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瞧我发现了什么?”
唐子风与这群人打个照面之际,只见那胖子原地蹦起来一尺高,手指着唐子风欢喜地喊了起来:
“唐帅,你怎么到临河来了!”
“哈,胖子,原来是你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临河?”
唐子风也认出了对方,不由得也欢喜地答应着。
此君正是他在屯岭中学读高中时同桌三年的死党:
胖子,宁默!
第37章 我哥们叫唐子风
“哈,唐帅,你怎么会到临河来啊?你不是留在京城工作了吗,是来出差的吧?咱们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我想想,我们还是大前年的春节在一起吃过饭,后来就没再见到你了……”
宁默甩开身边的小伙伴们,冲到唐子风面前,不由分说便把一条肥腻腻的胳膊搭在唐子风的肩膀上,吧啦吧啦地问了一堆问题。
宁默的胳膊一搭上来,唐子风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泰山压顶一般,气都喘不过来了。他拼出全身的力量,把宁默的胳膊推开,然后怒斥道:“死开,我对男人不感兴趣,尤其是像你这么胖的男人!”
“呸!”宁默也唾了一口,以示对唐子风的不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胖子,这是你的朋友?”唐子风用手指着宁默的那几个小伙伴,问道。
宁默点点头,开始给唐子风介绍:“这都是我在厂里的同事,这是赖涛涛,这是崔冰,这是陈劲松。……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人民大学的高才生,唐帅!”
最后一句,他是向他的伙伴们说的。他口口声声称唐子风为唐帅,这其实是唐子风在高中班上的一个雅号,据说还是从女生那边传过来的。唐子风在读高中的时候,是全校一半女生的梦中情人,这利益于他的学习成绩和颜值,或许颜值起的作用还更多几分。
“各位好。”唐子风向那几位年轻人打着招呼。
“唐帅好!”几个人也客气地应道,在他们的心目中,还真以为对方的名字就叫唐帅了。
“你们这是……”唐子风问道。
宁默说:“我们正准备去吃羊肉串。美食街那边新开了一家串店,味道特别好,这不,今天我们从老板那里领了工资,就准备过去开开荤。你来得正巧,一块去吧,涛涛说他请客的。”
“怎么就我请客了!”名叫赖涛涛的那个年轻人不干了,“说好是你请的,你看,你同学都来了,你好意思不掏钱?”
“看看,这些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品!”宁默对唐子风说,随即又展颜一笑,对那几个人说道:“我决定了,由我请客。我哥们来临河了,肯定得由我请客的,你们可记住了,这都是托了我哥们的福!”
“哈哈,一会啤酒我掏钱,算是给你哥们接风!”崔冰爽快地说。
“要不,吃完肉串去唱歌,我和劲松出钱。”赖涛涛也表示道。
这几位都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人,别看刚才叫别人请客的时候显得那么抠门,听说唐子风是宁默的高中同学,大家也都纷纷表示出要出钱招待的意思了。
唐子风笑着说:“算了,还是我请客吧。不瞒各位,我前一段在京城和朋友做了点小生意,赚了几个小钱。我和胖子是好多年没见的朋友了,你们也都是胖子的朋友,大家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东,请各位一回,怎么样?”
“原来唐哥们是做生意的,那理应你请客!我可说好了,大串的羊腰子,我一个人要五串。”崔冰笑着说。
“你也不怕吃了上火,没地方泄!”陈劲松笑骂道。
“没事,今晚我和胖子睡……”
“胖子这个死BT……”
众人边说笑边走,由宁默带路,不一会就来到了他说的那家串店门前。虽然已经是11月初的天气,临河的夜间室外气温还不算特别低,串店门外摆了七八张桌子,其中大多数都已经坐了人,正在一边吃烤串喝啤酒,一边聊着五花八门的话题。
看到几个年轻人过来,串店的小服务员赶紧给他们安排了一张桌子,让他们坐下。宁默一伙看来也是这夜市的常客,一坐下便开始熟练地点着各种吃食,包括烤串、煮花生和啤酒等。待服务员拿着单子去备菜,宁默这才转过头对唐子风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到临河来了?”
“你怎么到临河来了?”唐子风笑呵呵地反问道。
宁默说:“我一直都在临河啊。我从技校毕业,就分到临一机工作了。临一机你应当知道吧,就是临河第一机床厂……”
“呃……”唐子风无语了,这世界也太小了吧?不过,细想一下也没啥奇怪的,临一机在东叶省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宁默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而是读了技校,毕业之后分配到临一机工作也并不奇怪了。
“你既然在临一机,怎么刚才说是从老板那里领了工资?”唐子风想起了刚才宁默说过的话,他乍听到宁默的说法时,还以为宁默是在私营企业里打工的。
宁默笑道:“临一机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现在我们都是在外面的厂子里打野食,要不早就饿死了。我们几个,前些天给一个私人老板的厂子做了点事,今天老板给我们开了工资,一个人50块钱,这不,我们就来开开荤了。”
“原来如此。”唐子风点点头,这个情况,韩伟昌也是向他说起过的。临一机成了一家“三资企业”,一年只发过三次工资,工人们如果不自己出来打工挣钱,早就撑不下去了。
“喵的,私人老板就是黑,我们起早贪黑给他干了一个多星期,一个人才50块钱,天天吃大白菜都不够。”赖涛涛抱怨说。
“我就是天天在厂里吃大白菜,吃得满肚子都是酸水。”崔冰也用幽怨的口吻说道。
“唉,我们那个破厂子,早点倒闭就好了,老子到南方打工去,听说珠三角那边招技工,一个月三四百块钱呢。”陈劲松说。
宁默挥挥手:“你们说这些干嘛?让我哥们笑话呢。对了,唐帅,你到临河来,是来出差吗?”
唐子风笑着说:“胖子,你在临一机,就不知道这些天临一机换了一个新厂长吗?”
“知道啊,叫什么周来着。”宁默说。
“叫周衡,是机械部派下来的。”崔冰显然比宁默更关心厂内大事,直接说出了周衡的名字。
唐子风又说:“机械部除了派周厂长下来之外,还派了一个厂长助理,你们知道吗?”
“知道,好像也姓唐,叫什么风?”赖涛涛说。
“是叫唐子风吧。”陈劲松补充道。
“什么唐子风!你们瞎扯什么,我这哥们才叫唐子风呢!”宁默嘿嘿地笑了起来,为几个伙伴的糊涂而感到滑稽。
“什么,你叫唐子风?”几个小伙伴可丝毫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笑的,自始至终,宁默根本没有说过他这哥们名叫唐子风,而是说他叫唐帅,所以大家是绝对不可能把两个名字搞混的。既然不是搞混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即彼唐子风,正是此唐子风。
联想到唐子风无端地出现在临河,而且与传说中的厂长助理有相同的学历背景,大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幸会幸会!”唐子风向众人抱拳作揖,“我的确就是跟着周厂长一起来的那个唐子风。唐帅是胖子瞎叫的,你们别当真。”
“啊,唐,唐助理……”崔冰先有些磕巴了。刚才自己没说错啥吧,这个死胖子也真是糊涂得紧,他的高中同学都到厂里来当厂长助理了,他居然一无所知。
宁默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唐子风,不敢相信地问道:“唐帅,你不是说真的吧?等等,你真的是叫唐子风?”
唐子风拎起一个啤酒瓶,在宁默的脑袋上砸了一下,怒道:“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猪油啊,跟我同桌三年,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宁默抚着脑袋委屈道:“我当然记得你叫唐子风。好家伙,高中三年,校长、年级组长、班主任、任课老师,哪个人一天不念叨几遍你的名字,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可是,你怎么会成了我们厂的厂长助理呢?”
唐子风没有理会宁默的嘟哝,他向赖涛涛等人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不知道你们也都是临一机的人,现在既然认识了,今天这顿就由我请了。以后在厂里,还请各位多帮忙。”
说罢,他招手喊来服务员,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说道:“这钱你先收着,我们这边的啤酒和烤串尽管上,对了,来10串大腰子。”
服务员飞快地接过钱跑开了。几个青工互相看看,都有些怯怯的样子。陈劲松壮起胆子,说道:“那个,唐助理,我刚才……”
唐子风伸手拦住他后面的话,说道:“各位,如果大家看得起,叫我唐子风,或者叫哥们,叫老唐,或者像这个死胖子一样叫我唐帅,都行。如果叫我唐助理,大家就做不成朋友了,是不是这样?”
“这……”几个青工都犹豫了。
宁默却是已经回过味来了,他伸手在唐子风肩膀上猛拍了一下,说道:“没错,我就叫你唐帅了,怎么地!冰冰,涛涛,松松,我跟你们说,和我哥们真的没必要太客气,他不是那种会摆架子的人。过去,他是全年级第一,我是全年级倒数,他也没嫌弃过我,一直和我称兄道弟的。人家这才叫真正的才子,不像技术处那几个酸溜溜的大学生一样!”
第38章 厂长助理的贴身高手
一个人能够成为胖子,是有其道理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心思单纯,对世界充满着美好的想象。宁默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对自己与唐子风的友谊笃信不疑,哪怕他只是厂里的一个普通工人,而唐子风却是从上级派下来的厂长助理。
宁默的乐观感染了他的小伙伴们,当然,唐子风掏钱买的10串大腰子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大家撸着羊腰子,喝着啤酒,不一会就忘掉了自己与唐子风之间的地位落差,果然一口一个“老唐”地称呼开了。
“老唐,你说咱们临一机,还有救没有?”崔冰眯缝着因酒精作用而有些泛红的眼睛,对唐子风问道。
唐子风肯定地回答道:“当然有救。我和老周商量过了,一年扭亏,三年产值翻番,到时候大家的工资起码比现在高一倍。”
“工资高一倍我是不敢想了,能把过去欠我们的工资补上,我就给新厂长烧高香了。对了,顺便给老唐也烧两支。”赖涛涛呵呵笑着说,也不管这话是不是有点歧义。
唐子风说:“过去欠的工资,肯定是要补上的,不过现在还不行。我估摸着,最多下个星期,应当能够发一次工资吧,我们从外厂讨回来100万,足够发一次工资了。”
“对了,老唐你一说这事,我还真想起来。好像那100万,就是你去金尧那边讨回来的吧?厂里都传疯了,说你在金尧拿着板砖威胁金车的厂长,他才答应还钱的。”陈劲松说。
“呃,这个是谣传,其实我拿的是管钳……”唐子风徒劳地辩解着。
“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叫上我?”宁默气愤地质问着,“过去在学校的时候,每次出去闯祸你不都是带着我的吗?”
“不会吧?你不是说唐助理是年年都考年级第一的吗,怎么还会闯祸?”几个年轻人都诧异地看着宁默和唐子风。
唐子风笑道:“读书的时候,我和胖子都是农村出来的住宿生,在学校没啥吃的,肚子空空,所以就经常到农民地里去偷红薯回来烤着吃。我本来说我自己去偷,回来分给胖子一份。结果这个胖子说他饿死不吃嗟来之食,非要跟我一块去偷不可。”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农民捉住了,吊着打……”
“根本不是这样!”宁默喊道,“是他让我去把看守红薯的农民引开,他自己去地里偷红薯。结果我不小心拌到红薯藤了,摔了一跤,就被人家捉住了。人家也没吊着打我,还送了我两个大红薯。”
“你为什么不说那块红薯田其实是你舅舅家的?”唐子风揭发说。
这顿宵夜,几个人吃得酣畅淋漓,赖涛涛等人原本对唐子风的身份还有些敬畏之感,吃过宵夜之后,就都与他勾肩搭背,把他看成自家哥们了。
回厂的路上,赖涛涛一行走在前面,宁默与唐子风走在后面,小声地聊着一些家常。宁默告诉唐子风,赖涛涛等人与他都是技校毕业的同学,同时分到临一机来,按照各自的专业分配了工种,其中宁默和赖涛涛是钳工,崔冰是车工,陈劲松是铣工。
他们一行刚到临一机工作的时候,临一机虽然也是处于亏损状态,但好歹还能从银行借些钱出来发工资,大家的日子勉强能够过得去。这两年,厂里欠银行的钱越来越多,贷款也就越来越难了。去年一年,厂里只发了三次工资,至于奖金福利之类,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于是,厂里的职工只能自己到外面去赚钱,有给私人工厂打工的,有到城里骑三轮车拉客的,还有到集贸市场摆摊做生意的。临河地处南方,商品经济比较发达,工人们想找一点事情做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收入肯定不如过去,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相比东北那些老工业城市的情况,当然又好得多了。
“你的生活怎么样?”唐子风问。
宁默笑道:“还能怎么样。我好歹还有一把子力气,在技校也算学了点技术,到私人老板那里去做点事,吃饭的钱肯定是能赚到的。每次发工资的时候,就和涛涛他们几个凑钱出来吃一顿,也算是打打牙祭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唐子风抱怨道,“就算我毕业以后没给你留地址,你回屯岭的时候不会打听一下吗?”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不也是刚毕业,就算你在机械部工作,能赚几个钱?”宁默说。
唐子风到兜里摸了一下,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塞到宁默的手里,说道:“这些你先拿着,委屈了什么也别委屈自己的胃,钱花完了再找我。”
“靠!”宁默接过钱,既没有急着揣进兜里,也没有急赤白脸地非要还给唐子风,而是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你真的发财了?我记得刚才你说和人家做生意赚了点钱的。”
唐子风低声说:“你知道就行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和大学同学攒了本书卖,一人赚了好几千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宁默闻听此言,也就不再犹豫了,飞快地把钱揣了起来。高中三年,他们俩可谓是相濡以沫,饭菜票都是合在一起用的。他们俩都是农村生,手头十分拮据,在很多时候,他们俩在食堂只能买得起一份最便宜的菜,然后你一半我一半聊以佐餐。在宁默心目中,用唐子风的钱是无所谓的,当然,前提是唐子风的确有钱。听说唐子风赚了几千块钱,宁默收下这200元也就毫无心理压力了。
揣好钱,宁默脸上神彩飞扬,嘿嘿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有本事的,早知道你赚了这么多钱,我肯定会写信让你拉兄弟一把的。对了,唐帅,你现在当了厂长助理,是不是可以照顾一下兄弟,给我换个好位置,起码每个月能发得出工资的那种?”
“你除了会拧螺丝,还会干什么?”唐子风不屑地说道。
“我会打架啊!”宁默说,“你当厂长助理,不需要带个贴身保镖吗?”
“这个还是算了吧?”
“你就忍心看着我身陷苦海?”
“不会的。”唐子风说,“胖子,你放心,有我在,临一机肯定能咸鱼翻身,到时候一线工人的工资会比行政部门高得多,你现在调出来,以后肯定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