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的追击和围困终于有了缓和,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巴克,陈沉也是忍不住啧啧感叹。
“川爷,能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吗?”
“轮不到他,其他人伤得更重!”
远处的平川正在试图给一名大腿受伤的伤员止血,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陈沉也没有坚持,而是转向巴克,自己用水给他冲洗了伤口。
此时的巴克几乎已经完全脱力,他的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口,颅骨已经完全暴露在外,陈沉没敢多碰,也不敢给他用药,但好在巴克的意识相当清醒,应该是没有太严重的问题。
“你是个好人。”
陈沉开口说道。
“……也许是吧。”
巴克喘了口气,开口回答道。
“但是,干掉维兰托是极度不理智的行为,当时他正在靠近战场,试图平息骚乱。”
“如果你把他放过去的话,也许你们的伤亡会……更小一点。”
听到陈沉的话,巴克叹了口气,回答道:
“这并不是我能做出的考量。”
“在那种情况下……我完全是被本能控制。”
“我看到了枪,看到了维兰托,于是子弹便朝着他的方向去了。”
“这实际上是某种宿命。”
“他的宿命,我的宿命,子弹的宿命……”
“你说的太……神秘了。”
陈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巴克点点头,回答道:
“是的,这一切都很神秘。”
“但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死了,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陈沉微微点头,没有回答。
很快,平川处理完手头的重伤员,开始接手巴克的救治工作。
而与此同时,更多的“平叛部队”也陆续赶到,机场已经被清空,军方的运输机接连降落,将不知来自哪里的队伍送到了这个本来应该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镇里。
陈沉命令所有东风兵团成员留守青山园区,不要参与后续的任何行动,避免与军方直接接触。
但事实上,接不接触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在局势彻底稳定之后,拉博塔当地的警方很快与军方建立了联系,开始协助维护秩序,而通过古纳万,军方的负责人向陈沉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陈沉根本没办法拒绝,于是便只好赶到了阿格斯的办公室,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军官。
不过,见面的过程完全乏善可陈,对方只是简单询问了从诺哈开始的事情的经过,以及例行确认了维兰托的死因,得到陈沉的答复之后便立刻送客。
——他明显只是在走一个流程,甚至他连巴希尔的处境都没有问。
陈沉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在当前情况下,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别人问问还好,如果是军方人员,只要一开口,恐怕立刻就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所以,他还不如直接假装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等待来自上级的进一步指示传达到位之后,再由专人与陈沉进行沟通。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对于陈沉来说,就没那么友好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遇事不决,找小鱼。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陈沉拨通了小鱼的电话,而在电话接通之后,陈沉还没等小鱼说话,便抢先开口说道:
“告诉我整个故事。”
“我已经完全打懵了。”
“现在我满脑子的问号。”
“第一,为什么巴希尔的情报那么致命,为什么军方会停火?”
“第二,为什么停火之后他们还要继续追击,为什么他们居然敢追到拉博塔来?”
“第三,为什么总统突然重新掌握了军队,为什么他能出动苏-30,而且打得那么坚决,连航弹都上了?”
听到陈沉的话,小鱼沉默了良久,最终开口说道:
“有几个信息,是你可以通过其他公开渠道获得的。”
“我现在可以提前告诉你。”
“从这几个信息里,如果你能理解,那就理解,如果不能,那也不要再问我了。”
“可以。”
陈沉立刻回答,小鱼则是嗯了一声,开口道:
“第一,真主的圣剑并不属于巴希尔,也不属于军方,它属于……阿帕奇的真正主人。”
“印尼军方没有得到阿帕奇,阿帕奇是阿帕奇的主人的。”
“第二,帕劳和苏拉威西周边岛屿都是第二岛链争夺的重点,也是重要的出发阵地。”
“第三,巴希尔不是一个jd分子,他是一个政治家,他擅长用较小的事件,去推动较大事件的发生。”
“第四,印尼军方并不完全属于苏哈托阵营,总的来说,军方的发展诉求高于权力诉求。”
“第五,里根号编队刚刚离开班达海。”
“现在,你明白了吗?”
听到这里,陈沉郑重点头。
“我明白了。”
事实上,如果他到现在还不明白的话,那作为一个“黑手套”应该有的政治嗅觉,他也算是基本丧失了。
这的确是一个复杂且漫长的故事,或者其实可以说,这个故事之所以复杂,是因为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看到这个故事的全貌。
如果说要把它分为三层,那么第一层,就是印尼的jd主义活动对苏拉威西青山园区的威胁。
在这一层上,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考量,干掉包括JIS、EIM在内的所有jd分子,就是唯一的目标、唯一的任务。
这一层的主角是EIM和JIS。
而在进入第二层之后,情况开始变得复杂。
本质上,东风兵团、或者说印尼总统需要解决的是jd主义活动幕后真正的主使,要瓦解的是类似于巴厘岛事件那样“有目的的”、“工具化”的恐怖细节。
在这个层面,陈沉开始接触到88特遣队,接触到警方,接触到IS-K。
但这仍然不是事情的全貌。
只有进入第三层之后,在“真主的圣剑”这个名词显现之后,陈沉才算彻底接触到真相。
本质上,这还是某些国家之间的海权争夺。
有人希望在这里建设一个更加稳定、更加安全、更加高效的军事基地,但如果要把这个计划落实,就必须要解决来自文官政府的阻力。
所以,这些人抛出了“真主的圣剑”这个计划,通过与苏哈托阵营的合作,试图从水下直接策划一场颠覆性的行动,将某些东西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进入到这个层面之后,登场的主角变成了军方、变成了小鱼所代表的某些团体,变成了总统,变成了游弋在某一片海上的舰队……
按照这个背景去考虑,其实很多难以解释的东西,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为什么在巴希尔打出那个电话之后,军方真的就立刻停火、就那么把人放走了?
原因很简单,不是他们想放,是有人要顾及自己的“脸面”,顾及牌桌上的“其他筹码”,不得不对他们施压。
现在才是2011年,距离全面掀桌子的时间还有5年多,在这种时候,他们做出这样的决策确实才是真正的符合逻辑。
而继续向下延伸,为什么在仅仅停火10分钟之后,军方又重新开始了追杀?
因为合作破裂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来的决策,已经跟那个大哥无关了。
失去庇护之后,军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生存。
所以,一线的决策者做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绝对正确的决定,那就是,继续杀人灭口。
巴希尔知道的那些事情,大哥可以不认,但你怎么能不认呢?
只有巴希尔死了,一切才能结束。
这就是为什么小鱼说,他不是一个“jd分子”,而是一个“政治家”。
至于总统为什么突然能够调动苏-30?
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阵营分裂了,被主人踢了一脚的狗,就算不咬人,肯定也会远远躲开。
想到这里,陈沉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开口说道:
“我再也不要来印尼了。”
“这里的环境太复杂,我一个农村人跟你们玩不来。”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回蒲北。”
“还是蒲北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考虑太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用子弹解决的问题,就不用脑子解决。”
听到陈沉的话,小鱼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随后说道:
“你可以把这次的经历当做一种锻炼。”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上最高强度,把你的阈值拉高之后,你就基本不会再踩进这种坑里了。”
“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好你个头。”
陈沉没好气地继续说道:
“鲍启的手断了,我还损失了两个得力干将,你就说,你拿什么来赔吧。”
“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