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真的是想娘家人舅舅来了,想睡觉枕头来了。
因为现在,陈沉距离目标点的距离,正好就是600米左右。
当然,在大部分普通人看来,这个距离实在是算不上多远。
尤其是一些专门描写狙击手的大片里,动不动就是1500米的距离稳定击中一罐可乐。
这样的案例听上去非常夸张、非常震撼人心,但实际上,也非常不切实际。
别说复杂环境下瞄具本身质量问题引发的光学畸变了,就一个科里奥利效应(地球自转),就能让子弹偏出十万八千里。
弹道计算的难度并不是线性上升的,而是呈几何倍数上升的。
距离每多100米,命中的平均准确率就要下降至少10%以上……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狙击作战都发生在1000米之内,而400到800米这个距离,又囊括了几乎所有的“常规狙击任务”。
而陈沉这一次的狙击,就是一次“常规任务”。
他取出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军营的方向,静静等待。
虽然这时候的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巅峰状态、虽然在长途奔袭之后,他最后的一丝体力已经几乎被榨干,但越是这种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却越是稳定。
他小心地用牙尖咬破了一小块嘴唇内侧的皮肉,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
而在不断地刺激下,原本已经汹涌而来的睡意也逐渐消散。
天色渐渐亮起,陈沉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目标。
但他并不着急,因为这不是一次“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哪怕这一个早晨他没有蹲到陈深和,那也没有关系。
就当是自己来了一场极限奔袭训练好了。
而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并不算顺利。
按照前期的情报来看,陈深和在6点钟之前就应该从军营出发,带着他的私兵开始训练了。
他们会在6点10分之后进入勐卡城区,从陈沉预设的目标点经过。
但现在,时间已经走到了6点15分,可望远镜里,就驻扎在城郊的勐卡第七旅军营却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陈沉最担心的情况——那就是,对方敏感到在狮子兵团被己方干掉、自己的计划没有得逞之后立刻选择缩起来,不再做任何有风险的动作、也不再跟外界发生任何联系。
直到风头过去,所有事情谈妥、所有风险被排除之后,再出来抛头露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可能就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陈沉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真的不想失去这个绝佳的时间窗口。
要知道,如果真的继续等下去、等到这次的事情彻底结束,他再想要杀陈深和,嫌疑就要大得多了。
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就那个“何家人”的事情与756旅达成了和解,最大的两个嫌疑人中排除掉一个,调查的重心应该放在谁身上,还用说吗?
妈的,不至于这点运气都没有吧?!
陈沉缓缓咽下嘴里的血沫,使劲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
——但也就在这时,他等待已久的“动静”终于出现了。
虽然在接近两公里这个距离上分辨不出人脸,但从军装的颜色来看,陈深和终于出现了。
他没有带私兵,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陈沉虽然不熟悉、却也记住了脸、记住了特征的男人。
一个大胖子。
勐卡治安大队的负责人,陈营长陈家树。
两人登上了等待在一旁的丰田陆巡,坐上了车子的后座。
随后,车子一路向勐卡城区行驶。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如果按照对方的速度、以及对方目前的行进路线来看,陈沉其实已经失去了击发窗口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算等车辆驶出自己的视线之后,就收枪离开。
然而,从押送行动开始就没有出现过的“运气因素”,最终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陆巡行驶到了政府医院的东侧,绕过一个大圈之后,转向了所谓“市政厅”的方向。
陈沉总算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这两人是打算去陈家树的办公室,或者说,是治安大队的总部。
他再次咽了一口血沫,随后小心调转枪口,用望远镜对准治安大队的门口,完成了一次快速的激光测距。
直线距离510米,比原定狙击位置要近100米。
千万不能小看这100米的距离,因为如果陈沉仍然按照600米的标尺去瞄准,那他瞄准胸口打出的子弹,会直接从目标头顶至少1米的空中飞过……
陆巡停了下来,陈沉瞄准了车辆的侧门。
陈深和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降下了车窗,跟跑步赶到车前的治安大队卫兵说话。
陈沉看不清他的嘴型,也猜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这不重要。
吸气,缓缓吐气。
手指柔和地下压,就好像是在触碰恋人的肌肤……
……
陆巡的后座上,陈深和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卫兵,开口说道:
“让你把人给我带过来,有那么麻烦吗?”
“你们陈营长都在这里,难道他说的话还不管用吗?”
那个被他训斥的卫兵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回答道:
“陈团长,不是麻烦,我的意思是,您最好还是给我一个信物,要不然我也进不去您家啊……”
“报我的名字都不会吗?!”
陈深和的语气重了起来,一旁的陈家树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臂,开口劝道:
“老弟,你火气别那么重!”
“不就是被大哥说了几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其实大哥这次对你还是很满意的,也就是因为你做的还不够好,才让你再打磨打磨罢了……”
“行了,别为难我这个小兵了,咱们先进去,待会儿我亲自给你把人带过来。”
“放心,我这里不是在军营里,你想怎么玩也是没人管的……”
听到陈家树的话,陈深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二哥,你不用劝我,我自己心里明白,也就是过不去那个坎而已。”
“从小到大他都压我一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刮目相看一次。”
“你这次就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
陈家树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
“走之前大哥跟我说了,让我出面捧捧你,他毕竟是老大,跟爹一个脾气的,你见他什么时候说过好话?”
“所以啊,别跟他较劲,走吧,回家了。”
这两句话说出来,陈深和心里的不快终于消散了大半,他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手枪递给窗外的卫兵,开口说道:
“拿着我的枪去领人,你别怪我发火,给你们营长当差,也不知道机灵点!”
这句话显然是放过了小兵,后者感恩戴德地双手接过手枪,正要立正向陈深和敬礼告别,但也就在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陈深和的脸,突然炸开了。
鲜血喷了卫兵一身,他茫然地愣在了原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枪。
走……走火?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在一秒钟之内,他的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倒在了地上。
而他却没有听到,那声来自远方的枪声。
更看不到,那被枪声惊起的,数不清的林中飞鸟……
第95章 真不是我干的啊
撤离路线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选在了湄公河南岸,就不需要经过最容易被封锁的南洛大桥。
直接开车上路,绕过勐卡城南的阔卡村,沿着小路飞驰到半塘村,然后再从半塘到万昔,走万昔东侧村道上孟洋公路。
这条路线比直接上孟洋公路要多绕五分钟,但安全性却提高了不止一倍。
——而在经过万昔村时,陈沉还有了一个新发现。
之前的罂粟已经全部被铲除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地面,也许在来年开春,这里就会种上能够真正供养身体和灵魂的水稻。
说起来,万昔村的毒瘤的覆灭,陈深和还是有那么一份功劳的。
虽然他没参与,但当时的他确实给自己提供了庇护。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世界,缅北更是一片矛盾的土地。
每一个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而当负面压倒正面时,离死其实也就不远了。
陈沉没有多想,一路向景栋疾驰。
他开枪的时间是6点25分,7点15分时,他已经到达了距离勐卡70公里、距离景栋10公里的瓦桑村。
理论上说,他距离孟宾,最多只剩下1个小时的路程了。
于是,他不再犹豫,直接找到开阔高点,拨通了那个早就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