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心领神会,跟着接茬道:“是啊,我都好久没吃外公亲手做的功夫面了,上一次好像还在8年前吧。
现在我还清晰记得外公当初讲功夫面就是手撖面条的一种特别精致的吃饭,讲究“色鲜、香真、味正、形美”。”
说到这,袁枚问文老爷子:“对吧,外公,我没记错吧?”
孙女抢话定“心情不错”的基调,外甥女紧挨着捧哏,文老爷子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伎俩。
这是让他无处发火、无处刁难啊,文老爷子再次生出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微笑着说:
“所谓功夫面,就是每次下锅的面条只有一口,每口面条都是刚出锅最新鲜的口感,每口面条都因不同的浇卤和小菜有不同的口味,把一口面条的境界吃到了极致。”
第1003章 没有弱手
功夫面?
张宣有点愣,他听过功夫茶,但还是第一次听说功夫面。
片刻,全套的功夫面上桌了。
文慧下了一口面条和几片青菜,小煮一会儿捞到一只小碗里,浇上卤、配上小菜递给他。
说:“就是这样吃,你尝尝。”
张宣一口全扒进嘴里,还没下肚就说:“好!好吃!”
倒不是他敷衍和拍马屁,初次品尝,体验极棒,齿尖味蕾留有前所有的感受。
面条不错,不过他更明白,这卤水和小菜才是功夫面的精髓。
望着他贪婪的吃相,文慧心里充满了恬静。
张宣自己也下了一口面,说:“你也吃。”
此时文老爷子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没出声打扰。
一顿功夫面下来,四人的话都不多,几人是吃了一锅又一锅,直到吃累了才停下来歇歇。
趁歇息的间隙,文老爷子忽然问他:“我看别个作家在创作期间都是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安心写作,你成天东跑西跑搞其它事业,创作不会受影响吗?”
乍一听到这问话,老男人有些懵逼,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在他的惯性思维里,文老爷子这种出身、这种背景的人属于高人。
高人嘛,问的问题不说多么高人一等,但也不能这么简单平庸才对。
不过他咀嚼两回后,他就慢慢回过味来了。
这哪是问他写作的事情?
分明是借写作直戳他心窝子,重点不在写作上,而是在“东跑西跑”和“其它事业”上。
什么人东跑西跑?
浮躁的人、居无定所的人、花心的人飘着,爱东跑西跑。
什么叫其它事业?
联系到今天对方喊自己来的目的,那就不言而喻了,指的是女人。
其它事业代指女人,这是说他女人多呢,说他花心呢。
更深一点,不就是明着说自己有这么多女人了,就不该招惹他的孙女吗?
或者反过来说也可以,其它女人比喻其它事业,文慧是写作,文老爷子在试探他:能不能为了这个写作而抛弃其它事业?
思及此,老男人差点吐口老血,这美味的功夫面才下嘴,你就一秒都不忍了?
就这么赶着穷图匕见?
真他娘的是鸿门宴啊!
迎着文慧、文老爷子和袁枚的三人目光,张宣内心汹涌却表面淡如水地回答说:
“个人和国家在一定程度上是一样的,每个国家根据不同国情制定不同国策,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具体方法,东跑西跑固然浪费时间,但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同的人文风情,我学习了很多,对创作颇为有益。”
张宣的回答滴水未漏,态度很明了:你是大佬,我用国家喻你;我是下里巴人,比不得你,但我坚持做我自己。
文老爷子几乎是秒懂他的意思,又问:“国家根据国情制定国策,你有研究?”
听到这话,张宣好想一巴掌呼死自己算了,暗道这老头不上道啊!奶奶个熊的,哪有这么钻牛角尖的?
老夫侧重点哪是劳什子国情国策?重点明明是学习不同人文风情搞创作嘛!
在你这样的人物面前谈国情国策,不是自己找死么?
不是挖坑埋自己么?
都以为回答的面面俱到了,没想到对方不按规则出牌,就心累。
不过事已至此,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文慧,那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不过他不会傻到真的去讲国情国策,那是去做小丑。
所以他稍微转移了下概念:“所谓国情国策,其实是对文化属性的概念划分而已。”
这下子轮到文老爷子愣住了,“文化属性的概念划分?这是一个新鲜词,你说说。”
听到两人对话,袁枚情不自禁同文慧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外公我早就知道不是个靠谱的,怎么你家男人也跟着一样不靠谱?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替你们打掩护?这话题我都插不上嘴,还怎么捧哏?
文慧此刻也有点跟不上两人的思维,灵巧的小嘴儿微嘟,半起身跟三人倒了杯茶。
见表妹无动无衷,袁枚暗叹一声,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来只能见子打子,见招拆招了。
没有去留意旁边两女的微表情,不能露怯的老男人只能根据后世的所见所学开始了扯虎皮:
“透视社会依次有三个层面:技术、制度和文化。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任何一种命运归根结底都是那种文化属性的产物。
强势文化造就强者,弱势文化造就弱者,这就是时情,也是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文老爷子思考小许,问:“什么叫强势文化,什么又叫弱势文化?”
张宣说:“强势文化就是遵循事物规律的文化;弱势文化就是依赖强者的道德期望破格获取的文化,也是期望救主的文化。
强势文化在武学上被称为“秘籍”,而弱势文化由于易学、易懂、易用,具备依赖性,成了流行品种。”
听到这,文老爷子反讥:“有大学问的人骂人、反驳真是不一样,不死人却刀刀见血,真是脱不了文人那层辛辣刻薄的皮。”
张宣默认,就那样看着对方。
他也是没办法了,也是被逼的,同文慧既然走到这一步了,自然是不会放手的。
不管你是谁?不管面对的对手咖位有多高?他平时怂怂装装傻就算了,关键时刻得迎难而上,勇往直前。
在他看来,很多东西在于争取,在于事在人为,有一丝机会就要拼一拼。
一老一少隔桌对视许久,文老爷子又问:“你说的很透彻,但知道又如何?怎么用?”
张宣说:“无所用,无所不用。”
文老爷子问:“无所用,活个明白也行;无所不用呢?你举个例子。”
张宣沉吟一番,道:“就拿我所在的精神领域来说吧,比如文化产业,文学、影视是扒拉灵魂的艺术,如果文学、影视的创作能破解更高思维空间的文化密码,那么它的功效就是启迪人的觉悟,震撼人的灵魂,这是众生所需,就是功德、市场和名利。
这种精神拯救的暴利和其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手段所产生的暴利完全等值,而且不用那么多花招,更没有心里成本和法律风险。”
文老爷子颔首笑了,默然些许,端起身前的茶杯一口而尽,放下杯子,说:“听慧慧讲,你家喂了两头狗?”
张宣心里一松,对方骤然提到狗,看来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回到道:“我母亲她老人家爱狗,喂了一头黑的,一头黄的。只是可惜,忠心耿耿的老黄狗年岁大了,尽职了。”
话到这,一老一少都是心知肚明。
张宣明白,自己不仅蒙混过关了,还得了对方的认可和尊重,所以人家算是隐晦地摊牌了,黄狗出意外是他的过错。
当然了,这个尊重不同于一般的尊重,算是一种等量级的重视。
张宣虽然比较怀念老黄狗,但屁股决定脑袋,他不可能真的为了黄狗而抛弃文慧,所以假装没听懂,假装糊涂。
哎哟,又要装糊涂,这是他习惯的方式,也是一种境界。
剑拔弩张的时刻过了,接下来四人回归了正常模式,轻松愉快地聊了半小时有多。
忽然,文老爷子喉咙一紧,顿了顿,又兀自把喉咙里的堵块咽了回去,艰难地强忍腹部剧痛,硬是拖着找个适时机会对文慧和袁枚说:“到点了,爷爷有点累了,得睡一觉。”
文慧看看时间,下午一点半有多,这是爷爷平时的午睡时间,不疑有它,当即同袁枚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进了卧室。
几分钟后,两女出来了。
文慧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张宣点头,没有言语,跟着转身。
离开别墅,回到车上,袁枚忽然问两人:“外公今天是什么态度?你们是过了?还是没过?”
文慧看一眼张宣,委婉地说:“外公没有留下我。”
袁枚顿悟:“没有留下你,而是放你跟咱们这位大作家一起走,所以这是过了?”
文慧说:“算是过了,也算没过。”
袁枚问:“啊?为什么这么说?”
文慧摇头:“具体事情,爷爷后续会有交代。”
袁枚听得若有所思,“意思是外公还会单独找你谈话?开明布公地谈话?”
文慧没作答。
见状,袁枚换个对象:“大作家,你跟我爷爷打了一中午机锋,我愣是没整明白,你到底有几分胜算?”
张宣伸手捉住文慧的小手,发挥神棍属性:“这是天机,不可说。”
瞧他这幅样子,袁枚一下子有底了,接着又担忧问:“外公这一关就算是过了,那舅舅舅妈那一关呢?你们有想过没?”
闻言,张宣和文慧默默相看一眼,同时转头,纷纷望向了车窗外。
这样子袁枚气到想骂人。
……
车子一路往前,经过银泰商城时,袁枚因为有事提前下了车。
目送表姐离去,文慧问:“你哪天回羊城?”
张宣算算日子:“明天吧,后天也行。”
没想到文慧却说:“时间还早,你今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