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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恩正在琢磨,自己最近是不是应该去附近的什么名川古刹之类的地方拜一拜。
下午见过宋院长用意外之财资助了两个慈善基金之后,孙立恩本以为自己的运气能好一点。
结果这是个什么鬼?
从进入九号诊室到现在,来看病的基本上都是扛一抗就过去了的小擦碰。真的是属于那种“还好你来医院来得早,不然伤口就自己长好了”的患者。
看到晚上十一点半,除了一名状态栏提示有“大叶性肺炎”的患者被孙立恩转到了留观室,并且在皮试确认不过敏之后,给这名患者开了青霉素。
“今天看起来你挺忙啊?”外面的候诊室里基本上已经没几个患者了。孙立恩正在低头喝咖啡,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进屋的是曹鑫,他看上去累的够呛,出了整整一头汗。
“忙。”有曹严华医生的悲惨经历作为警告,孙立恩当然不敢对夜班之神有任何不敬。就算不忙也得说自己忙的要死。“曹哥你看起来也挺忙啊?一头汗?”说着,孙立恩递过去一包抽纸,“我刚刚才看了个大叶性肺炎的患者,这种天气着凉,小心得病啊。”
“刚刚接了一个很有……有挑战性的病例。”曹鑫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对孙立恩说道,“我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这个病例解决掉。”
反正现在也没有患者要分流到第九诊室,孙立恩自然也乐得和曹鑫互相交流学习一下。“什么病例啊?”他用纸杯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折腾这么久?”
“一个膀胱异物。”曹鑫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晚上大概九点多,刚刚吃完冷掉盒饭的曹鑫接到了一个电话,急诊室要转一个患者到泌尿外科做急诊手术。
接到电话的曹鑫马上答应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是几级手术?如果是三级以上我得请二线来。”
“你要做的是膀胱镜下取异物。”急诊直接报出了他们要的手术类型,“有一名意识不清的男性患者,自诉膀胱内有异物,我们拍X光看了看,应该……应该是一条项链。”
曹医生翻了个白眼。细条状的物体总是容易和男性的尿道甚至膀胱发生一些奇怪的联系。
“你再联系一下今天的值班老师,等你做完之后得再接一台生殖器断离重接术。”
等曹鑫医生穿好手术衣,进入手术室后,哪怕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仍然被面前血淋淋的场面吓的胯下一凉。
这名男性患者对自己下手不可谓不狠。伤口光滑平整,看上去是一刀干净利索快,不留任何后遗症的直接把自己的外生殖器给切了下来。
“患者有精神方面的障碍,自诉两天前因为意外……”汇报情况的急诊科医生强调了“意外”两个字,“有一串白金项链滑入膀胱。随后患者出现了严重的排尿困难。在忍受了两天之后,患者精神状况不稳,用刀切除了自己的外生殖器。”
曹医生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叹了口气,难怪要先找自己来。这种多发情况,得首先解决了患者的排尿困难,才能继续后面的断离重植。如果无视了膀胱内的异物,则势必会造成患者持续性的排尿困难,从而可能导致肾积水等严重问题。
“先止血吧。”他站到主刀医生的位置上,伸出了右手,“止血钳。”
第258章 孤儿药
事实证明,这种对自己下手极狠的男性,那真是从头到尾都特别狠。尽管已经完成了硬膜外麻醉,但要对一个神志不清的患者进行止血仍然有一定难度——对方实在是不怎么配合麻醉。
膀胱镜通过完成止血的断裂尿道进入了膀胱内,透过屏幕,曹医生看到了一团金属状的条状物。因为排尿困难,患者膀胱非常充盈,而大概就是因为长时间充盈的关系,这根项链在患者的膀胱内团成了一个大球。直接拽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从物理上就绝不可能。
曹医生叹了口气,开始操作着内窥镜玩起了解谜游戏——这一段金属链和另一端金属链是个什么关系来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硬膜外麻醉就是人们常说的腰麻,麻醉过程对患者的意识没有什么影响。而这个精神状况一直不怎么稳定的患者开始出现了一些烦躁的表现。好在护士们和曹医生不断的安抚着,患者虽然心浮气躁,但仍然能够躺在床上不动。
“差不多了。”四十八分钟,曹鑫医生终于解开了团成一团的项链,然后慢慢从患者的膀胱里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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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连后面的手术都没看,就直接来找我吐槽了?”孙立恩笑着问道,“断离重接至少是个三级手术吧?旁观一下不是也挺好的?”
“当一助的机会我让给师弟了。”曹医生笑道,“反正膀胱镜是我做的,让师弟上上台也挺好。”
“我今天接了好多患者,不过老天保佑,都不怎么严重。”孙立恩叹了口气,指着自己桌上插着的一摞门诊凭据,“最严重的就是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大叶性肺炎,转到呼吸科去了。”
“呼吸科还有床位么?”医院里的医生们聊起天来,最多的话题就是某些科室是否还有床位。“冬天呼吸系统疾病高发,他们还能腾出床位来?”
说起这个问题,孙立恩也觉得有点牙疼。“没有位置啊……我只能先把人安排到急诊的留观室里去了。”呼吸内科也觉得这个患者有必要收入院内治疗,毕竟患者年纪虽然不大,但有长期吸烟史。而且因为铁锈痰液量比较大,已经能观察到颈部静脉扩张的表现了。
虽然还没有到呼吸窘迫综合征的地步,但情况仍然不容小觑。可呼吸内科实在是腾不出床位来——住院部别说病房了,就连处理室的床上都躺了一名患者。二级以上医疗单位住院部走廊上不许加床,要尽量将患者分流到下级医院去才行。可现在这些患者没有一个能够达到出院标准。而新来的这个患者挂的是急诊科的号——急诊科是不可以拒绝接诊的。
“那你就得多费心了。”曹医生摊了摊手表示无奈,“首诊负责制嘛。这个患者一天没转到呼吸科去,你就得负责到底。”
又稍微闲聊了一会,曹医生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啊?”他愣了一会,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联系药剂科了没有?”
孙立恩从曹医生的激烈动作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也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知道了,我马上去问。”曹医生叹了口气,挂掉电话开始发微信。
“曹哥,怎么了?”孙立恩有些好奇的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他妈了个逼的……”一向冷静的曹鑫医生骂了出来,“我做了手术的那个患者,有恶性高热!”
孙立恩一脸茫然,“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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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性高热,是一种非常严重的遗传性疾病。这也是已知的疾病中,唯一的一种可以由常规麻醉药物引起患者死亡的严重疾病。
作为亚临床疾病,恶性高热在发病以前不会有任何征兆或者症状。这些患者的骨骼肌细胞膜钙离子通道存在缺陷,在接触到挥发性吸入麻醉药,或者去极化肌松药的时候,可以引起钙离子的释放异常增加,只有在这个时候,恶性高热才会猛地爆发出来。
发病的恶性高热患者全身骨骼肌肉会开始出现强直性收缩。而全身骨骼肌收缩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促使患者体温不受控制的迅速上升,并且导致患者处于高代谢状态。
患者的体温会迅速上升到45℃到46℃左右,并且在高代谢状态下出现高碳酸血症。同时伴有心动过速和血压急剧上升,大量出汗,血钾增高等等症状。
换句话说,这时的身体打算自己烧死自己。
而麻烦的是,一般的临床降温手段对于恶性高热很难起到足够的效果,最终患者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去。
由于是麻醉科方面的特发性疾病,孙立恩对此基本上没有任何了解。而曹哥则一边在各大医院医生交流群里发着信息求助,一边快速向孙立恩解释了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治疗恶性高热的特效药叫丹曲洛林。”曹鑫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他还在快速打着字。“问题是,这个药不光咱们医院没有,省内的医院恐怕也都没有。”
丹曲洛林是应对恶性高热的特效药。但国内没有引进,没有生产,甚至没有批号。
就算走绿色通道,从国外购买丹曲洛林,可单次药物审批通过检验可以入关至少也要两到三年。而丹曲洛林的保存期限也就只有三年而已。药物顺利入境之后就过期无用,这也导致丹曲洛林在国内医院根本没有储备计划。
至于国内仿制的路就更显得漫长而且困难。毕竟恶性高热15年到16年间一共也就报告了十六起。投入大量资金进行仿制,却可能面临根本无法收回成本的尴尬局面。药企作为追求利润的企业,当然不会去碰这种烫手的山药。
孙立恩想了想,忽然记起了武田制药准备收购夏尔制药的事情——夏尔制药不就是专门生产孤儿药的企业么?或者……可以给小林丰打电话求助?
事不宜迟,现在就打。
然而孙立恩并不知道,能够生产丹曲洛林的两家企业,都是美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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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小林丰的秘书悄悄走进了房间里,凑到小林丰耳朵旁低声说着什么。小林丰现在正坐在爱尔兰都柏林的夏尔制药会议室里,他正在和夏尔制药的高级谈判代表进行着并购交易的进一步谈判。这群该死的爱尔兰人不知道到底中了什么邪,面对640亿美金的并购报价不光不肯同意,而且言谈间居然还想要更多的东西——比如武田制药的董事会席位。
小林丰好歹也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商人,但交易这种事情,只有双方都同意了才能达成。万一交易双方之间有一个脑子有坑的,整个交易就有可能彻底泡汤。
小林丰正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把孙立恩当成杀手锏扔出去。
“丹曲洛林?”他皱着眉头对自己的秘书问道,“我们公司有这个药物么?”
“没有。”秘书的声音压的很低,“是美国企业生产的孤儿药。”
小林丰思考了片刻,忽然道,“把电话拿进来,还有,让翻译进来。”
秘书转身出了会议室,小林丰对着对面的夏尔制药副总裁道,“亚伦先生,我建议先暂停一下讨论,有一个来自中国的求助电话打到了我的电话上,我想请你们和我一起听一听。”
第259章 几家欢喜
“孙医生,我是小林薰。”孙立恩还没开口说话,却听到电话那头,小林薰先说道“我现在正和夏尔制药的高级副总裁亚伦先生在一起,这通电话是免提的。”
“小林先生,我们需要一些帮助。”孙立恩无暇去问为什么电话要开免提,他直接道,“我们医院收治了一名患者,他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恶性高热的症状。我们医院并没有储备治疗恶性高热的特效药丹曲洛林,贵公司有没有类似产品?能不能向我们紧急提供一点?”
“丹曲洛林是美国公司生产的药品,鄙社并未涉足相关领域。”小林丰先否决了孙立恩的请求,然后装作好奇的问道,“丹曲洛林已经问世很多年了,贵院为什么没有储备?”
孙立恩叹了口气,“这种药物并不在国内生产,也没有通过CFDA认证。就算走绿色通道,一批药物到岗等审核完毕也要两年多的时间。药物储存有效期不过三年,等进到国内基本也就失效了。这些药进口过来价格不菲,花大价钱储存马上就要过期的药物,医院也负担不起啊。”
“很多孤儿药都是这样,因为一些流程和法规的影响,无法马上进入大陆市场进行销售。这不利于药物研发企业收回研发成本。”小林丰顺着孙立恩的话说了下去,不过就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说起来,孙医生,这是你遇到的第几个罕见病例了?”
“我最近可能运气不太好。”孙立恩在电话那头笑的有些尴尬,“虽然我们医院是大急诊中心,附近紧急患者都会送到这里来。但是最近确实也有点多。”
“我倒觉得未必。”小林丰笑道,“随着医学进步,很多所谓的罕见病其实发病率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高。只是这些患者以前没有被确诊,或者医生对于这些疾病了解的不够多,所以被误诊成了其他疾病吧。”
“您所需要的药物问题,我会让鄙社的大中华区经理和您直接联系,尽一切力量为贵院提供药物。”小林丰话题一转,“不过毕竟这种药不是鄙社产品,我不敢保证能够及时提供。但我向您保证,鄙社上下会竭尽全力。”
孙立恩闻言大喜,“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小林先生。”
挂掉电话,小林丰微笑着看向了亚伦,“亚伦先生,正如您所听到的这样,针对罕见病的药物销售,在中国市场大有可为!”
“单纯只凭电话可无法说明问题,小林先生。”亚伦说起话来带着一股西方社会精英特有的傲慢,“安排一个演员在特定时刻打来电话,这是一件很容易安排的事情不是么?”
“我当然可以安排演员,但一个演员可做不到这些事情。”小林丰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这些自视甚高的西方人了。朝着自己的秘书递过去一个眼神,秘书恭敬的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
“这些是您刚刚听到的那位‘演员’最近一个月的所有病人汇总。”小林丰花了大价钱买通赵卫华,图的就是在这种时候做出决定一击的能力。“我可以保证这些文件的真实性,您可以看看,一家中国医院,一个月中,一名医生诊断出了多少罕见疾病。”
亚伦先是有些敷衍的翻了翻这份记录,然后面色慢慢严肃了起来,阅读病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您要知道,仅仅这一家医院的急诊科,每年就能收治超过二十万人。”小林丰趁热打铁,继续道,“同样等级的医院,在宁远这一座城市里还有六家。”他看着亚伦,身体前倾,有些激动道,“想想看吧,亚伦先生。一座城市,一年间就诊人数超过一百二十万人!都柏林才有多少人?两百万?三百万?同样规模甚至更大规模的城市,在中国还有上百座!那些患者,那些就诊人群,那些市场!”
“我……我们可以在印度展开同样规模的实验……”亚伦头上流下了汗珠,他还想为自己和公司股东们争取更多一点的利益,他强撑着道,“印度政府对于我们展开临床实验没有什么限制……”
“代价呢?亚伦先生?”小林丰似笑非笑的看着亚伦,“贵公司成立至今从来没有在印度展开过临床试验,原因大家都明白——一旦在印度开始临床试验,印度的制药公司就必然能够获得试验药物的合成方法,并且可以大规模的仿制产品。贵公司的产品本来市场就很小,如果再引来印度制药公司的竞争,那你们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对吧?”
“更不用说什么印度市场的事情了。有能力支付贵公司产品昂贵价格的患者人群数很小,而且他们大多在欧洲或者美国生活。还生活在印度国内,而且需要依靠当地医疗系统治病的人群,几乎没有付费能力。”小林丰的身体更靠前了,“所以,开拓印度市场对你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除了让自己的产品面临挑战以外没有任何益处。但中国不一样。”小林丰猛的一挥手,“中国人比印度人有钱的多。而且他们会以家庭为单位,为患病的家人支付费用。更重要的是,中国对于罕见病药物政策的态度有所改变。”
“既然他们有所改变,我们可以自己进入中国市场嘛。”亚伦几乎已经无力反驳了,他擦着头上的汗水梗着脖子道,“中国一项欢迎外资投资建厂,我们可以直接投资!”
“然后呢?”小林丰坐了回去,笑着反问道,“在中国设立工厂,你们自己一点点去推广药品?恕我直言,亚伦先生。如果没有类似于武田的大型医药集团推广,你们想申请临床试验都不可能。如果你们的药物无法纳入到社会保险或者商业保险的支付清单里,那仍然会是死路一条。”他笑着摆了摆手,“想要中国市场么?那就签下合同吧。640亿美元,以及武田制药的全力支持——相信我,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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