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科长,我代表金车提醒你们,你们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妥的,严重伤害了我们金车的声誉!”
“你们拖欠我们的货款不还,就不影响声誉了?”
“我们说了不还吗?我们不是答应先还一部分了吗?”
“这远远不够。我们要的是200万,你才给我们20万,我们回去根本没法交代。”
“你以为你们这样做,我们就会答应你们的无理要求吗?”
“这个可不好说……”
韩伟昌得意地笑道。他不得不承认,唐子风的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这不,刘锋都上门讲理来了,你特喵把我们的行李从招待所扔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声誉呢?现在知道我韩王爷几只眼了吧?
刘锋气呼呼地走了,不一会就带来四名膀大腰圆的保卫处职工,把韩伟昌围在了垓心。
“韩科长,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如果再在我们厂门口捣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刘锋威胁道。
韩伟昌一指厂门的方向,说:“刘主任,是你自己说的,离你们厂门50米就没问题,你想赖账吗?”
刘锋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又好不容易地咽了回去。他说道:“我说50米只是打个比方,你现在已经影响到我们厂的正常生产秩序,我们有权对你进行驱逐。”
“我走,我走。”韩伟昌答应得极其爽快,“那么,刘主任,你看我离你们厂多远合适,100米够不够。”
“多远都不行,只要是在金尧,就不许你举这个破锦旗!”
“哟嗬,还有这样的说法?我如果举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小王,去,把他赶走!”刘锋下令道。
韩伟昌把眼一瞪:“我看你们谁敢!”
这一嗓子,韩伟昌也是壮着胆子喊出来的,他赌的是金车的保卫处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他是临一机的职工,占着理,而且是在金车的厂区外,金车保卫处如果对他动粗,后果是很麻烦的。万一他磕着碰着哪个地方,临一机就有理由来和金车打官司了,别看临一机上门讨债显得低三下四的样子,涉及到职工生命安全的事情,临一机是真可以闹个天翻地覆的。
刘锋也明白这一点。把唐子风一行赶出厂招待所,这是金车有权力做的。但在厂区外对另一家国有大型企业的职工动粗,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再说,就算现在动粗把韩伟昌赶走,人家不会转个身再来吗?你还真能把人家一棍子打死?
“报警,让派出所来处理!”刘锋对保卫处的人员吩咐道。
厂保卫处不能做的事情,派出所是可以做的。厂区外是归派出所管的,韩伟昌扰乱社会秩序,派出所把他带走,问问话,警告一下下的,完全在合理的范围内。被派出所警告过之后,韩伟昌如果还敢这样做,就是屡教不改,拘留几天也是可以的。
金车作为一家大型企业,与辖区派出所的关系是极其密切的。保卫处的电话一打过去,派出所便派出了一名副所长,带着两名民警来到了现场。
“同志,你的证件!”
副所长黑着脸,向韩伟昌伸出手去。
韩伟昌正待掏工作证,却见一人从旁边走过来,抢先一步,把一本红皮工作证拍到了副所长的手里。
“中华人民共和国机械部……”
副所长拿起那本工作证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不好了。这是什么节奏,怎么出来一个中央部委的人员?刘锋不是说这个人是什么临河来的吗?
“我叫唐子风,机械部二局的。他是我同事。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唐子风冷着脸,对副所长说道。
“这个……”副所长有些语塞了。
带一个外省的人回派出所问问话,敲打一下,副所长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要说带一个中央部委的工作人员去派出所,哪怕这个工作人员只是一个小科员,副所长也没这个胆子。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就算是在机械部看大门的,也不是你一个金尧的基层派出所能够得罪的。
人家没犯什么事,你把人家带回去,随便栽个扰乱治安的罪名,人家如果没背景,也就被唬住了。但对于有背景的人,人家就要跟你掰扯掰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信不信机械部就能够直接给金尧市发函,让金尧的市领导下令把他这个副所长给撸了。
“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你们在这里干扰金车的正常生产秩序。”副所长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干扰金车什么生产秩序了?这个地方离金车的厂门足足有50米远吧?我们一没堵路,二不噪音,怎么就成了干扰生产秩序了?”唐子风问。
“你们挂这个锦旗,损害了金车的声誉。”副所长又换了个理由。
唐子风说:“这就更不对了。金车欠了我们的钱,我们要求他们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损害金车声誉的,是他们的欠款行为。你啥时候听说欠钱的有理,讨债的反而理亏了?”
“这个……”
警察最终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他们是真的找不到带走唐子风和韩伟昌的理由,而唐子风的身份又让他们有些投鼠忌器。尽管刘锋再三向副所长保证,说这个唐子风没什么了不起的,机械部又如何,我们金车还是铁道部的呢,副所长依然不为所动。
你们都是牛人,都有部委做背景。你们神仙打架,我这个凡人躲远点还不行吗?
“来来来,老韩,累了吧,是不是也饿了?你快到旁边歇一会,我给你买了盒饭,还专门给你买了一只烧鸡,一扎鲜啤,你喝几口解解乏。我说你也真是实心眼,也不知道带个马扎来坐着。对了,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旅行帐篷挺不错的,回头买过来,你就在这扎个帐篷住下吧……”
唐子风没有管站在旁边、脸黑得如锅底一般的刘锋,只顾絮絮叨叨地向韩伟昌说着关心的话。他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折叠椅让韩伟昌坐下休息,又给他拎过来一袋吃的,还有一袋淡黄色的液体。刘锋认得,那正是金尧大街上卖的散啤,金尧人平时也是用食品袋去装的。
“唐子风,你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行!”
刘锋大吼道。
唐子风瞥了刘锋一眼,似乎刚刚发现刘锋的存在。他笑着说:“哟,这不是刘主任吗,要不一块喝点?对了,你问我要闹到什么程度,很简单啊,把200万给我们汇过去,我和老韩立马就走,但凡多呆一分钟,我允许你跟我姓!”
“你做梦!”刘锋说,“你以为你们这样做,就能让我们低头吗?我告诉你,姓唐的,你这是白费力气!”
“是吗?”唐子风笑得很邪魅,“那我们就试试看罗。”
“别以为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你们,你会为你的举动付出代价的!”
“来啊,互相伤害啊!”唐子风把胸一挺,冲着刘锋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脸。
第18章 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我们还真拿这个姓唐的没办法!”
在葛中乐办公室,刘锋垂头丧气地做着汇报。讲理,他讲不过唐子风。动粗,又投鼠忌器。人家就是把脸皮撕下来不要了,在你厂子门口撒泼打滚,你能怎么办?这就叫人至贱则无敌。
葛中乐黑着脸说:“我也没想到这个姓唐的小子会来这样一手,真是癞蛤蟆蹦脚面,不咬人,就是恶心人。你让保卫处的人盯着他们,如果他们跑到厂门口来了,就把他们赶走。如果他们站得远远的,那就由他们去。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还能一辈子呆在金尧?”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对我们的声誉造成不良的影响?”刘锋问。
葛中乐说:“这件事情,市里已经有领导打电话过来问了。宋厂长给他们做了解释,他们也能理解。毕竟我们金车是在金尧的,市里的胳膊肘也不会朝外拐。市里不管,普通老百姓懂什么,大家看看热闹而已,过不了几天,大家就没这个新鲜劲了。”
“还是厂领导有定力,我遇到这种事就没了主意了。”刘锋恭维了葛中乐一句。
葛中乐也是心里叫苦,这算特喵的什么定力啊,分明就是拿那个姓唐的没办法,只好装聋作哑了,就盼着这个姓唐的没长性,闹两天就走。他说是说由着唐子风他们去,但实际上唐子风他们这样闹,对金车肯定是有影响的。外面的客户和供应商如果知道此事,会有什么想法?厂里的干部职工看到自己的厂子因为赖账而被人家堵着门叫骂,又会有什么想法。
这些事,现在也没法考虑了。
不过,葛中乐倒是也有一件能够让自己解气的事情,那就是厂长宋福来已经下了令,说原本答应还临一机的20万也不还了。你们不是要闹吗,那就让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看谁的损失更大。
“葛厂长,外面来了个记者,说要采访你。”
二人正在说着事,厂办的小秘书跑来向葛中乐通报道。
“记者,哪家报社的?”刘锋问。
“说是经济日报的,是个女记者。”小秘书说。
“经济日报的记者?怎么会来采访我?”葛中乐诧异道。
小秘书说:“她说,是接到了群众提供的新闻线索,知道咱们厂和其他厂子发生了商业纠纷,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没有和其他厂子发生商业纠纷啊。”葛中乐说。
“呃……葛厂长,怎么没有了?”刘锋忍不住要提醒一二了。老大啊,门口还堵着俩人呢,你居然就给忘了。
葛中乐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个女记者,是为了唐子风他们的事情来的?”
“十有八九是。”
“那……”
“要不,我去把她打发走。”刘锋自告奋勇说。
葛中乐想了想,说:“算了,还是请她进来吧。记者是无冕之王,不好惹。我们听听她的意思再说。”
女记者很快就被带过来了,这是一位年轻得异常的女孩子,长发披肩,眉目灵动,穿着一件时下很流行的红外套,单肩背着一个采访包,脖子上挂着相机,看上去颇为精干。
“您就是葛厂长吧?我是经济日报的实习记者包娜娜,这是我的介绍信,请您过目。”女记者向葛中乐彬彬有礼地做着自我介绍,同时递上了一份介绍信。实习记者没有记者证,但有新闻单位开的介绍信,也能证明身份。
葛中乐脸上带着和煦的春风,一边说着用不着看介绍信之类的话,一边又心口不一地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没错,介绍信是如假包换的,虽然说对方只是一名实习记者,但实习记者也仍然是记者,是不能小瞧的。
“包记者,请坐请坐。你这次到金车来,是想了解一点什么情况呢?”葛中乐招呼着包娜娜坐下,又叫秘书给她倒了水,然后问道。
包娜娜说:“葛厂长,这一次我们几位同学跟带队老师到金尧来,主要是调查部分工业企业出现严重亏损的问题。昨天,我们接到群众提供的新闻线索,说有两名自称是临河第一机床厂的人员,在金车门前举牌讨要欠款,引发群众的围观。我们在此前的调查中,也经常听到企业领导向我们反应有关三角债的问题。我们老师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不错的新闻点,便安排我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后续发现更多的新闻线索,他会亲自带领我们其他同学到金车来进行更全面的采访。”
“这件事纯粹是一个误会!”葛中乐断然说,“关于有两位临一机的职工在我厂门口举牌的事情,纯粹是他们的个人行为,目的是通过败坏我们厂的名声,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哦?”包娜娜应了一声,却并不评论,只是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葛中乐,等着他解释。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确是有一些货款暂时没有支付给临一机,这在商业上其实也是很常见的嘛。前几天,临一机派出了两个人,到我厂来商讨货款支付的问题。我们之间其实还是谈得非常融洽的。我们答应先支付一部分货款,其余货款稍后再支付,这一点他们也是接受了的。”
“你们答应先支付多少?”
“20万元。”
“那么你们欠临一机的总货款又是多少?”
“其实也没多少,具体数字我不太掌握……”葛中乐开始支吾起来。
包娜娜说:“刚才我采访过临一机的那两位同志,他们声称金车欠他们的货款总共是200万,这个数字属实吗?”
“这个数字嘛……”葛中乐拖了个长腔,然后说:“说是200万也可以。不过,这200万中间还是有一些不同情况的。包记者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企业经营的事情,这欠款和欠款,也是不一样的。”
“对对对,欠款和欠款是不一样的,有些事情涉及到我们和临一机之间的商业秘密,就不合适向包记者你透露了,哈哈哈。”刘锋在旁边帮着腔。
包娜娜点点头,略过了这个问题,问道:“那么,葛厂长,我能不能了解一下,金车为什么不能把欠款全部还上呢?民间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金车的确欠了临一机的钱,就应当如数偿还,为什么只还了10%,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当然有。”葛中乐说,“这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包记者你刚才说过的三角债问题。我们欠了临一机的货款不假,但其他企业也欠了我们的货款没还。我们现在财务上也非常困难,就是答应付给临一机的这20万元,也是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才挤出来的。如果要偿还更多的欠款,我们厂就要揭不开锅了。”
“是这样啊?”包娜娜说,她向葛中乐微微一笑,突然说道:“可是,据我看到的情况,金车的财务状况应当是非常好的。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见到了七八辆豪华轿车,每辆车的价格都在50万元以上。我问过门卫了,他们说这些车都是你们金车各位厂领导的座车。请问,你们有钱购买豪华轿车,为什么没钱偿还应当偿还给其他企业的欠款呢?”
“这不一样!”葛中乐脱口而出,“这些轿车嘛,嗯,这个这个……”
“包记者,其实,这些轿车都是过去买的,和我们欠临一机的货款没有关系。”刘锋急中生智,替葛中乐把谎圆上了:
“包记者,三角债的问题,是这两年才变得严重起来的。前几年,我们厂的财务情况还是不错的,所以购买了一些轿车,主要也是为了联系业务方便。这些轿车也不能算是很豪华,按照我们厂的级别,配这个档次的轿车是允许的。”
“对对,刘主任说的情况,就是我想向包记者解释的。这些轿车,都是三年前采购的,和我们欠临一机的钱无关。”葛中乐说。
包娜娜问:“那么,葛厂长,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厂这两年没什么奢侈性的公款消费?”
“没有!”葛中乐说,“从前年开始,我们厂也有很多货款无法收回,导致财务上非常紧张。所以,我们在厂里执行了非常严格的财务管理制度,一切开支从简,省下经费,用于维持正常的生产以及职工的生活。我们现在还没有摆脱财务压力,所以要一下子偿还临一机的全部货款,是办不到的。”
“可是,葛厂长用的移动电话,好像是今年才上市的最新款吧?”包娜娜把目光投向葛中乐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微笑着说道。
葛中乐下意识地抓起一份报纸便扔在了手机上,把这部价值近2万元的最新款手机挡上了,然后尴尬地笑着解释说:“这个……实在是业务需要,我因为是负责供销业务的,经常要出差,所以厂里给我配了一部移动电话。这样的支出,还是必要的嘛。”
“您是说,金车只有您配了移动电话?”包娜娜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