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朝向南抱了抱拳,又笑道,“一看向先生,就知道是个知世故、明事理的人。
您给评评理,这聚宝斋开业时说过要高价收购各类文玩古董,如今我把古画拿来了,而且开价还比市场价低,钱老板硬是不肯给个准话,这不是店大欺客么?”
向南笑了笑,伸手一指放在茶几上的那幅画,说道:“我能先看看画吗?”
“向先生也懂画?现在年轻人懂画的可不多啊!”
黄鹤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抬脚后退一步,让到一边,笑道,“我这幅画,是清代著名画家袁耀的巅峰之作,当年可是在港岛的一个小型拍卖会上,花了60万的价格买下来的。”
说着,他又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我也不会原价转手,再放个几年,价钱至少能涨上个一倍!”
作为一个古书画修复专家,阅历不广是不行的。
袁耀这个人,向南正好知道。
原因嘛,很简单,金陵博物院里头,正好收藏了两幅他的画。
一幅是乾隆十一年作的《骊山避夏十二景》,另一幅则是乾隆四十五年作的《阿房宫图》。
袁耀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时间在清代乾隆中期,他不仅青绿山水画画风工整,楼阁作品也很有名,他所画的花鸟,也非常不错。
说袁耀可能有点陌生,那说起他的叔叔,大家或许会更清楚一些。
没错,他的叔叔,就是清代著名画家袁江!
袁江是华夏绘画史上有影响的画家之一,在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时期,楼阁工整山水当以袁江最有名。
而在当时,能和袁江齐名的,只有他的侄子袁耀。
甚至,袁耀的一些精品画作,比袁江的作品还要出色。
也正是因为此,袁耀流传的作品比袁江多,而且往往是大幅画作。
他所画的《观瀑图》、《秋江楼观图》等,无论布局、渲染,以至点景人物,都很精致。
向南并没有贸然伸手去取茶几上的画,而是俯下身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刻钟不到,他就直起了腰,脸上表情依旧淡然自若,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看到他这么快就看完了,黄鹤的心里反倒有点忐忑了,这小子难道还真有那么高的鉴赏水平?
但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心说:“本来就是袁耀的手笔,别说他一个小年轻,就是来个老头子,也不一定能够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黄鹤又恢复了镇定,脸上带着淡淡的自信,笑着问道:“向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都给我一个说法呀,可不能寒了顾客的心!”
这话,黄鹤虽然是笑着说的,可那话里话外满是威胁之意。
金陵古玩圈子就这么大,今天真要是弄出了点纰漏,说不定都用不着等到晚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全都知道。
古玩可不比步行街上的小卖部,那都是靠的流动客户,古玩店还是得靠口碑,靠信誉,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做得风生水起。
钱小勇家里就是开古玩店的,他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这个时候也急得满头是汗,轻轻扯了扯向南的衣袖,问道:“这幅画到底怎么样?你好歹给个话呀!”
向南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黄鹤,开口问道:“刚刚听黄先生说,这幅画是花了60万元,在港岛那边拍卖来的?”
黄鹤点了点头:“是啊,当时我是跟一个朋友一起到港岛的,就是为了参加艺术品拍卖会,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
他有点疑惑,这小子问这个有什么用?就算我说了谎,也不能说这幅画就是假的呀。
向南听到这里,淡然一笑:“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黄先生,你这60万,亏掉了!”
“60万亏掉了?”
黄鹤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一脸愕然看着向南,“你,你的意思是,我这幅画是假的?!”
“嗯!”
向南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去看黄鹤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是俯下身指着那幅画,赞叹道,
“如果单从绘画技法或笔法轨迹、风格特征这些常规手法来看的话,这幅画确实是袁耀的画作。”
“哦?可刚刚向先生亲口确认,这是一幅假画,这就有点自相矛盾了吧?”
黄鹤冷笑一声,此刻也用不着装模作样了,别看他如今镇定自若,实际上早已心乱如麻。
这小子真能看出这是假画?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当初他将这幅画装裱完毕之后,拿给一个鉴赏专家鉴定时,对方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也才稍稍看出点不对劲,可这小子居然不到一刻钟就看出问题了。
他才多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古画鉴赏水平!
一定是错觉,对,绝对是错觉!
黄鹤想自我催眠,可向南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盯着古画,神情投入地继续说道:
“自相矛盾?不矛盾。
这画一般不容易得到,肯定是哪个技艺高超的装裱师,无意之间揭下来了一张完整的命纸,无巧不巧的是,这命纸上还有原画因为日久年深,渗透过来的淡淡墨痕。”
“也不知,这命纸最后到了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居然找了人,按照这原画真迹的画意,给这命纸重新渲染了色彩,然后又找来清代乾隆年间的装裱材料,精心炮制出了这幅画。”
向南说完,直起身子,脸带笑意地看着黄鹤。
第52章 疏漏的破绽
那唐装中年男子黄鹤,听得是心惊肉跳,心里面更是翻江倒海!
这特么是人还是鬼?
怎么跟亲眼见到了一样,说得八九不离十!
唯一一点没有说对的就是,他拿到了那张带有墨痕的命纸之后,并没有找别人渲染色彩,而是他自己做的。
没错,黄鹤本身也是一个临摹高手,尤其擅长临摹清代设色纸本画。
原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还是被眼前这年轻人给一眼看穿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他还没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呢。
黄鹤定了定神,勉强干笑两声,轻轻拍着手掌说道:“向先生说的传奇故事,相当精彩,简直是闻所未闻!”
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是在讲故事吧,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你这些话就只能当个乐呵听一听,根本没办法认定我这幅画是假的!
向南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上前一步,在黄鹤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黄鹤闻言,脸色大变,郑重地朝向南一抱拳,沉声说道:“小兄弟果然是高人,是我黄鹤眼拙了,能不能留个名号,交个朋友?”
一旁的钱小勇和他身边的那个鉴定师都看傻眼了。
之前看向南和黄鹤你来我往,虽然是和声细语,却是暗藏机锋,步步惊心啊。
怎么一转眼之间,这黄鹤就一败涂地了呢?
向南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而黄鹤边上的那个高大中年人,却很是镇定,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跟个石雕似的。
向南也朝他一抱拳,笑道:“向南,方向的向,南方的南。”
“向南?”
黄鹤先是一怔,紧接着恍然大悟,指着向南苦笑了起来,“原来是接笔国宝《千里江山图》的,文博界最年轻的国家级古书画修复专家!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这话一出,就连那个一直如同石雕一样,坐在那里半天不动的高大中年也是变了脸色。
黄鹤这话,已经相当于承认了这幅画是假画了!
钱小勇本来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听了这话,顿时怒气上涌,怒喝道:“你居然故意拿一幅假画来我店里,是真的以为我年轻好欺负?信不信今天我让你们走不出这个店!”
说刚说完,那个高大中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小勇。
黄鹤见状,伸手朝那个高大中年摆了摆,等他重新坐下后,才一脸歉意地朝钱小勇抱了抱拳,说道:
“这事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非是故意与你为难。”
顿了顿,他又说道,“袁耀的《忆江南春》真迹也在我手上,我便按照之前商定的价钱,60万元转让给聚宝斋,就当作是赔礼道歉,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愕然。
就算作假被抓现行,要赔礼道歉,也用不着做亏本买卖吧?
而且,这亏得也有点太大了。
黄鹤却是毫不在意,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他在意的是向南这个人!
向南这个人就是个百年不出的天才,如此年轻就能在古书画修复领域达到顶尖层次,可以说是百年不遇。
只要不出意外,十年之内,向南就能成为文博界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如果能借此机会,和向南结识,甚至是交好,就算把《忆江南春》真迹送出去,那也值了。
钱小勇这下也愣住了,对方真愿意60万转让《忆江南春》的真迹?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这一下可真是赚大发了,这一转手就是40万的利润啊!
自家老爹要是知道了,不得开心得三天都合不拢嘴?
向南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切。
转让古画,这是黄鹤和钱小勇之间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黄鹤瞥了一眼向南,见他没作声,就又笑着说道:“钱老板请放心,这次绝对是真迹,有向专家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好,既然黄先生这么有诚意,那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大家还是朋友。”
钱小勇想了想,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了,于是也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开了店,就有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刁难,要是什么事都记在心上,那离店面关门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这是明摆着的,黄鹤就是为了卖向南一个面子,而且店里也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此刻,钱小勇心里也更加坚定,一定要把向南拉进店里来,哪怕多给一些股份也无所谓。
他这个人,太妖孽了,让人看都看不透。
事情说定,黄鹤和向南、钱小勇又闲聊几句,这才带着那幅假画,跟那个高大中年一起匆匆离去。
“向南,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