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许三哥啊,今儿又请假去松江河卖鱼?还是三哥有本事啊,回回去都能卖掉。厉害。”
八月里的一天上午,许世彦背着背筐刚上了船,后面又来一个人。
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许世彦当然认识对方。陈德勇,东江沿大队老陈家的二儿子。
许家住村东头,三间房,五个儿子。陈家住在村子西头,也是三间房、五个儿子。
两家都在一个队里,难免被人比较议论。
许家儿子都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陈家儿子又矮又瘦,干吧猴儿似的。
许家儿子都特别能干,哪怕许世彦这样的,也是勤勤恳恳,特别过日子。许家日子红红火火,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而陈家几个藏奸耍滑、游手好闲,家里那日子让他们过的,恨不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陈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少不得也对比一下,越比就越是嫉妒,只是明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没少跟许家攀比。
上辈子,许世彦的大哥和二哥,在七九年搬走去了松江河,老四许世德也搬到了河北大队,老五考上了大学。
五兄弟走了四个,只剩下许世彦一个人在东江沿。
分田到户后,陈家老大陈德胜不愿意留在村里种地,出门闯荡。
混了几年有钱了,回村抖起来。陈家那几个兄弟也仗着哥哥的势,在村里横行霸道打击报复。
村里不少人都被欺负的搬走了,赵大海书记的位置也被挤下去,索性带着家人搬走。
许世彦在大房子也待不下去了,只能搬走。
“没,就是去走个亲戚串串门。”
陈家人都一肚子坏水儿,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许世彦不太想搭理他,随口敷衍。
“三哥,瞧你见外了不是?咱哥俩谁跟谁啊?还在这瞒着呢?
大家伙儿早就知道,你去松江河卖鱼的事儿了。”
“三哥,有挣钱的买卖,好歹捎着弟弟一个啊,都一个村里住着,好歹拉扯兄弟一把。”
陈德勇扫了眼许世彦的背筐,里头的鱼可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钱啊,那可是好东西,这钱要是他能挣到手就好了。
许世彦神色不变,淡淡笑着,“我看着陈大叔今年又没少种黄烟啊,那么多烟,大叔一个人能抽的过来么?”
大房子出产黄烟,虽然前些年由于政策原因不让种,可老百姓私底下也没少种。
房前屋后的菜园子、自留地,除了种点菜之外,多数都种黄烟了。
这么多黄烟,真以为都留着自家抽啊?实际上都是晒干了拿到松江河或者县里卖掉了。
大房子黄烟好抽,价钱不低,都指着黄烟换点儿钱呢。
陈家在村子西头,地方偏菜园子大,那一菜园子黄烟,当谁眼瞎看不见么?
也就是赵大海为人好,不跟陈家计较,换成别个大队干部试试?早给割尾巴了。
所以,许世彦这话一出,陈德勇的脸色立刻变了,“咳,我们家亲戚多,都知道咱这儿的烟好,管我们要。
我爹那人你还不知道么?好面子,人家要了他不好意思不给,这不就多种了点儿。”
自家的事情陈德勇最清楚,当面被许世彦点出来,陈德勇这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
“可不是?我家在松江河、东岗也是亲戚不少。
人家知道咱西江的细鳞鱼多,管我要几条,我还能不给么?”许世彦就着对方的话,直接怼回去。
第十六章 东岗公社
陈德勇被许世彦几句话噎了个跟头,一脸讪讪。
心道这许家老三啥时候说话这么厉害了?以前不是成天蔫了吧唧的不吭声儿么?咋就忽然变了呢?
许世彦才懒得搭理陈德勇呢,下了船背着背筐快步就走。
俩人都是去松江河,陈德勇很明显是想要跟许世彦套近乎,总没话找话想说点儿啥。
可许世彦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声不吭,就是闷头走路,着实把陈德勇郁闷够呛。
走了一个来钟头,好不容易到了松江河拐角楼。
许世彦看了眼身后的陈德勇,心头一动,没有直奔局机关大院,而是转身往南走了。
松江河镇,跟南面的东岗公社是挨着的,一个是城镇,一个是农村。
相比于松江河,东岗的历史就更久远些。
清末民初,东岗一带就有猎户和参户居住,三六年设立东岗村、四六年改为东岗区、五六年改为东岗乡,五八年成立东岗公社。
东岗公社下辖十个大队,因地处长白山脉,山地多耕地少。
但土壤自然环境比较适合人参生长,种植人参历史悠久,是远近闻名的人参之乡。
上辈子是八七年,许世彦带着家人搬到了东岗镇,之后在东岗住了三十年,直到最后开发拆迁。
这辈子,许世彦打算早一点搬过来,最好赶在八三年联产承包之前,这样不仅能分到大田地,还能分到参地和人参。
重活一回,许世彦也没太大的追求,什么搬到城里,进城当工人之类,想都不敢想。
这年月农转非太难,许家可没那个人脉背景,办不成那么大的事儿。
再说了,他务农一辈子,也没多少文化,让他进城能干啥?
倒不如老老实实种地栽参,以东岗的发展前景,将来不会差。
原本他是想着冬天再过来找找人,可今天遇见陈德勇,许世彦心里犯疑,索性先去一趟东岗。
“二哥,忙着呢。”
许世彦来到东岗中学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外,正巧院里有人,许世彦忙拎着鱼进院,跟主人打招呼。
“呦,这不是我三兄弟么?今儿咋有空来东岗了?快,进屋坐。
孩儿他妈,赶紧烧水泡茶,大房子咱二姑家的老三来了。”
这户人家姓周,男主人周长和,跟许家老太太周桂兰是同乡。
正经论起来呢,应该管周桂兰叫姑,所以许世彦管对方叫二哥。
“二哥,别让二嫂忙活了,我今天是来松江河办事,顺路给二哥捎来一条鱼。
今早晨刚从河里抓的细鳞,留着吃个新鲜。”许世彦说着,将鱼递过去。
“哎呀,你看看,咋还这么客气啊?”周长和一见那条细鳞鱼,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孩儿他妈,快,咱兄弟拿来条大细鳞,赶紧收拾了炖上,中午留咱兄弟吃饭,我得跟兄弟喝两盅。”
“二哥,我今天属实有事,中午就不在这儿吃了。”
许世彦忙推拒,他来周家可不是为了吃顿饭,主要是联系一下感情,为以后铺路。
周长和家的大儿子周庆国,在外头当兵呢,今年冬天转业复员,回东岗公社,当了民兵连长、治安助理。
上辈子许世彦八七年搬到东岗的时候,周庆国正好从东岗镇副镇长调往别处,临走前帮着把许世彦一家子的户口落到了三大队。
这回许世彦要提前搬出来,还得找周庆国帮忙。许家跟周家平日里来往不多,不好直接开口。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肯定不管用,所以许世彦早就计划好了,往后常走动着。
人情往来就这么回事儿,越走动越近,等关系到了,这点儿事对于周庆国,动动嘴就能办。
许世彦还有事情要办,没在周家久留,只喝了口水说几句话便告辞出来。
周长和少不得跟着送出门,正好瞧见二大队的人赶着马车路过,忙拦下来,让对方捎着许世彦。
周长和是二大队的老人儿了,这点儿面子当然有,赶车的痛快答应,许世彦就坐上了马车。
马儿撒开四蹄,一路踢踢踏踏的直奔松江河。
到了生产资料商店,赶车的去办事,许世彦则背着背筐从西往东穿过镇子,直奔局机关大院。
“呦,小许来了啊,今天比往常晚了点儿,刚才郭组长还出来瞅,说你咋还没来呢。”
看大门的老头,见了许世彦,一脸笑容的说道。
“嗯,今天早晨有事耽误了一会儿,王大爷,这点儿蝲蛄您拿回去,给小孙子吃。”
许世彦笑呵呵将一包蝲蛄,塞到老头手里。
“哎呀,这么大的蝲蛄呢,你看看,自打认识了你,我们家小孙子可是有口福了。快进去吧,那头估计等着急了。”
老王头那个高兴啊,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摆手让许世彦进门。
许世彦进了大院直奔后厨,找人过秤算账不提。
只说机关大院门口,许世彦刚进去几分钟,有人鬼头鬼脑的凑了过来。
老王头刚找了个桶把蝲蛄装上,一回头就瞧见大门口站了个人,抻着脖子往院里看。
“哎,哎,干啥的?闲人免进啊。”
“大爷,我是来找人的,就刚刚背着背筐进去那人,我找他。”来人正是陈德勇。
他刚才办完事,就在林业局商店外面转悠,以为能看见许世彦在市场卖鱼。
转悠好几圈也没见着人,忽地一转头,发现许世彦背着背筐进了局机关大院。
陈德勇好奇,就跟了过来,刚想跟着进去,就被看门的王大爷给发现了。
“找人?背背筐的?我们这儿是林业局机关大院,里头都是干部,谁背个背筐啊?”
王大爷瞅了眼前这家伙两眼,长得尖嘴猴腮,跟小许没啥像的地方,瞅他鬼头鬼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王大爷人老成精,当即留了个心眼儿,根本就没理这个茬儿,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
“赶紧走啊,别在这儿碍事,等会儿领导开车回来,别撞着你。”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赶人。
“不是,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个人背着背筐进去了,你让我找找。”
陈德勇急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得弄明白,许世彦来这儿干嘛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叫治安队的来了啊。不开眼的东西,啥地方都敢闯?”老王头沉下脸,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