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鸿喝得两眼都有些迷离了,但仍然还没忘上酒桌之前说的那些事。
他要给向南找个机会,当然,这种机会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到的,而能拿到这个机会,向南或许能对古陶瓷修复的认识,再往上提升一个台阶。
是的,提升的只是认识,并非是技术。
但千万不要小看“认识”,这是一个宏观层面上的概念,也许对向南的未来发展大有好处,可以让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考虑问题时,也更能够有大局观。
说白了,就是让向南先站到一个高度上去,以后再去处理一些事情时,就更加有经验,有资本。
而不仅仅像现在这般,还要几个老家伙们在后面给他背书。
“你这个老江,你,你说要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夏振宇老脸通红,抬起手指了指江易鸿,笑道,“你都不说什么机会,我,我们怎么给你机会?”
吴振峰和朱远舟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夏老头,喝了酒说话就是有意思。
江易鸿也不恼,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窗外,笑道:“让向南去一趟坑里,不用太久,就两天。”
这话一出,夏振宇不说话了,把头转向了吴振峰。
吴振峰是陕省文物局的老局长、古陶瓷修复专家,别看他如今退了休,说句话还是管用的。
当然,江易鸿要是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也能办到这事儿,可真要这样,就真得罪吴振峰了。
“哦,你有事都不找我,还去找别人办,这是不把我当朋友还是咋的?”
吴振峰铁定会这么想。
所以,江易鸿也不麻烦别人了,就找你吴振峰得了。
当年你吴振峰没少给我找事,这回我也给你找点事。
吴振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端起来一口闷掉,然后咂巴咂巴嘴,指了指江易鸿,笑道:“你这老鬼,等我退了才给我找事,这事也不是不行,不过向南得拿这次比赛的第一才行。”
“行!不拿第一,他去坑里面干嘛?坑自己吗?”
江易鸿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无比畅快。
这老吴,喝酒喝得脑子都糊涂了。
之前早就说过了,向南的修复水平都已经达到商业修复的水准了,这还能不拿第一?
这样都拿不了第一的话,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
江易鸿几人吃吃喝喝谈定了一件事。
向南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正在给自己“挖坑”呢,要是这次比赛拿了第一,自己就得被老师送到坑里去了。
此时,他已经完成了仿釉工序,正在不紧不慢地给做了仿釉工序的部位,进行作旧处理。
这件原本残破不堪的宋代青釉雕塑龙纹罐,如今再去看时,已是完整无缺,釉色浑然一体,泛着柔和圆润的光泽,一股淡淡的古意环绕其间。
缠绕在罐身之上的那两条龙,也是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破败之相。
向南一边小心翼翼拿着绒布擦拭着仿釉部位,一边抬头看了看时间。
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首届华夏古陶瓷修复技艺大比,马上就要结束了。
明天可以回魔都了吗?
闫思远闫老爷子那里,还有一大堆古书画和古陶瓷,都在等着他回去修复呢。
向南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209章 总算是不会丢人了
“各位参赛者们,现在离比赛还有三分钟时间,请做好各自手中陶瓷器物修复的收尾工作,三分钟后,工作人员将到修复室里取走参赛作品,请大家予以配合,谢谢!”
眼看着比赛时间即将结束,赛事负责人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拿着话筒站回到主席台上,大声说道,
“有超过时间依旧在修复的,或者拖延提交参赛作品的,一旦被工作人员发现,即刻取消参赛资格!”
2号临时修复室里,荆楚博物馆古陶瓷资深修复师李德坤,此刻神态颇为悠闲,这一次他选中的是一件唐代的绿釉彩凤首执壶。
实际上,唐代的陶瓷凤首壶可以分为两种器型:第一种,是异形或杯形口,凤首形盖,执柄直接与口部相接,喇叭形底座上部有竹节状装饰。
李德坤手上的修复的这件就是这种器型,此外,燕赵博物馆所藏的唐代白釉凤首壶,也是这种器型。
第二种,杯式口,凤首下移,从盖子变为颈部的装饰,底座为简素的喇叭形,目前所见大都为三彩器。
京城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唐代三彩凤首壶,就是第二种器型。
相对而言,第一种器型传世量较为稀少,制作的年代为唐代前期,具有典型的萨珊风格,第二种器型则更接近粟特式。
萨珊风格,实际上指的是萨珊波斯王朝(也称波斯第二帝国)的艺术风格。
而粟特,则是地处中亚地区的西域古国之一,粟特人的金银制品风格,曾对唐代艺术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因此,在唐代一些金银器、陶瓷器物中,常常会有粟特式的说法。
李德坤手上的这件唐代的绿釉彩凤首执壶,破损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执手断裂、凤首处也已断裂,瓶身裂成了五大块,但并无残缺损毁部位。
此外,瓶身上还有小部分釉彩脱落——当然,这并不算什么问题,实际上,大部分出土的古陶瓷器物,只要是被泥土长期掩埋的,基本上都有这种情况,这也算是待修复古陶瓷器物的“标配”损伤了。
绿釉彩凤首执壶的情况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如果交给一般的资深修复师的话,没有三五天时间,是不可能完全修复的。
别的不提,光是执手的补配,估计也得花上整整一两天时间,而且,这执手想要补配得自然、协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返工三五次,十来次,那都是正常现象。
更何况,仿釉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但李德坤是谁?他可是“快手坤”!
短短6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不仅补配好了绿釉彩凤首执壶的执手,连仿釉都快做好了。
“这次的第一,非我莫属了吧?”
李德坤颇有些得意,手底下依旧不紧不慢地做着,他已经快做完仿釉处理了,最后那道做旧的工艺,肯定是来不及做的,但即便如此,又有谁能比自己做得快?
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之前听说的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组委会到底什么会将第一名获得者上报给国家文物局,申请专家称号?”
李德坤心里暗暗地想着,又有些犹豫,“我是不是等颁奖以后,找组委会主席夏振宇打听一下?”
他正想着,修复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一个陌生而严肃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开口说道:“比赛时间结束,请停止修复,即刻离开修复室!”
……
比赛时间结束了。
临时陈列厅里闹哄哄的一片,就如同期末考试结束时,闹哄哄的考场一样。
“怎么就结束了?我我我,我这马上就要把瓷器碎片给粘接完整了呢,稍等片刻行不行?让我把最后一片给粘接上?”
“再给我5分钟,5分钟就行了,我这正上色呢,中途打断了不好吧?就5分钟,说到做到!”
“怎么回事嘛,比个赛就给6个小时,连个器物都修复不完,怎么看得出真实的水平呢?这简直就是瞎胡闹嘛!”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专家,也没几个人能在6个小时内修复完一件破损严重的古陶瓷吧?怎么感觉这比赛跟儿戏似的?”
“……”
尽管赛事负责人已经事先声明了,超时修复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可还是有大把的修复师吵着闹着要多给几分钟。
现场的喧闹声、抱怨声响成一片,把那些年轻的工作人员给急得满头大汗。
那个面相清冷的女子姚嘉莹,站在3号修复室的门口,朝闹哄哄的,像是菜市场一样的隔壁瞥了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讥讽,随后傲然离去。
在她身后的工作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清代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这只梅瓶器型端庄,纹饰刻画流畅自然,釉面匀净,光泽莹润。
如果不是瓶身有一部分地方的釉色微泛“贼光”,让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修复过的瓷瓶的话,这只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还真就能唬住不少人。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姚嘉莹的古陶瓷修复水准来,起码不比李德坤差,至少她也是完成了仿釉处理,只差做旧最后一步了。
方玉婧也是时间一到,就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然后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8号修复室。
她好歹也是之江省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的才女,虽然自认不如向南,但对于其他人,那也是个万年不化的冰山。
让她拖延修复时间,那她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
方玉婧在经过1号修复室时,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里面空空荡荡的,甚至连工作台都不见了,向南更是早已经离开了此地。
“原来,他早就修复完成了,这次来参赛的修复师里面,他应该是唯一一个完成修复的人了吧?”
方玉婧心里默默地想着,竟莫名地有些欣喜。
“小方,我在这里!”
不远处,随她一同前来参加比赛的同事,大声地朝她呼喊了起来,“快过来,我们去逛街!”
“哦,来了!”
方玉婧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一般,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抬起袖子假装擦汗,抹了抹脸,胡乱应了一声,便匆匆地走了过去。
她却是忘了,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哪来的汗水可擦?
12号临时修复室门外,吴江的额头上,倒真是汗水津津。
这一次比赛,可真是把他给吓得不轻。
赛会负责人让自己挑选待修复古陶瓷时,自己也就随意选了一个箱子,等搬到修复室里打开之后,那真的是目瞪狗呆!
箱子里面哪有什么古陶瓷器物,分明就是一箱子瓷器碎片嘛!
如果不是中午吃饭时间找向南求助,估计到现在他还不一定能将这三四十片的碎陶瓷,给完整地拼对粘接到一起。
如今,他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比赛结束之时,吴江不仅将这件“乾隆年制”的古陶瓷器物的碎片完全粘接成型,而且,也完成了配补、加固两大工艺的处理。
论修复难度,他手中这件古陶瓷器物,完全可以排到这次比赛所有待修复器物的前三甚至是第一。
他能够在6个小时之内,将这件器物修复到如此地步,能不能在这次比赛中拿到名次且不说,至少应该是不会丢人了。
“等回去了,得好好谢谢向南。”
吴江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暗想道,“要不是他,这次真得丢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