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越过大门往里看,也就只有灰扑扑的几栋小楼。
总之,这破地儿怎么看都不像是电影行业的第一学府。
倒是周围的环境不错。
这条不宽的小街道两侧遍植柳树,据说最早的都已经有两三百年树龄了,高倒未必高,就是特别粗,枝条茂盛,遮天蔽日。
九月的天,顺天府这边还很热,但整条街道为柳荫遮蔽,竟有丝丝阴凉的感觉。
周嫫走到学校门口,周围看了看,没等负责接新的前两届同学过来招呼她,就走到大门一边的柳树底下,两手插兜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靠近学校大门的人。
旁边不远处遮阳伞下的老头儿摇着蒲扇,抬起头来看看她。
……
九点多,不少新生陆续而来。
大包小包,爸爸妈妈,大包小包,爸爸妈妈,陆陆续续……
日头升上来,已经是柳荫都不太遮得住的。
周嫫带着自己的大草帽,不错眼地看着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以及每一辆开过这门口的车。
没有。
如果是别的学校,一年少则千多两千,多则五千八千的新生,迎新的地方简直从天明到天黑都热闹得不要不要的,但人家顺天电影学院这边,就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边的新生报到,是一波一波的。
就这样的速度和效率,一个上午的工夫,新生入校就已经大半了。
上午十一点,周嫫热到不行,扭头看一眼那个卖冰棍卖到乐呵呵的老头儿,拿出钱包走过去,问:“冰棍怎么卖?”
老头儿抬头眯着眼看了周嫫一眼,说:“冰棍儿一块,雪糕两块!”
周嫫掏出一块钱来递过去,老头儿就顺手拉开冰柜门,周嫫随手拿了一根出来,然后就站在遮阳伞旁边吃冰棍。
看看快上午,老头儿这会儿没多少生意了,就问:“小姑娘,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找人的?”
周嫫回头看他一眼,说:“都不是,我等人。”
老头儿“哦”了一声,指一指冰棍旁边的另外一个小马扎,说:“看你站了一上午了,坐会儿吧!”
周嫫扭头看看那小马扎,道了谢,过去坐着吃冰棍。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个明显是来送孩子入学的中年男人过来,看见周嫫坐旁边吃冰棍,也没想别的,就问她:“有雪糕吗?”
周嫫愣了下,抬头看人家一眼,说:“冰棍儿一块,雪糕两块。”
那人就爽快地掏出钱来,“八块雪糕!”
周嫫伸手往旁边老头儿那里一指,“给他。”
片刻之后,那人拿了雪糕走了。
但很快,又有人过来,直奔周嫫,“有冰棍儿么?”
周嫫又抬头,扔掉手里的棍儿,还抿抿嘴唇儿,说:“冰棍一块,雪糕两块。”
于是那人买了三块雪糕,走了。
关上冰柜的门,老头儿扭头看了周嫫一眼,神情怪怪的,若有所思。
眼看就到十一点半,那边迎新处的一个高个子男生跑过来,说:“钱大爷,来十六块雪糕。”
老头儿笑笑,说:“先说好啊,雪糕两块!”
那人一愣,“还涨价了?”
老头儿又笑笑,伸出两根手指,“一年就涨这两天,要不,你今儿先不吃?后儿再吃?”
那人就一笑,伸出大拇指来,“行,大爷你真行,这就是生意经啊!”
那人一手交钱,一手从冰柜上撕下个塑料袋来,把雪糕一装,转身要走。只是看见坐在旁边马扎上的周嫫,不由得愣了一下,认真地看了一眼。
做完这一单大生意,老头儿心满意足,扭头看着周嫫,“你还接着等?”
周嫫点头,“等。”
老头儿笑笑,说:“我要开饭喽!”
说话间,一个老太太骑自行车过来,停下车子,拿下饭盒来,诧异地看了坐在马扎上的周嫫一眼,但周嫫不为所动,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已经甚少有人来往的大门口。
老头儿附耳解释片刻,老太太很快释然。
老两口吃完了饭,老太太很快就收拾了东西骑车离开。
老头儿舒服地打了俩饱嗝,拿起大水杯咕咚咕咚的喝水。午饭后,照例他是想要眯一会儿的,可是扭头看看周嫫,他又忍不住问:“丫头,你要等什么人哪?”
周嫫扭头看看他,说:“一个朋友。”
老头儿就摇起蒲扇,“你这样等,等到多咱算一站?要是朋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周嫫特老实,人家问什么她就说什么,“我没他电话,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可是顿了顿,她又强调说:“但他真的是我朋友。”
老头儿撇撇嘴,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傻。
……
下午,又有一波新生来袭,迎新处也就又短暂地忙碌了一阵子。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莫名其妙的就有人开始讨论,“看,那边那个女孩儿,在那里替老钱卖冰棍儿呢!长得真漂亮!”
然后,不断地有人跑过来买冰棍儿。
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是直接跑到周嫫面前,问她:“还有冰棍吗?”
而周嫫的回答也总是那一句,“冰棍一块,雪糕两块。”
这一天,老头儿的生意好到爆棚。
预备了满满一大冰柜的雪糕冰棍,卖到几乎见底。
但是,眼看已经四点多了,迎新处门口已经很久都没有新生来报道了,周嫫却始终都没能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太阳照在她的草帽上。
她开始低下头。
老头儿突然又问:“丫头,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周嫫抬起头来看看他,神情有些黯然,但仍然勉强笑笑,说:“再等会儿。”
老头儿点点头,不说话了。
……
上午的时候,李谦先送了王靖露去入学,等把她里里外外都安顿好了,俩人一块儿吃了午饭,这才抽身回房子里去拿了自己的东西,跑来办入学手续。
他来的时候特别巧,正好有人挡在周嫫面前买冰棍,几乎就是一个错神儿的功夫,李谦进去了,周嫫却没瞧见他。
等李谦办完了入学手续,把东西都放到了分派的宿舍里,跟同宿舍的几个同学认识了一下,就已经四点多了。
宿舍里热,两家送孩子来入学的家长就提议,要出去到外边找个有空调的饭店去坐坐,正好待会儿大家一起吃个晚饭,熟识一下。
在家长们面前,几个大男孩没啥发言权,李谦也不准备搞什么特殊,就顺大流地跟着一起出来。
走到学校大门口的功夫,就听见有人在那里讨论。
“我猜着,那女孩儿有可能是来挑演员的,要不然干嘛在学校门口一呆就是一天?”
“嘁,你傻吧?你看她像选角导演,还是像制片人?再说了,人家要找演员,直接到教务处备案,然后直接面试不就得了,用得着在门口等?”
“别管是不是来挑演员的,反正我觉得,今儿老钱算是抄着了!就这么一女的往他那大冰柜旁边一坐,嘿,老钱今天少说也得多卖两百块雪糕!”
“哎,哎,我说,你们有没有注意看她的脸,我知道,遮了一半,可是我看她那鼻子,那嘴,那下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脸儿熟!就在眼前晃悠,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反正就一个字,熟!指定熟!估计是个什么明星?”
“我说你们这帮男的有劲没劲啊,老盯着人家一女孩儿看什么!”
“哎呦喂,瞧瞧,瞧瞧,得,我们不看她了,我们看你,成不成?”
“嘿!李峤,你丫欠削是不是?你才男的呢!呃,不,你丫就是一三八!”
一阵哈哈大笑。
一帮新生略带崇拜地看着师哥师姐们在那里胡扯,走出校门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纷纷看过去——还别说,白衬衫黑裤子外加大墨镜大草帽的周嫫,真的是足够有范儿、足够吸睛,几个男孩一眼看过去,就拔不出来了。
但这个时候,李谦看了一眼,却是不由得愣在那里。
然后,他赶紧快步走过去。
周嫫正低着头,嘴唇微抿,盯着脚边的几颗石子儿出神。
突然,一双大长腿出现在视线里。
接着,有个熟悉的声音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愣了一下,猛然抬头。
看清那张脸的第一瞬间,她赶紧呼的一下站起身来。
惊喜,不能置信,但似乎还有些胆怯。
她搓着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我想找你,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你,我就过来等你。”
李谦看着她。
她的笑容干净,自然,有些羞赧。
他问:“等多长时间了?”
周嫫就笑笑,那种微带胆怯的感觉再次浮上脸庞,“没多久。”
顿了顿,她低下头,说:“我……我怕再也找不着你了。”
这一刻,李谦突然就有些莫名心酸。
似乎是突然之间,当初打开门就看到那个女孩抽着烟站在走廊里等着自己的画面,就又一下子又回到了面前。
她静静地站在,带着一抹羞涩的笑。
像极了一朵悄悄地开着的山茶花,又香又美。
她白衣黑裤大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