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伙都不待见,但说到底终归是二爷爷的儿子,况且过大寿的日子,终于回来了。
吕冬辈分太小,这种事不好说。
“二哥,消消气,消消气。”吕振林赶紧接过话去:“建道回来,这是好事,有啥咱回家去说,大冷的天,别在街上挺着。”
吕建道知道从哪突破,冲二奶奶喊道:“娘……”
二奶奶忍不住哭出声来,孩子再不孝顺,再有错,终归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你个混账玩意!”二奶奶先骂一句,接着低声说道:“先进去,进去咱再说。”
二爷爷没有说话,转身往回走,二奶奶冲吕建道使个眼色,连忙跟上去。
吕建道跟着往家里走。
吕振林看一眼,叹了口气,也回家里去。
哪怕是亲叔,有些话也不好多说。
吕建仁跟吕建道是亲堂兄弟,耷拉的肩膀,罕见的耸了起来。
吕冬一把拉住七叔:“有仇有怨,过了今天再说,今天是二爷爷过大寿的日子。”
吕建仁忍下来:“早知道他来,我就该去村口等着,先打断一根腿再说别的。”
吕建武这时也劝道:“七哥,我也生气,也想教训他,今天不是时候。”
吕建仁肩膀耷拉下去,也往里走。
吕冬和吕建武都跟了上去。
因为吕建道回来,院子里有点乱。
堂屋中,二爷爷坐在大椅子上,看着吕建道,吕建道蛋糕放在八仙桌上面,见到周围没人跟他搭话,多少有一点尴尬。
但他终归是在文化宫这种公家单位当领导干部的人,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周围人散烟。
不清楚二爷爷的态度,没人敢轻易接烟。
“三叔。”吕建道将一根小熊猫递到吕振林手里,低声说道:“你看,别因为我今天……”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吕振林也想让二哥一家人解开这个结,就算回不到吕建道离开以前,两边哪怕时不时打个电话也好。
他接下烟,说道:“建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这些年做的咋样,自个心里该有数。”
吕建道给周围其他人散烟,接话:“有数,有数。”
别人见吕振林接了烟,这才收下烟。
吕建道来到桌子前,将生日蛋糕往坐在凳子上的二奶奶那边推:“娘,我给爹买了个生日蛋糕……”
“给我扔出去!”二爷爷那口气,怎么可能一下就顺的过来:“老七,老八,给我扔出去!”
二奶奶也很生气,但一只手紧紧按住蛋糕,生怕老七老八过来抢。
当娘的,心里还是向着儿子。
即便好多年,这个近在咫尺的儿子不但没有回来看看,连个电话都不打。
但今天,人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二哥,孩子回来了。”吕振林是亲叔叔,能劝和自然要劝和:“他哪怕犯了错,这不是回头了吗?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冲吕建道使个眼色:“建道是国家干部,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已。”
二爷爷指着吕建道说道:“他要是真干大事,我就不说了。就文化宫那种地方,他有啥事忙?忙到过年连个电话都没空给爹娘打?忙到他娘他爹去单位找他,连人都找不到?”
吕建道连忙说道:“爹,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么个大男人,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扑通跪在堂屋中间:“我知道做的不对,这些年我脑袋叫门夹了,不懂事光犯浑,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
二爷爷根本不去看他,如果早几年,或许心里还有个期盼,有个希望。
但这么些年下来,心早就冷了。
虽然比不上吕振林,但他也是有一定见识的人,这人真的说回头就回头?
十多年没回来,今个突然就想明白了?
二奶奶不一样,看到儿子跪在屋里,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冲二爷爷低声说道:“你看看,孩子知道错了。”
吕振林的想法,二哥二嫂年纪都大了,今天又过生日,两边都将就将就,毕竟是儿子。
“咱上菜,边吃边说。”吕振林冲吕冬说道:“冬子,叫人上菜。”
第316章 人心隔肚皮
原本很热闹的寿宴,突然安静了许多,四大桌酒席摆上,吃菜喝酒的人很多,说话的人却少。
就连吕建松这个喝起酒来没完没了的,都收敛许多。
吕冬在东屋跟小辈们坐了一桌,也不大清楚开饭后堂屋具体的情况,但吕建道终归留了下来,在他的眼睛里,或许就代表情况好转。
这种事,谁都愿意往好里想,吕冬也不除外,如果吕建道以后逢年过节能回来看看二爷爷和二奶奶,俩老的肯定会高兴。
吃了一阵菜,吕冬出去上厕所,因为这边有人,干脆回家去上,本就是斜对门,挨着很近。
上完厕所洗个手出来,迎面就碰上吕建道。
吕冬诧异:“叔,你不吃饭,咋出来了?”
吕建道心说,这顿饭吃不吃的无所谓,你才是关键。
“屋里抽烟的多,气闷。”吕建道能坐上现在的位置,虽然丈人那边是关键,但自身也有些能力见识,当然不会上来就说真话。况且,他与吕冬这么些年见的次数就有限,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出来透透气。”
吕冬似乎信了这话,说道:“一帮老烟枪,村里开会的时候才叫难受。”
吕建道笑了下,抬头看向老宅子大门,两扇木头门油漆斑驳,有不少蛀虫的眼子,显得破旧而又衰败,就像这个村子以前给他的感觉一样。
陈旧、封建、落后,叫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所以,吕建道迫不及待的出去,出去后不想再回来,再加上老婆那边的压力,感觉回来会掉价。
开始的时候,也是跟家里村里联系的,但因为去了县城,进了公家单位,村里时不时就有人想找过来帮忙,有些关系特别近,连爹娘都打电话。
这些事没完没了,吕建道仔细考虑,发现只要挂着吕家村的名号,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碰上些事,谁都烦。
吕建道不耐烦,媳妇更不耐烦,本就仰仗媳妇家的势力爬上去的,后面干脆就断了跟村里的联系。
至于老爹老娘,一点数也没有,没事跑单位上找啥找?不知道儿子在单位在县城过的也不容易?
没多久,干脆跟家里也没了联系。
最初,吕建道心里多少不安,后来发现这样真清净,没有村里人找过来,也能避免家里俩老的再自找麻烦。
这落后封闭的破村子,根本没啥好留恋的。
农村这些街上的,本家的,沾亲带故的,有点事恨不得立即找到单位上来,知不知道这样让公家单位的人很难做?
吕建道轻松自在习惯了,也不想再自找麻烦。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未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你走你的,我干我的,吕建道不认为会再有交集,也不想再有交集。
谁知道,一切在今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穷的叮当响的吕家村,竟然发家致富了。
同时,吕建道看到更吃惊的事,年仅十九岁的吕冬,竟然当上了县证携委员。
看看吕冬那些功绩和荣誉,没人敢说吕冬当不得。
但这位置真的是有功劳有荣誉就能上去的?别开世纪玩笑了。
想当初,为了进入证携,吕建道求爷爷告奶奶,连老丈人和媳妇都费了好大劲,才让他进去。
要说吕冬背后没人支持,谁会信?
身在公家单位,哪怕是文化宫这种冷衙门,消息相对也比较灵通。
吕建道打听到不少关于吕冬的事。
这次回来,主要有三个目的,吕冬这边是重中之重。
“回来才发现,还是村里的空气好。”吕建道抬起头,看着门梁上红底黄字的木牌,说道:“我去看看你爸。”
话这样说,吕冬真不好拦,只好陪着吕建道进去。
进到堂屋里面,吕建道对着吕建军的相框,微微鞠了一躬。
吕冬也给他鞠躬,按照这边的风俗还礼。
吕建道说道:“我到这都还记得,建军哥领着我们一起玩,建仁,建武,建设,建斌,那个年代特殊,总是跟邻村开仗,你七叔那时候白搭,真正厉害的是你爸,建仁叫人揍了,都是你爸去帮他揍回来,直到你爸去参军,他才能闯出座山雕的名头。”
他似乎有点激动:“你爸在村里是一等一的好汉,上了战场也是英雄,咱街上建字辈的,我就服你爸,要是你爸还在,有他提点着,我这些年也不会犯错。”
吕冬沉默,每个人的角度立场不同,可能吕建道有苦衷,但从吕冬的角度立场去看,别说吕建军,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拉不回来。
吕建道看看墙上挂着的老旧字画:“还都是老样子,你爷爷教过我不少,我书画能有今日,你爷爷不比你二爷爷教的少。”
他来到一副字前:“你爷爷写这幅字时,我还记得……”
听着吕建道忆往昔的话,吕冬渐渐品出点味来,这是在跟他一起忆苦思甜?
用搞传销的那帮人的话来说,搞情感共鸣?
“这才多长时间,冬子,转眼间你就长这么大了。”
吕建道说完平辈说老一辈,说完老一辈又扯到吕冬这小一辈,他走出屋门,看着储藏室说道:“还记不记得,你七岁还是八岁那年,碳屋里进了条长虫,你过去拿起来玩,结果手指头叫长虫咬出血,我拽着你去的卫生室。”
吕冬有记忆,那是叫七叔坑了,七叔说拿住长虫尾巴使劲抖,长虫就会散架,当时他抓起来,抖了不怕有五分钟,结果长虫弯上身子来咬了他一口。
吕建道见吕冬好像在回忆,趁热打铁,指着高高的屋脊:“你小的时候,特别调皮,跟老七有一比,有次顺着香椿树的枝子爬到墙上,又墙上爬到屋脊上,结果下不来,还是我找了梯子上屋把你接下来的。”
这些往事吕冬都快记不清了,难得离村多年的吕建道还能回忆起来。
吕冬笑:“那时候挺好,小的跟着大的玩……”
吕建道接话道:“就是变化太快了。”
吕冬点头:“是,变化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