瘦瘦的男士微笑,说:“我能进去了吧。”
“恩……咦,不对,你们在瑞典没有执法权啊。”安德森勃然大怒,道:“你们美国人怎么……”
“这是你们瑞典政府开具的函件。”对方又递出了一个信封。
安德森默默的看了,才让人进去。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安德森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不认识的人周旋。
“安德森先生。”礼堂内的工作人员跑了出来,又喊了起来。
“怎么了?”安德森烦闷非常。
“里面要打起来了。”工作人员小声道。
安德森一惊,今天来的媒体比耗子都多,难不成要闹出丑闻了。
他连忙往进走,且问道:“有没有通知保安?”
“早就来了,没有用,一巴掌就被推翻了。”
安德森不知道这是什么形容,进到礼堂内,才见到惊人的一幕。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一手提着一个人,将他们放到了走到上,然后帮忙整整衣服。
安德森印象里,那是两名来自伦敦的学者,现在都被吓傻了似的。
先前自称FBI的男人亦是皱眉望着旁边,一行人的风格,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
“你好,请让一下。”怪异的英语,从身后传来。
安德森看了一眼就皱眉,怎么还有穿和服来的日本人?
“马塞勒斯,你也来了。”日本人并不认识安德森,只向他点点头,就冲着第一批来的意大利人走过去,亲热的打起了招呼。
他的随从倒是都穿着西装,一副精干的不行的模样,双手一插,排成了漂亮的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