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抬头看着他，就连肖爱国，也是慢慢地睁开眼睛，放下了二郎腿。

　　事实上，别管口头怎么轻贱对方，其实在内心深处，即便是耿乐也明白，四大美人乐队的实力，不可小觑，而他之所以会主动开炮，去批评对方，也的确是存在着一些想从对方那里借一些人气过来的意思。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时不吭不响的李谦，居然会直接把枪口放到了他们的专辑里——和肖爱国一样，他也能想象得到，此刻已经拿到了专辑的歌迷们，如果已经听到这首歌的话，他们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他能想象得到那千千万万张嘲笑的脸。

　　所以，他暴怒了。

第158章 抉择，拳头，孤独

　　“诸位，你们都听见了，那小子就这么损我，他这损的不是我，不只是我，还有你们，马儿，老肖，鹏子，还有你们所有人！”

　　顿了顿，他愤怒地一挥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周钊闻言第一个开口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你们放心，我把话撂这儿，等到专辑做好了，我肯定给最高级别的宣传，最大的预算！同时，我会把手里的关系户都发动起来，帮着咱们跟那边打打嘴把官司，就像乐儿说的，这口气，一定要出！”

　　郑默闻言忙不迭地符合，“对，没错！都不用等专辑上市，回头我就按照几个朋友写稿子，咱们现在报纸上反击一波！那小子以为他们是谁？飞翔乐队也是他能说批就批，说讽刺就讽刺的？”

　　他们三个人带头，大家顿时纷纷开口附和。

　　这个时候，肖爱国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一站起来，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扭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然而，半天之后，他看着周钊，缓缓地道：“老周，对不住，暂时的，这张专辑我不想做了。”

　　房间里突然静到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傻了一样，扭头愕然地看着他。

　　马爱书第一个反应过来，跟着站起身来，“老肖，你……”

　　肖爱国摆摆手，笑道：“事实上，我也就是一时脑袋发热，才想要再做一张专辑，但其实呢，不承认也不行，咱们都老了。这个时代，不是咱们的时代了。”

　　顿了顿，他看向周钊，诚恳地道：“老周，对不住，这事儿赖我，你那边有多大损失，都算我的，我赔。专辑呢，还是会做，但是，等过了这一阵子吧，让我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思路，静下心来，慢慢的做这张专辑，别管卖的如何，至少得对得住我自己的心。”

　　说完了，他看看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的耿乐，又笑了笑，道：“至于那首歌的事儿，乐儿，别生气，这事儿压根儿就是咱挑起来的，总不能只许咱们说人家，不许人家反击吧？这事儿，正常，别往心里去！然后……”

　　周钊已经慢慢地站起来，于是肖爱国停下话，扭头与他对视着。

　　周钊的眼睛微微眯着，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问：“老肖，你……害怕了？怕弄不过他们？”顿了顿，不等肖爱国回答，他就略显激动地道：“老肖，你搞清楚，我不要你们销量比他好，他们正红，你们卖不过他很正常，但口碑呢？口碑上，就凭你老肖的实力，就凭飞翔的底子，口碑总是能赢的吧？”

　　肖爱国闻言笑笑，“不怕你笑话，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觉得，别的事儿咱没把握，做专辑还能没把握？销量卖不过他，口碑还能做不过他？我是谁？我是摇滚老肖，我们是飞翔乐队！但是呢……还是那句话，老周，我也不怕你笑话，听完了这张专辑，我还真是害怕了！我还真是觉得，恐怕就连口碑，我都弄过他！”

　　满屋愕然。

　　周钊欲辩无言，郑默彻底傻了。

　　至于耿乐，自从肖爱国“先不做了”那句话一出口，他就彻底愣住了，只是不能置信地盯着他看个不住。

　　周钊的目光满屋子乱转，显然是还无法相信肖爱国居然会在对方的一张专辑面前就退缩了，到最后，他的目光掠过耿乐，最终还是落到了马爱书身上。

　　“老马，这事儿……”

　　马爱书冲他压压手，然后转向肖爱国，“老肖，冲动了吧？这事儿不急，再考虑考虑，啊？别的不好说，本来预定的今年上半年要发专辑，事先都放出风去了，到时候又没出来，你想想，此前咱们跟四大美人乐队都闹成那样了，现在人家专辑里又有了这么一首歌，到时候咱们的专辑要是拿不出来，那不就等于认怂了？外头会怎么说咱们？到时候飞翔乐队的招牌，不就砸了嘛！”

　　肖爱国点点头，笑笑，“是快砸了！可是呢……就像你说的，我也想要这张脸，我就算是心里面再怎么承认我现在已经不如当年，甚至不如一个小屁孩了，但是你让我认输？对不住，我还要脸呢！我丢不起那个人！但是，我觉得哈，就咱们手里这张专辑现在这个成色，不拿出来还好，是好是赖，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要是一旦拿出来，那才真叫丢人了！那才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听到这里，本来还神色镇定的马爱书，脸色不由得就黯淡了下去，不说话了。

　　此时此刻，经纪人郑默才终于慌乱起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忍不住道：“可是，我觉得这些歌都不错呀，肖哥，这可都是你的作品……”

　　肖爱国“嗤”地笑了一声，应声答道：“我的作品怎么了？我的作品一样是垃圾！”说到这里，他想了想，道：“现在回头想想，最后几年发的那几张专辑里，垃圾的东西太多了，想想都他妈觉得挺丢人的！”

　　继续一室无语。

　　这个时候，耿乐倒是突然一下子醒过来神来一般，突然两个大步走过来，吓得马爱书赶紧站起来挡在肖爱国面前，但肖爱国眼睛一眯，伸胳膊挡住他，用力一下把他推开，目光直视着满脸涨红的耿乐。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

　　过了好一阵子，耿乐咬牙切齿地道：“老肖，我知道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过去，我也一直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往东，我耿乐从不往西！但是，现在，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让我跟个毛孩子认怂，我丢不起那个人！哪怕最后会输，咱们也应该堂堂正正地把专辑做出来，跟他们拼一把再说！”

　　顿了顿，他道：“看在几十年的哥们交情上，你告诉我，就当是帮我一把，咱们把这张专辑做出来，成不成？”

　　肖爱国闻言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我还是那句话，专辑，咱们肯定要做，但眼下这个功夫……还是等过了这一阵子吧！”

　　说话间，他扭头看向耿乐。

　　缓慢却又坚定地道：“你欠的钱，我帮你还！”

　　耿乐本来已是激动不已，此时闻言一愣，然后，他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更红了。

　　……

　　“……据经纪人郑默介绍，当时是大家都喝了酒，一时心情有些不愉快，所以在语言上有些摩擦，至于动手是绝对没有的。但是据记者拍到的照片显示，当时是上午十点半，我们能清楚地看到，耿乐在走出飞翔乐队工作室的时候，不但面色不快，而且眼角部位有着明显的淤血痕迹，显示出他的眼角应该是挨了一拳，而且在当时，他虽然脸色非常难看，但是据在场的记者们观察，他应该是没有丝毫饮酒的迹象……”

　　廖家的客厅里，李谦吃惊地看着电视画面。

　　廖妈端着果盘走进来，笑眯眯地道：“小谦，来，吃点水果，知道你来，特意去买的芒果，说是澳洲进口的呢，个儿大，也特别甜，你尝尝！”

　　李谦赶紧微微起身，道：“哎，好，谢谢阿姨。”

　　这个时候，廖敏的全部注意力还在电视上呢，连看一眼芒果的心思都没有，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问李谦，“姐夫，你说，他们这是真的内讧了？”

　　李谦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但片刻之后，他还是笑了笑，拿起一块芒果来，笑道：“我哪儿知道去，吃水果！”

　　廖敏闻言不肯罢休，正要再问，廖妈已经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听见没，吃水果！你说你个女孩子，人家打架你怎么那么开心？”

　　廖敏闻言扭扭身子，拿起一块芒果来，罕见地耐心跟自己老妈解释道：“妈，你不知道，就刚才电视里说的这个，耿乐，跟我姐夫不对付，而且是死对头那种，他们以前当然很红啊，结果好多年没发专辑了，眼看我姐夫最近正红，就拉着我姐夫做筏子，公开的站出来，把我姐夫的专辑说的一钱不值，这是什么关系？这就是典型的‘他死了我才更高兴’的关系！”

　　廖妈闻言无语，只能无奈地瞪她一眼。

　　但是听廖敏这么说，她还是不由关心地问了一句，“小谦，二敏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谦笑笑，吃完一块芒果，扯张纸擦擦手，笑道：“是，也不是。没那么严重罢了，虽然大家有点冲突，但还不至于那么糟。我个人对飞翔乐队，还是没什么恶感的。”

　　“哦。”廖妈有点搞不清这里头的关系，就很聪明地不再追问。

　　这个时候，廖敏却是忍不住又问：“哎，姐夫，你说时间那么巧，这头你们的专辑上市了，那头他们立马就打起来了……你说，是不是他们听了你们的专辑，被吓怕了？所以才闹起了内讧，甚至打起来了？”

　　李谦扭头看了一眼廖敏幸灾乐祸的模样，笑道：“不至于吧？”

　　顿了顿，他想想，又道：“飞翔乐队……肖爱国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摇滚教父啊，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再说了，他们可是一向瞧不上我跟你姐做的专辑的，哪至于像你说的，被吓怕了？”

　　廖敏闻言“嘁”了一声，不屑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都这样，越是心里害怕，越是嘴上说的一钱不值！好像只要多蔑视对方一下，就能把人家给灭了似的！我看那个耿乐，就更像是这种人！”

　　李谦笑笑不语。

　　廖妈掺和不进去，一边起身站起来，一边推了廖敏一下，“就你能！你姐夫还不如你，还用你教他？”

　　廖敏瞪着眼睛，不服气地冲着大屁股后背嚷嚷，“你还别不信，妈我跟你说，我姐夫也就是大事儿不糊涂，这种小事儿，他还真是未必比我强。”

　　廖妈懒得搭理她。

　　恰在这时候，房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廖辽一身运动装，跑得眉头见汗，一边进门一边还跟人说着电话，“……真的假的呀你这消息？他俩能打起来？”

　　廖敏趴在沙发上，“真的，姐，电视上刚说完这事儿！真打起来了？”

　　廖辽一愣，赶忙换了鞋，电话也没挂，捂着，问：“电视上？被记者给拍到了？”

　　廖敏使劲儿点头，然后巴拉巴拉绘声绘色地跟自己姐姐讲解起来。

　　好半天，等她俩说完了，李谦才问：“谁的电话？”

　　“小晔子！”说话间，她放下手机，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也是一脸兴奋地跟李谦八卦起来，“据说是肖爱国跟耿乐之间，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还不知道。不过据说……小晔子说现在大家都这么猜，据说是因为肖爱国决定暂时把手头上的专辑给放下，隔一段时间再做，但耿乐欠了一屁股赌债，就等着专辑出来拿到钱还债呢，结果，肖爱国说你的债我帮你还，耿乐就恼了！”

　　李谦想了想，问：“被揭短了？所以就撕破脸皮了？”

　　廖辽很是幸灾乐祸地哈哈一笑，“我觉得也应该是这样。”

　　李谦缓缓地点头，脸上却并无丝毫惊喜之色。

　　所谓的“业界传闻”，所谓的“大家都在猜”，其实放到娱乐圈里来说，尤其是当这个话是从行业内部人嘴里传出来的时候，不需要怀疑，十次至少有九次都是靠谱的，所以，飞翔乐队的复出专辑推后了，这件事，估计是真的。

　　摇滚乐的殿堂级乐队飞翔乐队，居然因为听了自己的新专辑，就决定把他们自己的专辑给推后了？这当然可以被理解为他们是被“吓怕”了！

　　虽然李谦心里很清楚，即便此事属实，那么真正把飞翔乐队给“吓怕了”的人，也并不是自己，而是崔健许巍们，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不得不说，作为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里担上了这个虚名的人，他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惊喜的。

　　只是……那可是飞翔乐队啊！

　　难道真的是初心不在了么？

　　若是当年的他们，又岂会因为别人的一张专辑好或不好，而放弃自己的音乐追求？

　　而如果自己的音乐追求已经是可以被别人给“吓怕了”的，那么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支乐队，就算是没有起内讧，他们又能有什么好的作品拿出来呢？

　　但是偏偏，对于李谦来说，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把另外那个时空的优秀作品搬过来，以此来刺激本时空的这些杰出的音乐人们，迫使他们拿出更多更好更优秀的作品来，恰恰正是他现在以及今后，最大的人生乐趣之一。

　　而现在，飞翔乐队的临阵退缩，对于站在自己这一方的每一个人来说，固然都是一种莫大的惊喜，但偏偏，对于李谦自己而言，却意味着，他在这个世界的孤独，已经有多了一分。

　　那边廖辽和廖敏正聊得欢乐，廖辽甚至都顾不得去冲澡了，但李谦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他随手把茶几上廖辽的手机抓起来，播出一个号码去，等那边接通了，他道：“把肖爱国的号码给我一下？我……”

　　廖家姐妹俩同时扭头，吃惊地看向他。

　　手机就握在手里。

　　电话那头，是曹霑也同样无比震惊的声音，“你要他的电话干嘛？”

　　“我想……”顿了顿，李谦突然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算了，算了！”

　　说完了，他不等曹霑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159章 登高临绝顶

　　很多时候，很多事，不一定是谁比谁强多少，其结果，往往总是这样的一句话：时也，势也。

　　时势造英雄。

　　在李谦个人看来，《曾经的你》这张专辑，并不比《假行僧》强到哪里去，两者应该算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作品——一如外界对他的解读一样，做专辑，他总是尽可能的让专辑内的作品兼容并包、兼收并蓄，兼顾小众的风格、口味，同时也绝不自顾清高，只玩一些小腔小调的东西，而是注意把流行度相对较好的作品也纳入进来，形成整张专辑的收放自如。

　　崔健、窦唯、许巍、黄家驹、赵传、伍佰、汪峰，乃至或许以后可能会出现在四大美人乐队摇滚乐专辑里的唐朝、零点等等，集合了另外那个时空数十年积攒下的巅峰作品，李谦有充足的信心，无论是口碑，还是销量，都绝对不会输给本时空的飞翔乐队。然而，你要说飞翔乐队的专辑就一定会比不上《曾经的你》，显然也未必。

　　至少李谦自己，乃至于廖辽、曹霑等人，都还不至于自负到那个程度。

　　而且，李谦也的确是盼望着飞翔乐队能够拿出一张足够精彩的专辑，来跟自己打对台。

　　然而结果，却绝对不是他当初决定做这张专辑时所能预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