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魏的,你别在我面前逼逼,谁特喵没干过行长?什么狗屁总行的规定,你早不扣钱晚不扣钱,周厂长一到任你就扣我们的钱,你这就是存心想给周厂长一个下马威!我就不信你对全市的企业都是这样做的,我就不信你没违规放过贷款。我告诉你,这100万是我拿枪顶着金车厂长的脑袋要回来的,你敢扣下一分钱,我跟你不死不休!”
魏永林已经被吓懵了,他是奔五的人,成天养尊处优,哪见过这种阵势。唐子风年轻力壮,一张嘴就是满口京味的国骂,让他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威压感,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吕正洪毕竟是当副市长的,有点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风度。他黑着脸,对周衡问道:“周厂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听吕正洪问到自己头上,周衡也不便装哑巴了,他咳了一声,吩咐道:“小唐,先坐下。”
唐子风马上闭了嘴,他狠狠地瞪了魏永林一眼,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衡转过头,对吕正洪说:“吕市长,对不起,小唐性格比较冲动,刚才的事情,我们回去之后会严肃批评他的。但是,小唐说的话,是有道理的。魏行长也用不着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国家的政策,我们也同样了解,国家绝对不会要求一家银行对陷入严重困难的特大型国有企业落井下石。我希望魏行长明白你们这种行为的恶劣性质,停止截留我厂货款的行为,马上把我们的款项拨付过来。”
吕正洪沉着脸,说道:“周厂长,关于唐助理刚才的举动,我希望临一机能够给魏行长一个解释,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怎么能够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呢?至于说货款方面的事情,市政府不便插手,就由你们和魏行长直接协商好了。魏行长,周厂长他们的困难,你也认真考虑一下,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给予他们一些照顾。”
魏永林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吕正洪又把头转向周衡,说道:“那么,周厂长,今天这事,恐怕也只能到这了……”
周衡站起身,向吕正洪点了点头,又向唐子风和樊彩虹招呼道:“咱们走!”
说罢,他抬腿便走,唐子风和樊彩虹紧随其后。在走过魏永林身边时,唐子风扭过头去,盯着魏永林,一字一顿地说道:
“姓魏的,我给你24小时,24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别怪我不客气!”
第43章 症结所在
“这……,这也太嚣张了!”
看到芦伟把周衡一行送出办公室,魏永林这才跳了起来,用手指着门外,大声地向吕正洪嚷道。
吕正洪也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完全颠覆了,一个企业干部,在他这个副市长面前薅着一个银行行长的衣领子口出威胁,这样的事情在临河市几十年的历史上都不曾发生过一起,可现在偏偏就发生了。这样做的人,居然是部委派下来的临一机厂长助理,据说还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一翻脸就如此狂躁了?
临一机的级别和临河市一样,这不假。但因为这些年临一机经营不善,企业亏损严重,临一机在临河市的地位已经大幅度下降了,即便是临一机原来的领导班子,到市里来办事也是会陪着三分笑的,哪有如此嚣张的道理。
如果仅仅是唐子风这个小年轻一时冲动,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唐子风威胁魏永林的时候,周衡居然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有点看戏的味道,这就值得琢磨了。难道,周衡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向临河市秀肌肉吗?
唐子风发飚,吕正洪也只能表示不满,要说用什么办法去对付唐子风,他是想不出来的。临一机是部属企业,干部任免是由机械部决定的,吕正洪能上机械部去告状?唐子风做的,也只是薅了魏永林的衣领,构不成违法犯罪,吕正洪也没法让公安去把唐子风给拘了。甚至退一步说,就算唐子风刚才给了魏永林两个耳光,吕正洪恐怕也不合适让警察介入,原因还是在于临一机的背景。
但是,反过来想,周衡指使唐子风这样做,用意又何在呢?难道周衡真的认为唐子风的几句威胁就能够让魏永林就范吗?在这种时候,临一机难道不应当是想办法笼络魏永林,让他网开一面,唐子风这样做,不是把双方妥协的路都给堵上了吗?
吕正洪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看着一脸委屈的魏永林,他只能虎着脸,说道:“老魏,我问你一句实话,临一机的这笔钱,你能不能完全放过去?”
“那是肯定可以的。”魏永林说,“如果你吕市长说句话,我保证一分钱都不会扣着。我们前面小3000万的贷款都放出去了,扣下这100万有什么意思?”
“所以,这个小年轻的话也有点道理。咱们这样做,动机有点太明显了。”吕正洪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魏永林一愣,不确信地问道:“吕市长,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
吕正洪摇摇头:“当然不行。如果他们过来说两句话,我们就放过他们了,以后再想和他们谈条件,就更不容易了。你再抻一抻他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后手。”
“可是,那个小年轻跟我说,只给我24小时……”魏永林心有余悸地说。
“他说啥就是啥吗?他能有什么本事?”吕正洪不屑地说。
魏永林说:“他刚才说,这100万是他用枪指着人家厂长的脑袋要来的……,听他这意思,他有枪呢……”
“你还真信了!”吕正洪说,“他怎么可能有枪呢?他如果有枪,我马上就让警察把他抓了。”
“可是,周衡说了,这钱的确是他要回来的。现在各地三角债那么严重,出去讨债能把钱全部要回来,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吕市长,你说,这个小年轻是靠什么把钱要回来的呢?”
“这个……”吕正洪也挠头了。他当然不相信什么用枪顶着脑袋之类的话,但要说不是这样,这个唐子风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吕市长,你说,这个姓唐的,会不会是上头什么人的子弟啊?”魏永林怯怯地猜测道。
吕正洪不吭声了,他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临一机的领导班子集体落马,机械部重新派人过来组建新班子,周衡、宁素云这些人被派过来都不奇怪,毕竟他们都是富有经验的干部。但委派这个唐子风来当厂长助理,就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了。最合理的解释,反而就是魏永林猜测的那种情况,即唐子风是有过硬背景的,此次下来,也就是来刷资历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能够从金车讨回货款,以及刚才他的嚣张跋扈,都好解释了。
“老魏,你在省分行那边不也有熟人吗?你让那边的熟人多帮你留意一下。我想,如果这个唐子风真的有什么上层关系,他要向你施压,肯定也是通过省分行压下来的。你提前做好准备,如果压力太大,就把款给他们放了,我们也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牌。”吕正洪交代道。
“好吧……”魏永林也只能这样答应了。要让他平白无故就把钱给放出去,他实在是不甘心。但如果那个年轻人真的能量巨大,能找到上面的人打招呼,他也只能屈服了。他一个市支行的行长,听起来挺威风,其实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官,谁想踩他一脚都是很容易的。
不提吕正洪这边怎么想,周衡一行在芦伟的陪同下下了楼,坐上临一机的小车,樊彩虹这才轻轻拍着胸口,对唐子风说:“小唐,你刚才怎么那么冲动,让我都吓死了。”
“我很冲动吗?”唐子风说,“樊姐,我觉得我刚才很冷静啊。”
“……”樊彩虹无语了,是不是你们人大学生对于冷静这个词都存在着一些误解的?
“小唐,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周衡平静地对唐子风问道。
唐子风冷笑一声,说:“这件事,整个就是吕正洪给咱们布的局,目的就是把我们逼到绝路上去,最后不得不答应把厂区卖给临河市。”
“你是说,魏行长扣咱们的钱,是吕市长安排的?”樊彩虹惊讶道,刚才那会,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周衡说:“也不见得就是吕正洪亲自安排的,可能是下面的人揣测上意,设下了这个局。不过,吕正洪肯定是默许的,刚才他对魏永林说的那些话,都是话中有话的。”
“说到底,就是没把咱们临一机放在眼里啊。”唐子风说。
周衡叹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过去来临河的时候,临河市政府对临一机可是敬重有加的,临河市很多要找中央部委办的事情,都是通过临一机带话的。那时候,临一机的领导在临河也是享受领导待遇的,吕正洪见了临一机的正职,也得客客气气的。”
“就是!”樊彩虹义愤填膺地说,“刚才那会,看吕市长在周厂长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我都想上去给他两个耳刮子。”
“樊姐,以后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及时告诉我,我替你去打耳刮子。”唐子风自告奋勇地说。
周衡斥道:“小唐,你胡说什么?刚才那件事,你也实在是太冲动了,哪有这样做工作的。”
唐子风说:“周厂长,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们跟那个姓魏的客客气气,他才不会在乎我们的想法呢。我这样威胁他一下,至少他今天晚上是别想睡好觉了。”
“可是,到明天呢。明天如果他依然不答应放款,你打算怎么办?”周衡问。
唐子风反问道:“周厂长,你有什么好办法?”
周衡摇摇头:“我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不能让你去对魏永林进行人身威胁。”
“我傻呀?”唐子风说,“我去对魏永林进行人身威胁,回头吕正洪让警察把我抓了,我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再说,我赤手空拳的,怎么去威胁他,早知道,我离京的时候就该把我那把50米的大刀带过来了。”
“50米的大刀……”樊彩虹咧了咧嘴。
周衡对于唐子风的俏皮话是早已免疫的,他说:“咱们今天到市政府,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工商支行扣咱们的钱,根源不在于工商支行,而是在于市政府。所以,我们光对付一个工商支行是没用的,必须是釜底抽薪,让市政府愿意支持我们,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类似的事情。”
唐子风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问题的症结在于临一机是部属企业,不归临河市管,所以临河市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他们想谋我们厂的地皮,所以就要趁我们虚弱的时候,落井下石,逼我们让步。要想让临河市放弃这种念头,真正地关心我们厂的死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临河市意识到,临一机不仅是机械部的企业,也是临河市的企业。临一机如果破产倒闭了,临河市也没好果子吃。”
“你说得对!”周衡点头道。唐子风能够这么快地理清整个思路,让周衡很是欣赏。换成一个其他人,面对这样的局面,恐怕只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子风却能够一眼看出问题的真正症结,也不枉周衡专门把他带在身边了。
第44章 集体咨询
一夜无事,只有魏永林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唐子风冲上来薅他衣领的那一幕,反复地在他眼前出现。他稍稍合上眼,就觉得太阳穴似乎被人顶上了一支沙漠之鹰,好几次老婆的呼吸吹到他脖颈上都让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天亮之后,魏永林拎着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出了门,银行的小车准时地在他家门口等着。他上了车,心里依然很不踏实,想着唐子风会不会布下了几百名杀手,正在他前往银行的路上等着。好不容易到了银行,坐进自己的办公室,魏永林算是松了口气。银行这个地方还是有一定的安全等级的,除非唐子风能弄到加农炮,否则应当是威胁不到他的安全的。
“行长,临一机的总经济师宁总要见你。”
秘书过来报告道。
“不见!”魏永林中气十足地吼道,似乎这样才能表现出他的霸气。
秘书莫名其妙,不知道行长早上吃错了什么药,但又不敢询问,只能怯怯地退出去,然后去向宁素云委婉地表示道歉,说行长正在召开什么重要会议啥的,请宁总改天再来。
宁素云倒也没怎么纠缠,问了问魏永林可能有空的时间,便离开了。秘书再回来向魏永林汇报时,魏永林反而带着几分关切地问道:“你这样一说,她就走了?”
“是的,她就走了。”秘书答道。
“她没说什么?”
“她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说最早也得是明天了。”
“她没有坚决要求马上见我?”
“没有。”
“她还会再回来吗?”
“呃……”
秘书哑了,你问我,我问谁去?领导,你到底是想不想见这个宁素云,刚才说句“不见”都恨不得用高音喇叭喊出来,现在人家走了,你怎么好像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呢?
“临一机那边,没什么异样?”魏永林又问。
“没有……”
“你派人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异样,马上来向我汇报。”
“……行长,你让人去看什么呢?”
秘书都要哭了,这个要求也太诡异了。一家工厂能有什么异样,我派人去看,让人家看啥呢?
魏永林也知道自己不够淡定了,他实在想不出唐子风会有什么狠招来对付他。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应当去见一见宁素云的,至少能够从她那里刺探出临一机下一步的打算。现在自己在明处,对手在暗处,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与魏永林一样忐忑不安的,还有吕正洪。他嘴上说不用怕唐子风做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的。主要原因就是昨天唐子风的表现太离经叛道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照着常理出牌的人,他会不会真的捆着啥东西去要挟魏永林呢?
一个上午过去了,太平无事。下午上班之后,吕正洪开了个小会,又找了几位自己分管的手下谈了些工作。就在他把一位下属的局长送走之后,秘书芦伟匆匆忙忙地跑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神色紧张地说道:“市长,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吕正洪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金星乱闪,有些眩晕的感觉。他制止住了芦伟要来搀扶他的表示,只是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临一机的职工和家属,把工商支行给围了,还喊着口号,说要活捉魏永林!”芦伟说道。
“活捉魏永林!”吕正洪的脸色都变了,“有多少人?”
“好几千!”芦伟说,“公安已经过去了,赵市长已经到市长办公室去了,市长让您也过去一趟。”
“临一机这帮王八蛋!”吕正洪骂了一声,抬腿就往外走。好几千人上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事是因为工商支行扣了临一机的钱而引发的,他这个分管工交财贸的副市长,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来到市长高贺的办公室,吕正洪发现分管政法的副市长赵西满果然也在。见到吕正洪进来,高贺说道:“老吕,工商支行那边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刚才听小芦说了,还不太清楚。”吕正洪说。
赵西满说:“就在刚才,有大约3000多人从临一机的厂区出来,喊着口号前往市工商支行,这些人都是临一机的职工和家属。他们包围了工商支行,说要讨回血汗钱,还说要活捉魏永林。我已经安排公安去现场维持秩序了,但事情的起因,我们现在还没有来得及调查清楚。”
“老吕,你清楚这事的原因吗?”高贺问。
吕正洪黑着脸点了一下头,说:“我大概知道一些。”
接下来,他便把工商支行扣押临一机货款,以及周衡等人上门来讨说法等事情说了一遍,其中也没漏了唐子风威胁魏永林的那一幕。
“你是说,他们的厂长助理,当着你的面威胁魏永林?”赵西满不敢相信地问。
“而且是薅着老魏的领子……”吕正洪说,同时隐隐有些淡疼的感觉。他刚才已经算了一下时间,临一机职工出厂门的时间,恰恰就是头一天周衡他们离开他办公室的时间。也就是说,唐子风威胁说只给魏永林24小时的时间,几乎是一分一秒都没有富余,时间到了,工人们就出发了。
要说这件事的背后不是唐子风在主使,他这个副市长的智商连喂狗都不配了。但周衡是否参与了此事,他就不敢打包票了,毕竟周衡是机械部委任的临一机一把手,应当不会这样胡闹吧?
“临一机的新领导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一点政治觉悟了!”高贺直接就拍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