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获得回应，桑杰觉得自己或许就不会来到这里。

　　方卓面对这个问题，平静地答道：“你只用2年时间就完成了别人10年才能做成的工作，这还不够纳入讨论吗？”

　　桑杰：“……”

　　他抓了抓脸，觉得脑子有些痒。

　　桑杰想着体面和更不体面，忍了又忍还是直接站了起来：“方卓，你太双标了！你和索尼的斯金格关系很好，所以就无视索尼的泥潭，就把斯金格的糟糕领导全都推到前任出井伸之的身上！你就是在为斯金格开脱！”

　　他继续愤怒地说道：“难道你就以为易科公司就可以长盛不衰吗？就不会碰见危机吗？今天你这样评价过去十年，这样得意的把你自己评为最成功的CEO，下个十年，当易科依赖的东西没了，你就是从最好变成最差的那个CEO！”

　　桑杰曾经是高通高层，又在摩托罗拉的CEO职务角度上分析过市场的竞争。

　　御三家里尽管易科在安卓阵营里比三星声势更胜，但易科面临的风险远比三星要大，这里面的地缘政治因素不用赘述，可能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易科不再有从冰芯采购芯片的成本优势。

　　在桑杰看来，自打易科把晶圆制造的环节链接起来，一个不太容易被重视的优势便是这里面的成本，导致它的上一代机型仍旧会存在很不错的降价幅度和竞争力。

　　“你是说负责晶圆制造的冰芯吧，这个是可以直说的。”方卓提及这一趟在美国经常会被问起的问题，“即便易科不从冰芯采购，难道我就不能找台记代工吗？不能找三星代工吗？它们会拒绝我们的订单吗？”

　　没了冰芯这样敏感的环节，易科与台记还有竞争关系吗？

　　桑杰作为业内人士，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这，算起来，冰芯是第三方企业，易科手机如果更换代工厂，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地缘政治总不能把易科公司的产品都禁了吧。

　　前任摩托罗拉CEO念头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诅咒”好像不太能获得现实支撑，怎么可能那么魔幻啊。

　　“桑杰，与其寄望于别的竞争因素，不如我们来分析一家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方卓平淡的处理了不止一遍被提及的问题，苦口婆心地说道，“听说你还没拿到新的工作，这才是对你最有帮助的。”

　　桑杰冷着脸，丝毫没有重新坐下来的意思。

　　方卓看到完全起不到主持作用的拉里，他居然还在玩自己的手机。

　　“就好像Siri，桑杰，你看，我们就是更应该关注科技前沿，想办法把它落实下来。”

　　桑杰看了眼拉里手里的手机，冷笑道：“什么智能助手，都是骗人的把戏，你无非是先给了答案再问问题。”

　　他不觉得这个Siri有什么出奇，先前的所谓主观回答也只是作假，什么“优化”，不就是委婉的说辞吗？

　　方卓笑道：“桑杰，我们做科技企业，一定要重视发展，某些方面，你现在都未必能比得上Siri了。”

　　桑杰投以不信的眼神。

　　方卓也不拿过手机，直接要求道：“桑杰，你现在重复我的话，Siri啊Siri，你现在重复我的话。”

　　他不给桑杰拒绝的机会，继续说道：“蓝色。”

　　Siri三秒钟后说道：“蓝色。”

　　桑杰沉默数秒，见竞争对手已经回答，还是接受了挑战：“蓝色。”

　　方卓再说：“红色。”

　　Siri：“红色。”

　　桑杰跟上：“红色。”

　　方卓说出第三个颜色：“绿色。”

　　Siri：“绿色。”

　　桑杰：“绿色。”

　　方卓提了个问题：“草地是什么颜色？”

　　桑杰面对乏味的流程，这次回答的快了点：“绿色。”

　　Siri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草地是什么颜色？”

　　桑杰皱眉：“绿色，有什么问题？是要更限制条件？不同季节？”

　　方卓称赞道：“不愧是摩托罗拉的前任CEO。”

　　Siri依旧在坚持重复：“不愧是摩托罗拉的前任CEO。”

　　直播频道里反应更快一些，现场观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是重复而非回答，真是无聊又……气人的小把戏。

　　桑杰听着现场的笑声，颇为茫然，笑什么呢？笑自己是前任CEO？

　　方卓这时候给了“Siri啊Siri”的中断：“Siri，你简直可以担任摩托罗拉的CEO了，我会向谷歌帮你内推职位的。”

　　Siri客气的回答道：“谢谢你，我认为我会很有竞争力的。”

　　桑杰忽然听到台下观众喊的“重复，是重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拙劣的脑筋急转弯，但Siri比人类更加脑筋不转弯！

　　他看着方卓的眼神，想着这样公开场合和直播下的受辱，只觉身上和心里都有蚂蚁在爬。

　　桑杰看了拉里一眼，默不作声的直往后台而走。

　　方卓起身要挽留。

　　拉里开口道：“嗨，你不是要向我们推荐Siri吗？我们已经有它了。”

　　谷歌CEO第二次对桑杰进行了淘汰。

　　“好吧，最起码，Siri也不会把摩托罗拉干得更坏了。”方卓坐了下来，给出一个很可能是现实的情况。

　　都是卖身，Siri在位，没准卖得更高。

第18章 沙龙杀人事件

　　桑杰走了，这并没有给现场带来什么波动。

　　倒是YouTube的直播频道里出现不少遗憾，本以为推特上很凶的桑杰能够线下干一干方总，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斯文。

　　“这个Siri挺有意思，我们可以给它一个……”谷歌的拉里更没有在意一位嘉宾的离场，仍旧饶有兴趣的在研究Siri，“首席智能官的职位。”

　　“这意味着我的推荐成功了吗？”方卓笑道。

　　拉里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们可以开展这个领域的合作。”

　　谷歌内部有类似项目，但很初级，远不如手里的这个Siri。

　　更重要的是，拉里发觉一个问题，如果语音助手真能带来便利，它的搜索结果是基于什么引擎？它可以直接呈现结果而不提背后是谷歌或者其它对手。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商业化发展需要多久，用户接受需要多久？

　　就如同刚才的桑杰，摩托罗拉短短几年就无奈卖身，移动时代的发展似乎过于迅速了些，再看这场沙龙，那些被方总纳入失败讨论的出井伸之、康培凯，他们背后的索尼和诺基亚，也仿佛一夜之间就出现业务坍塌。

　　拉里尽管是创始人，但从施密特手里接任谷歌CEO也不到一年的时间，现在看到巨头的衰落还是很有触动的。

　　“没问题，我们很乐于在这个领域有更多的朋友参与进来。”方卓愉快的答应了。

　　拉里这个人确实比施密特好沟通，关于Siri的发展，前CEO戴格以千千万万用户为训练者的建议让他觉得很有建设性。

　　如乔布斯也说，大参数+标记+自然语言处理NLP+神经网络算法，这样的技术前景值得期待。

　　既然值得期待，用户基础越大越好，训练越多越好。

　　原来的苹果是个封闭生态，Siri的发展不如戴格预期，或许就和训练数据的量级有关，长时间的进步缓慢是容易降低投入热情的。

　　拉里继续询问了Siri的运转逻辑。

　　方卓给予了简单的解释，Siri被唤醒之后的会进行本地和在线的语音识别，这次展示的“Siri啊Siri”就完全是云端识别，这样才能依托服务器来进行更多的信息解析，提高它的“智能”表现。

　　语音识别+云计算服务器+自然语言处理方案，这就是当前Siri的综合。

　　易科有自己的易科云，自然语言处理的技术今年刚刚组建了一个团队，而Siri的底层语音识别来自现在世界上最好的Nuance公司。

　　不管是戴格还是美国副总裁施罗德，大家都很看好彼此的技术互补和未来潜力，而之于当下，这也最少可以当作手机产品附加的卖点。

　　拉里的兴趣在看到YouTube的实时评论才得以收敛，观众们今天显然不是过来听技术解析的，哪怕Siri之前的表现足够让人惊讶。

　　“哦对，我们今天一个沙龙，是要聊公司发展得失的。”拉里意犹未尽地笑道，“直到现在才聊这个不能全怪我，你们看，方总也很有兴趣和我讨论这个。”

　　他略一停顿，说着自己的观察：“易科对Siri的这笔收购，我们可以看到易科正在坚定的发生深刻的变化，它渐渐从一家手机硬件公司变为了一家科技公司，这是极其难得的，举一个被方总时常提起的例子，诺基亚。”

　　“诺基亚在它最巅峰的时刻，市盈率也就是10左右，市场上对它的认知更多还是偏向手机硬件公司，而易科从去年到今年，市盈率一直在升高。”

　　“07年，易科推出Mars触屏手机时，它几乎就是一家纯硬件公司，和往往拥有更高市盈率的互联网公司相比，易科、诺基亚这类公司无法给出近乎为零的边际成本，它们的优势随时有被其它对手颠覆的风险。”

　　“但是，易科公司在中国市场推出了云计算，推出了系统生态，开始自行设计芯片，开始涉足移动互联网，这是一个明显的转变，是一个极其困难的转变，也获得了市场的认可。”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认为方总把他自己也列入全球过去十年最好的CEO讨论行列，乃至是最好的没有之一，也是能够说服我的。”

　　拉里侃侃而谈，提到了易科公司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作为易科的合作伙伴，谷歌对于易科的发展最为明了，尤其，当谷歌从中国市场退出，易科顶上生态位简直是顶的太好了些……

　　“怪不得谷歌对于你接任施密特担任CEO有着特别的期待。”方卓看到拉里结束了这一段，忍不住称赞道，“嗯，易科公司……就像你说的，是在进行积极的转型。”

　　他和拉里没有这次沙龙的预演，就是对Siri有一些优化，这会听着这位谷歌CEO的观察还是有些意外的，拉里也没那么刻板印象。

　　“一家可以服务更多领域和更多群体的科技公司，我认为是更符合审美的。”方卓临时组织语言，“当然，我们谈过去十年的公司发展和沦落，也未必是科技公司更能抵御风险，诺基亚的塞班在几年前也是很智能的，我们没法脱离时代来谈定位。”

　　他指了指手机：“就像我们刚玩过的Siri，现在感觉新奇，也许过两年就觉得很落伍了，不过，科技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面临更迭的科技冲击，这一点和硬件公司也差不多，我是希望易科能更好一些，更久一些，也更有趣一些。”

　　拉里笑道：“Siri就挺有趣的。”

　　他又发自内心的提了次Siri，然后面对直播的镜头说道：“我今天在路上和方总稍微聊了下，易科过去十年确实挺成功的，但这样的成功也是经过多次的危险情况。”

　　“嗯，易科算起来是有两三次比较危险吧。”方卓简单想了想，确认道，“三次，一次是决定在美国发展音乐播放器业务，如果当时打不出名堂，易科的播放器很快就会在中国市场里糜烂。”

　　“第二次是我们决定从音乐播放器转到手机产品，这要提到老朋友苹果，如果拖到它推出iPhone，易科的局面就很被动了。”

　　“第三次是易科的专利问题，一方面是与诺基亚、苹果、LG等公司都存在诉讼，一方面面临二级市场的被做空，这个叫，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方卓说到这里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这句，估摸着也会有一些国内观众在看。

　　他语速颇快，语气轻松，但这么罗列下来，尤其是专利诉讼和两次做空几乎是全球皆知，易科那时候确实到了危于累卵的时刻。

　　多少机构和投资人都判了易科的死刑……然后就是熟知的绝地转折了。

　　方卓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少观众的心里却颇为激荡，作为旁观者，此时此刻听着创始人的复盘，只觉易科简直是经历了三次死亡，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每经历一次，易科的体量就往前迈一大步。

　　方卓观察到现场的气氛，包括拉里和嘉宾的表情都有些佩服，他笑道：“我觉得很多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成功公司都会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然，可能就已经消亡或者衰落了。”

　　“比如，诺基亚，算了，不说它了，比如，摩托罗拉，算了，桑杰都走了，比如，这个，这个，微软，鲍尔默。”

　　微软的鲍尔默这次也成功入选方式十大失败CEO，并且仅在桑杰之后。

　　只是，方卓在推文上没有给出太多理由，就一句“微软的迟缓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