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的小莫更是惊叹,只觉自己爬坡上坎,过山过江,就像错落穿插的积木,一层层一叠叠,哗的一摊开,就是一座立着的城。
“最近城里有啥事没有?”
“有啊,都说张艺某来老,在这拍电影,反正我没见过……咦,你说你是记者,是不是就采访他?”
司机来精神了:“你们可得好好拍拍渝城哦,那么多电影电视剧,落到我们这里就一点点……”
“突突突,突突,突……”
说着说着,车身开始抖,有异响,速度降下来然后不动了。
“哦豁!”
司机鼓捣了几下,骂道:“遭求了,车子打不起火了!”
三人只得下车,小莫给钱,司机收了个整:“两块渣渣钱算了撒!不远喽,就在前面。”
所幸真的不远,走了两三分钟见了酒店。
上楼先碰着一个副导演,领去房间安顿,跟着找张国师。还没进屋,就听里面嚷嚷,貌似在吵架。
“你脑壳里装地是屎么?现在外面警察到处在找我们,她早不找你,晚不找你,偏偏这哈来找你,还跟你回乡下结婚,你脑壳昏!”
“这个就是爱情!”
“我爱你妈卖麻花情!”
许非一进去,就见段龙和黄勃争吵。另有一干巴老头,新面孔,有点像金士杰。
“许总!”
“许老师!”
“来来,我给你介绍……”
张国师示意那小老头,道:“这位叫庞祖云,本地的一位表演艺术家。”
“称不上称不上,过赞了!”
老头连忙握手,笑道:“许先生,久仰久仰。”
庞祖云,巴蜀著名演员,拍过很多方言剧,《傻儿师长》《山城棒棒军》《爬坡上坎》等等。
像川派、海派、粤派这些,都有浓重的地方色彩,在影视圈可能名声不显,在当地却是声名赫赫。
“我来了之后看到一部电视剧《山城棒棒军》,哎我觉得这个好,就把庞老师请来,指导演员口音,顺便客串个角色。”张国师道。
“嗯,有老师教着好。”
许非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演员。
葛尤戴着假发,留着胡子,在嘴唇上面很对称的两撇。身上是一件蓝色秋衣,本应贴身穿的,一般不露在外面。
他当外衣穿,还热,撸起俩袖子。
下面是一条黑裤子,可能跟别的衣物一块洗,掉了色,蹭的一块一块。
整个人就是一种很落拓,脏兮兮,讨人厌的感觉。
旁边是小桃红,瘦了很多,胖乎乎的脸蛋也有点瘪。短发,不是像任素汐那种发型,稍微长些,斜分没刘海,素面朝天像个假小子。
段龙则是四周剃了一圈,中间留一撮,鸡冠头。
黄勃烫了卷卷,比原版潘斌龙的发量多,更像那种追求流行的乡下杀马特。
再有杨榕,演女儿的角色。富二代,乔震宇。
“许总好!”
“嗯,好好拍戏。”
乔震宇见到对方,紧张的不得了。他京城舞蹈学院的,第一次拍戏,21岁非常嫩,演个中学生没问题。
这俩角色都是随手选的,原版戏份不少,现在已被削弱。
《无名之辈》都说虎头蛇尾,结局不好。其实最初剧本不一样,鸡冠头在屋子里放了煤气,然后九孔演的角色过生日嘛,提着蛋糕进来,一点蜡烛,咣!
鸡冠头则把老马打死了,拿枪下了救护车,又被警察扫射……
是个全部死光的结局。但不能这么拍,太灰暗了,审查接受不了,于是就出现我们看到的这个结尾。
许非没见过原始剧本,但也让鸡冠头被打死。
他不死,最后这一发就没力量。
然后删掉了地产老板的线,让戏份集中在葛尤和段龙这两条线上。
第738章 渝(2)
当夜,路边。
老板搭起棚子,摆放桌椅,煤气罐供火,所有菜品码的一目了然……这便是渝城最常见的路边火锅店。
环境简陋,生意出奇的好。
天蒙蒙黑,张国师就领着许非等人来此,四张桌子居然只剩一张。老板吆喝着:“导演,特意给你留的!”
“诶,谢谢!”
低桌矮凳,许非坐下点菜:“黄喉毛肚、粉条鸭肠……再来四瓶山城啤酒。”
于佳佳瞅瞅菜单,惊讶道:“好便宜啊。”
“这叫三拖一,荤菜三块,素菜一块。”
葛尤装大明白,指指周围:“这条巷子全是火锅店,一到晚上都走不了道,我吃过一次就不来了。”
“怎么地?”于佳佳问。
“他意思是自己忒有名,群众太热情。”许非道。
“可我也没见几个群众过来啊?”
“吃完的,吃完就来了。”
说着上锅,里头是老油,点火化开就开始涮。之前没啥感觉,这一涮上,嗅觉味觉仿佛通了。
别的店,别的食客,那一阵阵的麻,辣,香,打着滚的奔涌而来。
又热又湿,刹时间笼罩这巷子,一处处的灯光,映着一桌桌的人间烟火。
张国师、葛尤捏着筷子不吃,只给许非夹,许非眨巴眨巴,又给小莫夹:“尝尝毛肚,本地一绝。
鸭肠,粉条子,来来来……”
“嗯够了够了!”
小莫实诚人,吹了吹,哇一大口,嚼了两下忽然一顿,跟死机了似的,跟着虚空挠墙。
“啊,哈……哈……哈……”
“水水!”
他拎起瓶啤酒,顿顿顿,眼瞅着汗从脸上滴下来,又一扒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三个男人大乐,于佳佳小心尝了一口,辣的直皱眉:“不干人事啊,坑孩子呢。”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一晚上都没缓过来。”
“不敢多吃。”
“十男九疮啊。”
许非看笑话归看笑话,吃火锅是不怕的,miamia特欢畅。吃了一会,也把衣服一扒,新鲜的肌肉线条,倍儿自信。
锻炼真的好,他跟小旭鬼混了十来天,夜夜开车,照样梆硬。
“在渝城拍戏感觉怎么样?”
“太好了,以前尽拍农村戏,还真没发现这座城市的魅力。”
张国师兴致勃勃,道:“我去坐渡轮,坐索道,那个朝天门缆车,还有十八梯,哎哟那种感觉!
别的城市拍出来是平的,这座城拍出来是立体的,一看里面就有很多故事。
对了,剧本我想加点戏。就是在高高低低上追逐,警察也好,劫匪也好,保安也好,流氓也好,一定得有这么一场戏。
不然这座城市的感觉出不来。”
“可以啊,但要自然些,别刻意凸显这个就行。最后那一大段高潮,你想放在哪儿?”
“朝天门广场。那里新修建,地方开阔,有很多灯,晚上点亮会非常漂亮。相关部门很支持,而且结尾那是一场盛会啊,我想请当地群众来参加……”
张国师简直滔滔不绝,看来真是喜欢这部戏。
许非想了想,问:“预计什么时候结束?”
“8月份吧。”
“8月有七夕节,我让传媒搞一场灯会,正好布景了。”
“为几场戏搞个灯会?有点太奢侈吧?”张国师还给他省钱。
“不不,要做就做到最好,何况我还打打广告什么的。”
渝城,也是大都汇的新目标之一。
夜已深,葛尤没吹牛逼,别的食客吃过瘾了,临走时确实都过来搭话。
但不是找他,他戴假发的造型还比较难认,张国师的脸却是全国皆知。一个个自来熟,身上裹着麻辣火锅的气味。
“我看过你地戏,《霸王别姬》。”
“别个锤子哦,那是陈楷歌!”
“你晓得个铲铲,张艺某!”
“陈楷歌!”
“张艺某!”
说着说着走远了,走着走着骂了起来:“你勒个宝批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